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无声馈赠与钢铁冷眼(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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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娜也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小区那扇原本在混乱中被撞开、扭曲变形的雕花大铁门,不知何时被重新关上了!虽然扭曲的痕迹仍在,但明显经过了简单的加固——几根粗壮的铁链缠绕着门轴,两块沉重的钢筋混凝土碎块被推到门下顶住。大门紧闭,将小区内部与外面充斥着丧尸嘶吼的街道隔绝开来。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小区大门内侧那片相对空旷的小广场上,聚集着几十号人。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大多破旧不堪,但脸上那种末日初期常见的麻木绝望已经被一种略显疲惫却带着行动力的神色取代。他们似乎在分工合作。
十几个青壮年男子,正分成几组,有的在费力地清理着靠近大门区域的废弃车辆残骸,用撬棍和绳索将它们拖到一旁堆积起来,形成障碍;有的在用简陋的工具(铁锹、锄头)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花坛里疯长的藤蔓和杂草,试图开辟出几块巴掌大的、贫瘠的土地;还有人拿着锤子和钉子,笨拙地修补着小区入口处保安亭的破窗和漏风的墙壁。
几个看起来年长些、经验丰富的老人,在一旁指挥着,指点着清理和开垦的位置。几个中年妇女则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另一边仔细挑拣着清理出来的“有用物资”——几块相对平整的铁皮,几根弯曲但还算结实的钢管,几个废弃的塑料桶……她们一边挑拣,一边小声交谈着,脸上带着一种务实的神情。
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被安排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由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者看着。老者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书(可能是孩子以前的课本),正指着上面的图画,低声讲着什么。孩子们虽然面黄肌瘦,但听得还算专注。
这幅景象,与之前赵浩团伙的暴虐掠夺,与“人民自救军”的虚伪凶残,甚至与更早前小区里各自为战、互相提防的散沙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种脆弱的、基于地缘和互助的秩序雏形,似乎正在这片小小的围墙内自发形成。
“他们……好像不一样?”李娜看着楼下忙碌却带着一丝生气的景象,轻声说道。她看到有个男人将自己分到的一块小小的压缩饼干,掰了一半递给旁边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那母亲愣了一下,眼眶微红,连连点头道谢。
“表象。”李峰的声音依旧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像一块冰冷的礁石,审视着潮水的每一次涌动。“组织起来,抱团取暖,是生存的本能。看起来善良、勤劳,是因为他们面对的威胁暂时一致(外面的丧尸),内部资源竞争的矛盾还未激化到一个临界点。”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节点:
“看到那个穿灰色夹克、一直在指挥清理车辆的高个子男人了吗?”李峰指向人群中心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相沉稳的男人,“他应该是组织者之一。动作沉稳,说话不多,但周围的人会下意识地看他。这种人,要么真有凝聚力,要么……就是潜在的权力欲拥有者,善于隐藏。”
“那个总在修补保安亭的矮壮汉子,”李峰又指向另一个方向,“眼神凶狠,动作粗暴。他修补的目的未必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可能只是想给自己圈一个相对独立的‘据点’。这种人,一有风吹草动,最容易变成不稳定因素。”
“还有那些孩子,”李峰的目光扫过那个教书的老者和孩子们,“现在还能维持这点秩序和温情。如果三天后,他们开辟的那点地长不出东西,或者清理出来的物资分配不均……你看吧,第一个被牺牲掉的,可能就是这点‘无用’的教育资源。老者会被边缘化,孩子会被打发去干更重的活,甚至……成为累赘。”
他转过身,看向李娜,眼神深邃:“末日里,善良是奢侈品。组织的存续需要资源,需要秩序,更需要强大的武力来维系脆弱的平衡。他们现在看起来‘善良’,是因为还没到真正考验人性底线的时候。当他们内部出现第一个饿昏头的人,或者外面出现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目标(比如,如果他们发现了A2栋的异常),这种看似和谐的互助,可能一夜之间就会土崩瓦解,转化为更隐蔽的倾轧和内斗。”
