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同在地狱,境遇云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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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层,物资中转站兼缓冲区。这里堆放着大量的备用物资。李峰用强光手电仔细照射着码放整齐的真空大米、面粉袋,寻找任何可能的鼠咬虫蛀痕迹或包装泄漏点。他打开几个标注着药品的密封箱,检查干燥剂的状态,查看抗生素、止痛药、消毒剂的保质期标签。手指拂过成箱的罐头、瓶装水、高度白酒(燃料和消毒双重用途)……如同将军在检阅他赖以生存的军队和弹药。角落里,几个盖着防尘布的汽油发电机和成桶的备用燃油散发着淡淡的油气,他检查了输油管接口的密封性。

23层和22层被划分为长期存储区,温度更低。这里存放着大量保质期更长的压缩饼干、军用罐头、脱水蔬菜包、奶粉、白糖、食盐等战略储备。李峰随机抽检了几箱,敲击听声判断内部是否受潮板结。

21层至19层则相对空旷,主要存放替换的建材、工具、备用武器零件(枪管、弹簧、撞针等),以及大量的过滤耗材(活性炭、PP棉、RO膜)。李峰重点检查了存放武器配件的恒温恒湿箱运行是否正常,顺手给几处可能摩擦的门轴上了点枪油。

最后,他来到了隔绝天堂与地狱的最终屏障——16层。

站在通往15层的消防门内侧,厚重的钢制防火门紧闭着。李峰附耳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凝神倾听。门外,一片死寂。但他知道,寂静之下,是另一个腐烂的世界。他仔细检查了门体本身是否有新的撞击凹痕或刮擦印记,确认门框四周的混凝土封堵严丝合缝。更重要的是内侧的那道真正的“叹息之墙”——那道双层钢板夹混凝土浇筑、镶嵌在承重结构里的重型隔离门。他逐一检查了所有焊接点、巨大门栓的插销孔洞是否光滑,旋转密码盘锁的齿轮转动是否顺畅有力。确认这道门如同山岳般不可逾越后,他才沿着楼梯返回。

当李峰的身影重新出现在25层合金防爆门前时,虹膜扫描解锁的轻微蜂鸣声响起。门无声滑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鱼肉鲜香和米饭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与刚才巡查时接触的金属、机油、灰尘味道形成强烈对比。

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餐具。两只厚实的白瓷碗里盛满了晶莹饱满、冒着热气的米饭。桌子中央,是一大盆奶白色的鱼汤,汤汁浓厚,上面漂浮着金黄的鱼块和碧绿的葱花,浓郁的香气正是来源于此。旁边还有一小碟切得薄如蝉翼的卤牛肉和一碟翠绿的、用热水焯过调了少许盐和香油的脱水蔬菜。

李娜解下围裙,正把最后一点汤盛出来,抬头看到李峰:“回来得正好,洗手吃饭。”

李峰沉默地走到洗手池边,用消毒液仔细搓洗双手。他坐到餐桌前,目光扫过那盆占据了视觉中心的鱼汤,眉头又习惯性地想皱起。他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大块卤牛肉和几筷子蔬菜,扒拉了一大口米饭,咀嚼得很快,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机械感。

李娜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汤勺,稳稳地舀了一勺奶白色的鱼汤,连同一小块嫩滑的鱼肉,放进他面前的空碗里。

“喝汤。”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眼神清亮地看着他,“鱼富含优质蛋白和Omega-3,对维持体能和脑力都很有好处。我们不像以前,不能挑食。”每一个字都带着生存专家的冷静分析。

李峰动作顿住,看着碗里那块白嫩的鱼肉和浓稠的汤汁,那股熟悉的腥气似乎更浓郁了。他抬眼看向李娜,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被强迫的不耐烦。

“我吃肉和菜够了。”他试图抗拒,声音低沉。

“不够。”李娜毫不退让,勺子甚至又往前送了送,几乎碰到了碗边,“蛋白质的摄入需要多样化,长期单一来源容易出问题。这鱼是我们自己养的,安全可靠。喝掉。”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教官式的严厉,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温和。

