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陕西榆林产妇坠楼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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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最后的朋友圈：预产期前的平静

2017年8月30日晚上8时29分，26岁的马茸茸在榆林市第一医院住院部爬楼梯的小视频出现在了她的朋友圈中。视频中，她刚从楼下走到八楼，"走啊走"的配文似乎显得她有些不耐烦。这是马茸茸最后一条朋友圈动态，也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生活痕迹。

马茸茸是一名培训机构的辅导老师，性格开朗，乐于助人，平时和朋友关系都处得很好。她和丈夫延壮壮于2016年经朋友介绍相识并结婚，婚后感情一直很好。在怀孕后，马茸茸辞去了工作，全身心地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夫妻俩已经给即将出生的孩子起好了名字，马茸茸起了一个，丈夫也起了一个，就等着孩子出生后商量确定。

当天上午8点多，马茸茸和婆婆王梅来到榆林市第一医院绥德院区妇产科做检查，结果显示胎儿一切正常。医生提醒说，马上就要生了，可以住院了，给马茸茸开了入院证明。马茸茸很高兴，将这个好消息电话告知了丈夫延壮壮。由于住处距离医院仅有五六分钟的路程，马茸茸拿着住院证明，又回到家休息了一会。

下午，延壮壮没有上班，陪着马茸茸办理了入院手续。入院后，医生检查发现胎儿头部偏大（彩超提示双顶径99mm，一般足月胎儿双顶径不大于90mm），阴道分娩难产风险较大，建议行剖宫产终止妊娠。然而，马茸茸和家人经过考虑后，还是决定先尝试顺产，如果顺产过程中出现问题，再转为剖宫产。

当天晚上，延壮壮和母亲在病房陪着马茸茸，房里还有一个剖腹产的病人。马茸茸显得很轻松，一直在和这位"邻居"及其家属聊天，询问生产的问题，有说有笑，到12点左右才休息。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看起来乐观开朗的准妈妈，在第二天会做出那样令人震惊的决定。

二、待产室里的煎熬：漫长的产程

8月31日早晨6点多，马茸茸便起床了，她感觉肚子有点疼。丈夫提醒说，走路什么的自己注意一点。吃完早点，她又开始锻炼，沿着楼梯往上爬，从1楼到20楼，爬了四五趟。这是孕妇催产的一种方式，马茸茸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分娩过程更加顺利。

上午10时许，马茸茸进入了待产室待产，而延壮壮和岳母等人在门口的分娩中心等待厅等候。因为见不了面，延壮壮会时不时通过手机短信鼓励妻子。"我发了几条短信问她，我说现在情况怎么样？她说都好着，就是有点疼。我当时我还安慰她，我说疼正常着，生孩子肯定要疼。"延壮壮回忆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茸茸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监控画面显示，下午6点以后，事情开始一步步走向失控。一直希望能够顺产并且自认做好了疼痛准备的马茸茸，坚持不住了。17时50分，马茸茸疼得厉害，情绪激动，不太配合医务人员并强烈要求进行剖宫产。

妇产科助产师张帆回忆道："当时我出去和家属聊了，家属问我现在什么情况，我说宫口也比较近全了，产程也进展正常。家属就说好，那都好的话你进去吧，你不用管，我们不剖腹产，这是她的原话。"

于是，张帆在《护理记录单》上做了第一次记录：17时50分，"宫口近全，患者极不配合，要求剖宫产，给予心理安慰同时给家属交代一次，家属表示理解，拒绝手术。"

经过家属和医护人员的安抚，马茸茸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18点05分左右，马茸茸从分娩中心走出，趴在丈夫身上，近一分钟后，被丈夫搀扶着向楼梯间走去。18点08分，马茸茸与丈夫交谈，随后慢慢跪坐到了地上。两分钟后，楼梯间的一位女士与延壮壮一起将马茸茸扶起。但不到一分钟，马茸茸又斜靠到墙上。

18点15分，马茸茸再次跪坐下去，两名医护人员走过来与延壮壮一起将其扶回了分娩中心。助产师张帆说，虽然她没有出去，但她在产房里听到了马茸茸家属的说话声，据此判断家属依旧要求顺产，于是在《护理记录单》上第二次记录下了家属拒绝剖宫产。