“那我们……”李娜被李峰的分析说得心中凛然,下意识地问道。
“静观。”李峰言简意赅,“不接触,不干涉,不提供任何可能被视为‘干涉’或‘诱惑’的信号。我们的堡垒足够稳固,他们的存在对我们暂时没有威胁。如果他们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片围墙里建立起真正可持续的秩序,那是他们的本事。如果他们内部崩溃,或者引来外部的灾祸…那也是他们的命运。”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冷漠。“守住这里,就是我们唯一的目标和底线。”
李娜看着李峰冰冷的侧脸,又看了看楼下那充满烟火气却又暗流涌动的小团体,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李峰是对的,末日里没有救世主,过度的同情心只会将自己拖入深渊。她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座堡垒,守护好身边的这个男人。
林小雨抱着那珍贵的几瓶水和几袋食物,像抱着滚烫的炭火,又像抱着救命的稻草,一路小跑,心跳如鼓。她避开主干道,专挑狭窄曲折的小巷和废弃的后院穿行,动作敏捷得像一只熟悉地形的野猫,警惕地躲避着任何可疑的声响和阴影。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片老城区边缘、外表极其破败不起眼的四层老旧居民楼前。楼道的铁门歪斜着,用一根粗铁丝象征性地绞住。她熟练地拨开铁丝,闪身进去,反手又将铁丝缠好。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来到三楼最里面一个单元门前。门上贴着褪色的“福”字,边缘卷翘。她按照特定的节奏,轻重不一地敲了四下门。
门内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和紧张的低语。片刻,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张写满疲惫和担忧的中年妇女的脸探了出来,是小雨的婶婶张凤霞。看到小雨怀里的东西,张凤霞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低呼一声:“小雨!你回来了!找到东西了?”她迅速拉开门,把小雨拽了进去,又飞快地把门反锁好。
这是一套狭窄的两居室,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霉味、廉价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食物匮乏带来的饥饿感。客厅里挤着七八个人,昏暗的光线下,几张面黄肌瘦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和紧张。
“小雨姐!”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堂弟小虎)欢呼一声,就要扑过来,被旁边的哥哥林小风一把拉住。
林小风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材因为饥饿显得格外瘦高,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却比小雨更加沉稳锐利。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外,才快步走过来,接过小雨怀里的东西:“怎么样?没遇到危险吧?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他伸手探了探小雨的额头,眉头紧锁,“还在烧!”
“没事,哥。”小雨喘匀了气,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完成任务的骄傲,“看!‘铁鸟’又来了!有水!有吃的!还有药!”她指着哥哥手里的东西。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小风手中的物资上。
“水!是干净的水!”一个头发花白、干瘦的老太太(邻居刘奶奶)激动地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方便面!是红烧牛肉味的!”小虎舔着干裂的嘴唇,兴奋地小声叫着。
“还有维生素!”另一个中年男人(邻居王叔)眼睛一亮,他懂点粗浅的医疗知识,“这东西现在可金贵了,能顶大用!”
“牛肉干!是肉!”一个二十岁出头、留着黄毛、眼神有些飘忽的年轻男人(叔叔张建国的儿子张强)忍不住伸手想去拿那包牛肉干,被林小风不动声色地挡开了。
林小风将东西小心地放在那张满是油污和划痕的旧茶几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贪婪地黏在上面。
“小雨,又是那个‘铁鸟’?”小雨的叔叔张建国凑了过来,他四十多岁,脸上是长期劳作的沧桑,此刻写满了不可思议和一丝贪婪,“它到底从哪来的?每次都只给你一个人?就没点别的?比如罐头?压缩饼干多给几袋也行啊?”