两人目光在空中对峙了几秒。堡垒外是地狱,堡垒内也并非温情脉脉的乌托邦。生存的准则高于一切个人喜好。

最终,李峰移开了目光,像是败下阵来,又更像是选择了理智。他面无表情地端起碗,如同喝药一般,凑到嘴边,屏住呼吸,几乎是灌了一大口下去。浓稠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鲜味过后,那股让他不适的土腥味还是顽固地弥散在口腔里。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了轻微的反胃感,然后抓起筷子,狠狠扒了一大口饭,试图冲淡那味道。

李娜看着他这副“英勇就义”般的姿态,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无奈。她不再逼迫,自己也拿起勺子,慢慢喝着自己碗里的汤,细细品味着这份在末日中堪称奢侈的鲜美。她知道李峰最终会喝完,就像过去的许多次一样。这不仅仅是食物的强迫,更是两个人在绝境中相互依存、相互约束的生存契约。

同一时间,碧桂园小区深处,物业办公室。

这座两层的小楼曾是小区管理的枢纽,窗明几净,大厅宽敞。如今,这里成了碧桂园小区残存幸存者抱团取暖的据点。玻璃窗早已被厚重的木板和废旧家具钉死,只留下几个狭窄的射击孔和了望口。门外用沙袋和各种破烂家具堆砌起一道粗糙的环形掩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长期不洗澡的人体酸臭、伤口化脓的腥膻、劣质烟草的呛人烟雾、雨水存放过久的霉味、以及那股如同跗骨之蛆、无处不在的尸臭。接近五十个人挤在这个不足两百平米的封闭空间里,如同罐头里的沙丁鱼。男人、女人、老人、还有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孩子,蜷缩在铺着破旧被褥或硬纸板的地上,有的在昏睡,有的在低声呻吟,更多的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墙壁,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

中央空地上,几个沾满泥垢的塑料大桶格外显眼。桶壁上挂着湿漉漉的水痕。桶里的水呈现一种浑浊的淡黄色,底部沉淀着泥沙和不明漂浮物。这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源——雨水。每一个桶口都覆盖着几层脏污的纱布,勉强过滤掉树叶和较大的杂质。取水时,需要用干净的(相对而言)水瓢小心翼翼地舀出上层稍清的部分,再倒入另一个小桶里,加入木炭碎片(从烧焦的家具里扒出来的)再次过滤,最后还必须煮沸超过十分钟才能饮用。每一次取水都是一场与疾病风险赛跑的战斗。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肮脏棉袄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拿着一个边缘磕碰变形的搪瓷缸,排在取水的队伍末尾。她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人,看着那浑浊的水被小心翼翼地倒进前面人的容器里,每一次倾倒都让她干裂的嘴唇不自觉地舔舐一下。

“张婆,省着点用啊,今天接的水少,暴雨过去好几天了。”负责分水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他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水瓢,每一次舀水都精准地控制在浅浅一瓢底,倒入张婆的缸子里,连缸底都没覆盖住。

“晓得晓得,谢谢王兄弟。”张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双手紧紧捧着那一点点浑浊的生命之源,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挪回自己那个铺着破棉絮的角落,生怕洒出一滴。

在靠近里侧会议室(现在被当作“厨房”)的门边,几个女人正围着一个小小的便携式燃气炉(燃料是收集的工业酒精,极其宝贵),上面架着一个边缘熏得漆黑的小铝锅。锅里翻滚着粘稠的、颜色可疑的糊状物。那是今天的主食——用最后一点发霉味很重的陈年玉米面,混合着捣碎的、勉强辨认出有车前草的野菜根和几片干瘪的蘑菇干熬成的糊糊,盐放得极少。香气?不存在的,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和土腥气的沉闷味道。

负责煮食的女人用一把缺口的长柄勺在锅里缓慢搅动着,眼神麻木。另一个女人拿着几个豁了口的、大小不一的碗排队等着。每个人能分到的,就是大半碗这粘稠的糊糊,外加一小指节长短、颜色发暗的肉干——那可能是几天前有人冒险出去捕到的老鼠肉或不知名的鸟类,被熏制后作为珍贵的蛋白质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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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饿……”一个约莫六七岁、穿着明显不合身宽大外套的小女孩,蜷缩在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怀里,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小手无力地抓着妈妈同样干瘦的手臂,声音细若蚊呐。

