第25章 五通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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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崇祯年间,江南吴地商贸繁盛,街巷间酒旗招展,米行、布庄、典当铺鳞次栉比,可繁华之下,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翳——“五通神”的传说,像黏在衣摆上的湿泥,成了当地人不敢明说的忌讳。老人们总在檐下就着暮色低语:“南有五通,犹北之有狐也。”北方的狐妖虽也作祟,至多偷鸡摸狗、迷骗稚童,尚可请道士画符驱遣;可江浙一带的五通神,偏嗜掠人妻女,但凡民家有几分姿色的妇人,一旦被盯上,便要被强行淫占,连父母兄弟都只能缩在屋里大气不敢出——这祸害,比北方的狐祟凶戾百倍。
吴县阊门外有个叫赵弘的典商,做的是收当放贷的营生,家底殷实,娶的妻子阎氏更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阎氏生得眉如远黛,腰若束素,平日里素衣布裙,却难掩那份娴雅风韵,街坊邻里私下都赞赵弘好福气。可这份“福气”,在崇祯七年秋的一个夜里,碎得彻彻底底。
那夜月色稀薄,云絮压得低,赵弘在门外的典当铺后屋对账,阎氏带着两个婢媪在里院正屋收拾针线。忽然,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不像风动,倒像有人推门而入。阎氏刚要唤问,就见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男子大步跨进堂屋,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一手按在腰间悬挂的长剑上,目光如电般扫过屋内。两个婢媪先是一愣,看清男子那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手中的针线笸箩,跌跌撞撞往门外跑,连喊都不敢喊一声。
阎氏心头一紧,起身想跟着避开,那男子却横移一步,稳稳挡在门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莫怕,我不是恶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阎氏发白的脸上,语气稍缓,“我是五通神四郎,爱慕你的容貌,不会害你。”话音未落,他伸手便揽住阎氏的腰,看似轻描淡写,阎氏却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自己一个成年妇人,在他怀里竟像襁褓中的婴儿般轻盈,被毫不费力地抱起来,轻轻放在里屋的床榻上。
不等阎氏挣扎,身上的裙带竟像有了自己的主意,“簌簌”几声便自行散开。四郎俯身逼近,那股陌生男子的气息混着淡淡的土腥气扑面而来,阎氏只觉天旋地转,他身形异常伟岸,带来的痛楚让她在迷惘中几乎晕厥,喉咙里溢出的呻楚声细若游丝。许是听见她的难受,四郎倒也有几分怜惜,没有全然尽兴。约莫一炷香后,他起身整理衣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床上、浑身发颤的阎氏,淡淡道:“五日之后,我再来。”说罢,转身推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外的夜色里,连门都没留下一丝缝隙。
外屋的赵弘先是听见婢媪的哭喊声,慌慌张张跑进来报信:“东家!不好了!有个陌生男人闯进内屋,把夫人……把夫人……”婢媪话都说不完整,只知道哭。赵弘心里“咯噔”一下,他在吴地活了三十多年,哪能不知道“五通神”的厉害?当下什么也顾不上,拔腿往内院跑,可到了正屋门口,手刚碰到门板,又硬生生缩了回来——他怕,怕推门看见不堪的景象,更怕得罪了五通神,招来灭门之祸。
就这么在门口僵站到天快亮,院外传来第一声鸡叫,赵弘才敢轻手轻脚推开门。屋内烛火早已燃尽,借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光,他看见阎氏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赵弘又羞又恨,胸口像堵着一团湿棉絮,喘不过气来,却只能凑到床边,压低声音问:“他……他走了?”阎氏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赵弘咬着牙,叮嘱屋里的婢媪和家人:“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传出去,咱们家就不用在吴县待了。”
阎氏足足躺了三四天,才能勉强坐起身。身体的痛楚渐渐消退,可心里的恐惧却像藤蔓一样疯长——五日之期,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到了第四天夜里,婢媪们说什么也不敢在正屋陪她,一个个找借口躲到外院的柴房里,偌大的正屋,只剩阎氏一个人,对着跳动的烛火,双手攥着衣角,愁得一夜没合眼。