小雨点点头,声音带着疲惫却肯定:“嗯,还是它。就在老仓库那边。飞得可快了,放下东西嗖一下就飞走了,根本看不清从哪儿来。它就给我这些,没别的了。”她强调了“给我”。
“啧!”张强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满和怨气,他拿起一瓶水掂量了一下,又看看那三包方便面,语气酸溜溜的,“就这点玩意儿?够谁吃的啊?塞牙缝都不够!那搞无人机的家伙也太抠门了吧?既然能弄到东西,多给点会死啊?匀两包饼干也好啊!咱们这么多人,这点东西够干嘛的?一人舔一口?”他越说越不满,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强子!闭嘴!”张建国低声呵斥了儿子一句,但眼神里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何尝不希望多一点?这点东西,分下来,每人真的只有一口。
“你懂什么!”林小风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瞪向张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没有这个‘铁鸟’,小雨今天可能就空着手回来!也可能遇到丧尸回不来!这点东西,是白捡的!是人家好心!你有什么资格嫌少?嫌少你自己出去找!”他将“白捡的”和“好心”几个字咬得很重。
张强被他哥的眼神和语气慑住,张了张嘴,悻悻地扭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运气好点嘛……装什么……”
“哥……”小雨轻轻拉了拉林小风的衣角,示意他别吵。她看向叔叔张建国和刘奶奶、王叔他们,脸上带着真诚的、疲惫的笑容:“叔,婶,刘奶奶,王叔,有水喝,有面泡,还有维生素片,今天咱们至少不用饿肚子了。省着点吃,再加点野菜糊糊,总能对付过去。明天……明天我再出去看看,总能找到点什么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小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他看了一眼妹妹蜡黄的脸和额头的虚汗,眼神柔和下来。他拿起那板维生素片,小心地掰开一粒,递给小雨:“先把维生素吃了,退退烧。剩下的……”他看向张建国,“叔,你来分吧。公平点。”
张建国看着眼前这几个孩子——亲生儿子张强的浮躁抱怨,侄子小风的沉稳担当,侄女小雨的懂事坚韧——心中百感交集。他接过东西,沉重地点点头:“好,我来分。小雨今天功劳最大,昨晚又病了,她那份水和面……稍微多一点点。小风和小强年轻,多干点活,也一样。刘奶奶年纪大,王叔身子虚,也多分一点。小虎……孩子长身体,也多一口。”他说得很慢,尽量显得公平,但资源就这么多,无论怎么分,都只能是杯水车薪。
昏黄的灯光下,几个人围拢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微不足道的馈赠。
小虎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矿泉水瓶盖里倒出来的几滴水,满足地咂咂嘴。
刘奶奶用颤抖的手接过那指甲盖大小的牛肉干碎屑,放进嘴里细细地抿着,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王叔小心翼翼地将分到的方便面碎渣倒进一个缺了口的碗里,准备待会儿用一点点热水冲开。
小雨捧着自己那份稍多一点点、也不过是一小撮面渣和半杯水的“份额”,小口小口地喝着,感受着清水滋润干涸喉咙的冰凉触感。身上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林小风默默地吃着自己那份,目光扫过家人和邻居们脸上那因为一点点食物而短暂焕发的微弱生气,又落到妹妹苍白却带着坚强微笑的脸上。他心中没有抱怨,只有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那个神秘“铁鸟”无声的感激。他明白,这点东西,不是施舍,是火种。是让他们不至于在绝望中立刻熄灭,还能鼓起勇气,撑到明天去搏一个未知机会的火种。
张强也闷头吃着自己那份,脸上依旧残留着不满,但看着其他人珍惜的样子,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他那略显飘忽的眼神里,一丝不甘心和某些更阴暗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淤泥般缓缓翻涌着。
客厅角落里,小雨的叔叔张建国,一边将属于自己的那份面渣倒进嘴里咀嚼,一边目光沉沉地看着茶几上那几样空了的包装袋……和外面楼下那扇被他们自己用铁链和重物加固起来的小区大门。他的眉头紧锁,眼神复杂,里面既有对眼前困境的忧虑,似乎也在权衡着什么别的、更长远也更艰难的计划。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沉。
堡垒的灯火在渐浓的暮色中亮起,如同孤岛上唯一的灯塔。楼下小区新生的“秩序”在饥饿的边缘艰难维系。而更远的角落里,一个病弱女孩带回的微薄馈赠,正支撑着另一群人在绝望的泥沼中,努力踮起脚尖,呼吸着名为“明天”的微薄空气。末日的人性棋局,无声落子,胜负未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