然而，马茸茸的疼痛并没有减轻。19时19分，《护理记录单》第三次记录了马茸茸家属拒绝手术。监控显示，19点20分，产妇马茸茸再一次走出分娩中心，她的丈夫与医护人员都迅速跟了上来。

"她又开始大吼大叫不配合，然后又站起来在床上，就站起来坐下来，反正在地上乱走动，到处走动，然后就是老强调她肯定不生，她想剖宫产嘛。"助产师刘丽回忆道。然而，作为助产师，她无权决定是否进行剖宫产，只能不断安慰马茸茸。

三、最后的抉择：从五楼纵身一跃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疼痛和多次请求剖宫产被拒后，马茸茸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19时27分，马茸茸最后一次返回待产室。此时，产房内有一位产妇出现紧急情况，许多护士帮忙进行处理，"就在这一瞬间，马茸茸就不见了"。

医护人员发现马茸茸不见后，开始分头寻找。当刘丽推开备用手术室门时，发现窗户有个黑影，半个身子已在窗外，她健步冲到窗户前，只抓到了衣服……"当时彻底吓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啥也不知道。当反应过来时，两腿还在颤抖，挣扎走出备用手术室后，才把情况告诉了同事，因为备用手术室没有开灯，根本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刘丽说。

20时13分29秒，监控视频记录下了马茸茸坠楼的瞬间。一道影子从五楼窗户坠落，马茸茸最先坠落到一辆农用三轮车挡风玻璃，然后落到地面。20时31分30秒，两名医护人员出现在坠楼现场。20时36分42秒，救护车到达现场时，马茸茸已无生命体征。

当延壮壮跑到楼下时，妻子已经被抬上了担架正在送去抢救。"我当时也是就是吓糊涂，吓得我脑子里边一片空白。我给我母亲打过(电话)，我说人都已经在抢救室，你们就下来吧。"延壮壮回忆道。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马茸茸和她未出世的孩子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四、各执一词：罗生门式的争议

马茸茸坠楼身亡后，榆林市第一医院和马茸茸家属就事件原因各执一词，形成了一场"罗生门"式的争议。

院方在9月3日发布的第一份声明中表示，院方向产妇、家属建议实施剖宫产，然而家属坚持顺产，并在《产妇住院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三次建议剖腹产均被家属拒绝"。医院方面强调，产妇签署了《授权书》，授权其丈夫全权负责签署一切相关文书，在她本人未撤回授权且未出现危及生命的紧急情况时，未获得被授权人同意，医院无权改变生产方式。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医院出示了三份材料：1、产妇夫妇在产前签署《产妇住院知情同意书》，签字、按指纹确认顺产意愿；2、《护理记录单》记载产程中家属三次拒绝记录；3、监控视频中产妇与家属沟通被拒绝。医院还公布了事发经过的监控画面截图，称产妇曾下跪，多次"与家属沟通（剖宫产）被拒绝"。

然而，马茸茸家属对此予以否认。延壮壮表示，他们就没有一个医生或护士找过他们说要剖宫产，是他们要求医生做剖宫产，而他们不做。对于医院所称的"下跪"画面，延壮壮解释说："他们说的是我妻子跪着求我们，其实她就是瞬间疼得不行，她站都站不住。"

家属方告诉记者，监控画面中并未记录声音，"下跪"画面系因产妇疼痛难忍下蹲，并称产妇数次要求剖宫产，其丈夫都答应了。延壮壮回忆说，他曾向医生提出剖宫产要求，但医生说马上就要生了。

这一争议的核心在于，产妇在生产过程中，选择剖宫产还是顺产，到底谁有决定权？对此，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杨立新认为，从法律角度来看，无论是家属还是医院，都无权违背产妇意愿作出决定，否则就是违反民法的行为。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王晨光也认为，医生应该提供详细的科学分析，把利弊告知患者，由患者做出自己的选择。

五、官方调查：真相浮出水面

马茸茸坠楼身亡后，榆林市委、市政府和省卫计委高度重视，立即成立了"榆林市绥德8·31产妇坠楼事件调查处置领导小组"，对事件展开全面调查。

9月3日上午9时，绥德县公安局负责人来院召开警、院、家属三方座谈会，通报产妇跳楼身亡的初步调查结论，建议产妇家属通过诉讼等合法途径解决异议。公安部门已出具书面调查结论：排除他杀，产妇系跳楼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