果然,刚过子时,院外又传来动静。这次不是四郎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郎,都是面如冠玉、衣着讲究的模样,看着温文尔雅,眼神里却藏着和四郎一样的轻慢。三人刚进屋,就有个穿着青布小褂的僮仆拎着食盒跟进来,在桌上摆开三碟小菜、一壶黄酒,熟门熟路得像是在自己家。四郎拉着阎氏坐到桌边,让她一起喝酒,阎氏把头埋得低低的,脸颊烫得吓人,连手都不敢抬,四郎强给她斟了杯酒,她也只是攥着杯子,一动不敢动。
她心里慌得厉害——三个男人,要是轮流对自己做那种事,自己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那两个少年和四郎互相劝酒,一会儿喊“大兄”,一会儿叫“三弟”,说说笑笑,全然没把旁边的阎氏当回事。喝到半夜,坐在上首的两个少年站起身,拍了拍四郎的肩膀,笑道:“今日四郎兄藏了这么个美人,可得好好庆贺一番。我们这就去邀二郎、五郎来,明日凑钱摆酒,好好热闹热闹。”说罢,两人施施然走了,连看都没看阎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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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剩四郎和阎氏,四郎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腕,要把她往内室的帐子里带。阎氏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哀求:“神君饶了我吧,我身子还没好,实在受不住……”四郎却不管这些,强行把她拽进帐中。这次他没了前几日的怜惜,阎氏只觉一阵剧痛,鲜血顺着床褥往下淌,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等她再悠悠转醒时,四郎已经不见了,屋里只剩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血污里,羞耻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想过死,找了根腰带系在房梁上,刚把脖子伸进去,腰带“啪”地一声断了;又想往墙上撞,刚起身就被门槛绊倒,额头磕出个包,却没伤到要害;连摸出妆奁里的剪刀,手都抖得握不住,几次都只划破了手指。
她就这么活着,苦不堪言。好在四郎之后来得不那么勤了,约莫等她身子好利索了,才来一次。可即便如此,两三个月下来,赵家上下还是被折腾得鸡犬不宁——赵弘对账时总走神,看见典当铺里穿青布衫的男人就心慌;婢媪们白天干活总低着头,夜里不敢关灯;阎氏更是日渐消瘦,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一家老小,没一个能睡上安稳觉。
这年冬月初,赵弘的表弟万生从会稽来吴县办事。万生是个猎户出身,生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腰间总别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猎刀,背上还背着一张硬弓,性子刚猛得很,最见不得恃强凌弱的事。他和赵弘从小一起长大,也不客气,到了赵家就嚷嚷着要吃赵弘家的腌肉。
那天傍晚,赵弘本想让万生住外院的客房,可正好赶上外院客房漏雨,家人都挤在旁边的耳房里,没办法,只能把万生安排进内院的西厢房——离阎氏的正屋隔了个天井,不算近,却也能听见正屋的动静。
万生走了一天路,却没什么困意,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总觉得院里的风声不对劲。约莫三更天,他忽然听见天井里有轻微的脚步声,不像是家人走动,倒像有人踮着脚走路。他心里起了疑,悄悄爬起来,摸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月光下,一个穿青布长衫的男人正往阎氏的正屋走,推门进去时,连门闩都没碰,像是熟门熟路。
“不对劲。”万生心里嘀咕,赵弘两口子一向规矩,这个时辰哪会有陌生男人进内屋?他当下摸起枕边的猎刀,蹑手蹑脚地绕到正屋窗下,扒着窗缝往里瞧——屋里烛火亮着,那个青布衫男人正和一个妇人并肩坐在桌边,桌上摆着酒肉,妇人低着头,看着像是表嫂阎氏。
万生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赵弘待他亲如兄弟,竟有人敢在赵家内院欺负他表嫂!他也顾不上多想,一脚踹开房门,举着猎刀就冲了进去。屋里的男人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剑,可万生的动作更快,趁着他转身的空档,猎刀直直劈在他的额头上。只听“噗”的一声,男人的额头裂了个大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来,他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万生喘着粗气,刚要去扶阎氏,低头一看,地上的“男人”竟变了模样——哪是什么青布衫汉子,分明是一头和驴子差不多大的小马,毛色乌黑,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万生愣在原地,手里的刀都忘了放下。阎氏这才缓过神,抖着声音说:“他……他是五通神四郎……他还有同伙,肯定会来报仇的,这可怎么办啊!”
