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李九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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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一声极轻的响动。
旁边一块看似是墙板的部分，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窄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香烛和某种冷冽木质香料的气息，从门缝里弥漫出来。
我的心跳骤然失控。
密室？李九天的家里，竟然有一间密室？
强烈的不安和巨大的好奇驱使着我。我深吸一口气，侧身，挤了进去。
刚推开门，看清里面的景象，我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这哪里是普通的密室？
这分明是一间……祭祀的场所，或者说，一个偏执的纪念堂。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没有窗户，取而代之的，是贴得密密麻麻的照片。是我。各种样子的我。在学校走廊上抱着书走过的，在操场边和朋友说笑的，低头认真写作业的，甚至有些角度明显是偷拍的，连我自己都毫无印象。照片从边缘泛黄模糊的，到相对清晰的，似乎跨越了很长的时间跨度。它们被精心排列，拼凑出一张巨大的、我的面容的轮廓。
照片墙下方，是一个古朴的香案。案上没有供奉神佛，只静静地放置着几样东西：一个素色的瓷瓶，里面插着三炷已经燃尽、只剩下长长香灰的香；一盘早已干涸发硬、看不出原貌的水果；还有……一枚简单的、褪了色的黑色发绳。
那是我的发绳。上一世，车祸那天，我好像就用的这一根。
香案前，放置着一个厚厚的、看起来无比柔软的蒲团，中央深深凹陷下去，边缘磨损严重，显示着主人曾在这里长久地、无数次地跪坐。
我的目光机械地移动，落在香案旁边的墙壁上。那里，单独贴着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是用毛笔写下的字迹，凌厉、深刻，几乎要透纸背，带着一种绝望的狠劲与祈求——
【求神垂怜，复活我的爱人】
落笔处，是三个字：李九天。
日期……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三年前？怎么可能？明明距离我上一世死亡，到现在重生，满打满算也不过……我的思维彻底混乱了。
视线被泪水模糊，我踉跄着转向房间另一侧的书桌。桌上放着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笔记本电脑。我颤抖着手触碰了一下触摸板，屏幕亮起，没有密码，桌面是一个背影——那是我高中时穿着校服，走在银杏大道上的背影，照片有些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拉近拍摄的。
桌面上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1096”。
鬼使神差地，我移动鼠标，点了进去。
里面是分段录制的视频文件，按照日期排列，足足有上千个。我随手点开了最近的一个。
画面晃动了一下，稳定下来。看背景，是在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大殿里，佛像庄严慈悲，俯视着众生。
李九天跪在佛前冰冷的石板上。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衬得脸色苍白如纸。平日里总是挺得笔直的脊梁，此刻深深地弯折下去，额头抵着地面。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青灰色的阴影，嘴唇不断翕动着，喃喃低语。
镜头拉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近乎绝望的诚恳，以及……一种被漫长时光和无数次失望磨蚀得近乎麻木的痛苦。
“……信男李九天，诚心叩拜，不敢奢求其他，只求佛祖垂怜，让她回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我的性命，我也心甘情愿……求您，让她回来……”
视频下方显示着录制时间，是……我重生回来的前一天。
我又颤抖着点开最早的一个视频。日期，赫然是三年多以前。画面里的李九天，看起来更年轻些，眼神却已经死寂一片，他同样跪在佛前，说着几乎同样的话，只是声音更加嘶哑，带着泣血般的悲恸。
整整1096个日夜。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这些视频，记录了他三年如一日，在佛前卑微祈求的每一天。
原来，那香案上燃尽的香，是为我而焚。
那墙上贴满的照片，是他绝望中的慰藉。
那落笔深刻的祈求，是他唯一的信念。
那凹陷磨损的蒲团，承载了他一千多个日夜的跪拜。
我的新生，不是上天的怜惜。
是他。是李九天，用他三年的血泪，日复一日的虔诚，甚至可能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巨大代价，从神佛那里，为我求来的奇迹。
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所有视线。巨大的、撕裂般的心疼，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我扶着桌沿，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喉咙里堵着硬块，发出呜咽般的抽气声。
就在这时，身后密室的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我猛地扭头。
门被轻轻推开，李九天站在门口，显然是提前结束了会议回来。他脸上的表情在看到密室门开着，以及站在电脑前的我时，瞬间凝固。
他手里拎着的、似乎是给我带的甜品盒子，“啪”地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看着我满脸的泪水，看着我因极度震惊和心疼而剧烈颤抖的肩膀，目光又扫过那还在播放着他跪拜祈求视频的电脑屏幕，扫过满墙的照片，扫过香案上我的发绳……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发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被窥破最深处秘密的慌乱，长久压抑的痛苦骤然曝光的无措，还有……一丝深可见骨的、仿佛等待审判般的脆弱。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我面前，脚步有些虚浮。他抬起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抚上我的眉眼，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那冰凉的指尖，和他眼底汹涌的、几乎要将我灼伤的热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决堤。
我再也克制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料，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你怎么这么傻啊……李九天……你怎么这么傻……”我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破碎不堪，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衫，“三年……一千多天……你怎么熬过来的……你怎么这么傻……”
他僵硬的身体在我的哭声中渐渐软化，那双原本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在何处的手，终于缓缓地、用力地回抱住了我，那么紧，那么沉，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和仿佛要将我融入骨血的决绝。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带着咸涩的泪水，一遍又一遍，珍重无比地吻在我的额头，我的发间，我的脸颊。
脸颊处传来阵阵濡湿，不知是他的泪，还是我的。
在一片朦胧的泪眼中，我听见他低沉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带着某种尘埃落定般的叹息，响在耳边：
“还好……”
他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还好你舍不得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