“乖囡囡,再等等,马上就有吃的了……”女人低声哄着,声音嘶哑无力,她自己也是饥肠辘辘,只能把女儿往怀里搂得更紧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予一点可怜的安慰。她的目光投向那锅翻滚的糊糊,里面没有任何能吸引孩子的东西。

在靠近门口掩体工事的地方,几个充当守卫的精壮男子(相对而言)聚集着。他们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磨尖的钢筋长矛、绑着菜刀的粗木棍、甚至还有用强力胶带缠着几块碎玻璃的“狼牙棒”。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不是赵浩,赵浩早已尸骨无存)正阴沉着脸,用一小块磨刀石,费力地打磨着手中一把崩了刃的消防斧。每一次摩擦都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男人,则小心翼翼地拆卸着一个破旧木椅的椅背,试图将拆下来的木条削尖,做成粗糙的箭矢。他们破烂的“箭袋”里,这样的“箭”只寥寥几支。角落里,还有两把弓——用坚韧的藤条和老化的汽车内胎绞成的简易反曲弓,粗糙得如同原始人的作品。这些是他们对抗零星丧尸、获取低级猎物(如果有的话)和威慑其他潜在掠夺者的全部依仗。

“妈的,明天得想办法再往里面探探了,”刀疤脸男人停下磨刀的动作,声音沙哑,眼神里透着一股野兽般的凶光,“物业这边能刮的油水早刮干净了。昨天找到那点老鼠肉,塞牙缝都不够。再这样下去,别说丧尸,饿都饿死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那些排队等着分糊糊的老弱妇孺,眼神复杂,既有同病相怜的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疤哥,里面……里面靠近A2栋那边……太邪门了,”拆木条的年轻人抬起头,脸上带着深深的忌惮,声音压得更低,“上次铁头他们几个想摸过去看看,结果……一个都没回来!连个响动都没听到!那栋楼……像会吃人!”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木头,仿佛那点硬度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提到A2栋,周围几个守卫的脸色都变了变,眼神中交织着恐惧、贪婪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栋如同钢铁要塞般沉默的25层高楼,是整个小区里最神秘也最危险的存在。关于它的传说在幸存者之间早已神乎其神:坚不可摧的大门、神出鬼没的无人机、精准射杀闯入者的冷枪……以及那辆偶尔出没、如同死神座驾般的改装汉兰达。那是力量的象征,也是死亡的代名词。

刀疤脸男人烦躁地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很快在干燥的地板上蒸发):“邪门也得去!饿死是死,被丧尸咬死也是死,被那楼里的怪物干掉……总比活活饿成人干强!”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狠厉和绝望,“都打起点精神!今晚轮到我们几个守前半夜!盯紧点!别让那些鬼东西摸上来!”

众人沉默地点点头,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外面丧尸的嘶吼声隐隐透过掩体的缝隙传来,如同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背景音。饥饿的胃袋在空虚地抽搐,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在这里,活着本身就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消耗战。

一个年轻女人端着分到的半碗野菜糊糊和一小截黑乎乎的肉干,默默走到窗边一个射击孔旁,那里坐着一个负责了望的男人。她将碗递过去,男人接过来,默默地、快速地吞咽着,眼睛始终警惕地盯着外面灰蒙蒙的世界。糊糊粘稠的口感如同嚼蜡,肉干咸腥发柴,难以下咽。但他吃得很快,每一口都是为了维持这份守卫的力气。

堡垒内,李峰皱着眉头,最终还是将碗里略带腥气的鱼汤喝了个干净,尽管动作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李娜无声地收走了他的碗,嘴角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浅淡弧度。

堡垒外,物业办公室里,那个蜷缩在妈妈怀里的小女孩,终于分到了属于她那小半碗几乎看不到油星的野菜糊糊。她伸出枯瘦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豁口的碗,伸出舌头,一点一点,珍惜地舔舐着碗壁上粘稠的食物残渣。妈妈把自己那份少得可怜的熏鼠肉干,悄悄撕下更小的一丝,塞进了女儿嘴里。

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如同黑暗中划过微弱的火柴光。她努力地咀嚼着那一点点带着烟熏味和土腥味的肉丝,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两个世界,同一轮冰冷的太阳在铅灰色的云层后缓缓沉落。食物的味道天差地别,但维系生命的本能,却是如此相似地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