万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吴地人怕得要死的五通神,竟是这种精怪!他冲阎氏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然后吹灭烛火,摸出背上的弓,搭上一支箭,贴着墙角躲在门后——他倒要看看,这些所谓的“神”,到底有什么能耐。
没等多久,院外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像是有东西从天上往下落。万生眯着眼盯着门口,就见四五道黑影“啪”地落在天井里,脚步轻得像猫。为首的黑影刚要往正屋走,万生猛地拉开弓,“咻”的一声,箭簇直直射进那人的胸口。黑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剩下三个黑影又惊又怒,拔出腰间的剑,四处乱砍,嘴里嚷嚷着:“谁在暗处放箭!有种出来!”
万生握着猎刀,贴在门后一动不动——他打了半辈子猎,最懂“以静制动”。果然,一个黑影骂骂咧咧地往门口走,刚跨进门槛,万生猛地探身,猎刀照着他的脖子就砍了下去,黑影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倒毙。剩下两个黑影见同伴接连被杀,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院外跑,没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万生在屋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确认外面没动静了,才提着刀去敲赵弘的房门。赵弘睡得正浅,听见敲门声,以为是五通神来了,吓得差点钻进床底,直到听见万生的声音,才哆哆嗦嗦地开了门。等赵弘跟着万生到正屋,点上烛火一看,地上除了那匹死马,还有两头黑猪,身上都穿着人的衣服,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哪是什么“五通神”,分明是马精和猪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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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上下这才松了口气,又哭又笑地互相道喜,像是捡回了一条命。可赵弘还是怕,怕跑掉的那两个精怪回来报仇,死活不让万生走,留他在赵家住下。第二天,赵弘让人把那两头猪和马杀了,炖成肉羹,请万生吃——没想到那肉炖出来喷香,比平常吃的猪肉、马肉鲜嫩百倍,连阎氏都忍不住尝了两口,脸色好了不少。
万生杀五通精怪的事,没几天就传遍了吴县。有人说他是天神下凡,有人说他手里的猎刀是辟邪的宝物,那些以前被五通神欺负过的人家,都悄悄往赵家门口递帖子,想请万生去家里住几天,沾沾“福气”。
万生在赵家住了一个多月,吴县再也没出过五通神作祟的事,他觉得没事了,就想辞行回会稽。可刚收拾好行李,就被一个姓周的木商拦住了。周木商在吴县做木材生意,家底厚,就是命苦——他有个独生女,名叫周阿瑶,年方十六七,生得粉雕玉琢,还识得几个字,是周木商的心头肉。可就在半个月前,五通神竟大白天找上门来,化作一个二十多岁的俊美男子,扔下一百两银子,说要娶周阿瑶做妻子,还定了腊月初二的“吉期”,说完就不见了。
眼看日子越来越近,周木商急得满嘴燎泡,全家上下围着阿瑶哭,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谁也不敢得罪五通神。后来听说了万生的事,周木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可又怕万生不肯管闲事,就没敢说实话,只说“久仰万壮士大名,想请您来家里喝杯酒”,硬把万生请到了自己家。
到了周家,周木商摆了满满一桌子好酒好菜,席间频频给万生敬酒,话里话外都透着客气。酒过三巡,周木商忽然拍了拍手,从后屋走出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正是周阿瑶。阿瑶手里端着一杯酒,走到万生面前,屈膝行了个礼,轻声道:“小女阿瑶,谢过万壮士。”
万生愣了——他一个粗人,哪受过这种礼遇?刚要起身避让,周木商按住他的肩膀,红着眼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万壮士,求您救救我的女儿!要是阿瑶被那怪物掳走,我这条老命也活不成了!”
万生最见不得别人哭求,当下一拍桌子,大声道:“周老板快起来!不就是个精怪吗?腊月初二那天,我在你家等着,看我不劈了它!”周木商大喜过望,连忙让人收拾出最好的房间,给万生住下,每天好酒好肉伺候着,就等吉期到来。
腊月初二那天,周家大门上挂着红绸,院里摆着桌椅,看着像办喜事,可下人们一个个都绷着脸,手里攥着木棍、菜刀,紧张得不行。万生坐在正屋的椅子上,手里握着猎刀,眼睛盯着门口,连一口水都没喝。
从早上等到傍晚,太阳都快落山了,也没见那个“五通神”来。周木商心里犯嘀咕:难道那怪物知道万生在这儿,不敢来了?还是已经被万生之前杀怕了,跑了?正想着,就听见房檐上“啪”的一声轻响,像有只大鸟落下来。万生猛地站起身,就见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少年从房檐上跳下来,长得眉清目秀,手里还提着一个锦盒,看样子是来“迎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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