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朱批血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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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巩固汉中: 借兵锋之利,实地完善陛下‘靖边三略’所设之‘火沟雷区’、纵深堡垒群防,使其真正成为魏军不可逾越之铁壁!此亦《养锋》中‘固本培元’之要义!
三、策应吴盟: 陛下策中‘有限互助’之约,需有切实行动以取信于孙权。我于西线动兵,则魏国东线之压力必然陡增,此乃助吴亦为自助,维系联盟之纽带!
四、振奋民心士气: 久守必堕军民锐气。适时而出,若能小有所获,即可安巴蜀军民之心,彰陛下承继先帝遗志之决心,更利《养锋》国策深入人心,顺畅推行!
陛下所忧,臣尽知之。蜀道艰难,转运耗损十之八九,民力维艰,赋税如虎,此皆血淋淋之实情!臣此番用兵,绝不复似先帝夷陵之忿而兴师。当效陛下‘待时’之无上智慧,持重而行!目标非在攻城略地,而在‘挫其锋芒,耗其锐气,固我篱笆,赢我时间’!粮秣转运,当更求精算,粒米必珍;兵力投入,力求精准如庖丁解牛,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战则求稳,胜在击溃其犯境之野心,迫其知难而退,而非贪功冒进,徒耗国力。所得之地,若力不能守,则焚其积聚粮草,徙其边民而还,绝不留一粒米、一个人资敌!一切方略,皆以最小代价,换取汉中防线之稳固及《养锋》大计所需之宝贵时间!
陛下《养锋十策》乃立国百年之基,臣必竭尽残年之力,于外拒强敌以卫此基业磐石,于内则倾心辅佐蒋琬、董允、费祎等国之柱石,共襄盛举!待后方仓廪渐丰,甲兵渐利,陛下所期之‘伐魏三兆’若现其一,则臣必亲率陛下所练之十五万养锋精兵,出祁山,定关中,直捣中原,以报陛下知遇厚恩,以酬先帝白帝托孤之重!
肺腑之言,沥血以陈。字字句句,皆臣披肝沥胆之诚!万望陛下深察臣之愚忠与万般不得已!《养锋十策》之纲要精要,臣已熟稔于心,即日便手抄副本,飞骑送达蒋琬、董允、费祎等处,着其详加参研,速拟细则,逐步推行,刻不容缓!前方军务倥偬,后方万机待理,臣虽分身乏术,心力交瘁,然必夙夜匪懈,呕心沥血,内外兼筹,以报陛下深恩于万一!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惟愿陛下善保龙体,勿以老臣为念。汉室中兴,天命所归,必在陛下!
臣亮,再拜顿首,泣血谨书。
景耀元年七月丁亥于汉中军中
竹简很长,刘禅逐字逐句地读着。殿内落针可闻,唯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他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如同闷鼓在胸腔内擂响。蒋琬与费祎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目光紧紧追随着年轻帝王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
信首,相父那发自肺腑的欣慰、激赏,尤其是对《养锋十策》逐条逐句鞭辟入里的深刻理解与毫无保留的高度认同,如同暖流注入刘禅冰封的心田,让他眼眶阵阵发热,鼻尖酸楚。相父不仅看懂了他的方略,更洞穿了他深藏于字里行间那份逆天改命、重铸强汉的孤绝苦心!那句“天赐季汉之英主”,更是对他灵魂蜕变最有力、最珍贵的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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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信的后半段,那清晰、冷静、逻辑严密到令人窒息却又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悲壮意味的坚持——北伐必须进行!——又如同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刘禅火热的心头。虽然相父将此次北伐定位为“以攻代守”、“策应养锋”,反复强调“持重”、“精准”、“最小代价”,目标只为“固篱”、“赢时”,但这终究是战争!是铁与血的碰撞!是生命与财富的消耗!是难以预料的风险!相父那“夙夜匪懈,内外兼筹”、“呕心沥血”的承诺背后,是对他自己那早已油尽灯枯的身躯,进行着何等残酷的加倍压榨!
“挫其锋,耗其锐,固我篱,赢其时……”刘禅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十二个沉甸甸的字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冰凉而光滑的边缘。相父的思虑不可谓不深远,理由不可谓不充分。他几乎能清晰地看到,相父在汉中军营摇曳的孤灯下,忍受着肺腑撕裂般的煎熬,一字一句写下这封信时,那清癯得几乎脱形的脸上,是何等的凝重、决绝,以及那份深藏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苍凉悲怆!这是老成谋国的泣血谏言,更是一位托孤老臣在理想与现实、忠诚与责任、当下与未来之间,为他和风雨飘摇的季汉,竭力架起的一座危险的、却可能是唯一的独木桥。
“丞相……终是执意北伐啊。”蒋琬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如同浸透了蜀地的寒雾,“虽曰‘策应养锋’、‘以攻代守’,然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稍有不慎,恐前功尽弃,反噬自身,更令丞相……”后面的话,他终是未能说出口,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费祎接口,语气相对沉稳,却也难掩眼底的凝重:“蒋公所言,固是至理。然丞相洞察幽微,亦非虚言恫吓。司马懿此人,鹰视狼顾,性极阴鸷,用兵深险诡谲,远胜曹真。若待其根基稳固,挟新主之威,举雍凉虎狼之众主动来犯,彼时……我汉中仓促应战,恐非小战可遏,必是倾国血战!相较之下,趁其立足未稳,以精兵锐卒突袭其不备,打乱部署,震慑其心,迫其暂敛锋芒,确乎……或可为我《养锋》大计,赢得数年喘息之机。”他抬眼,目光恳切而复杂地望向御座,“陛下,丞相既已深明《养锋》乃固国百年之基,且允诺倾力推行,更将此番兵锋严限‘固篱赢时’之界内……臣愚见,或可……权且允之?此乃丞相……以性命为质,为陛下、为季汉争来的喘息之机!”
刘禅闭上双眼。相父信中那句“肺腑之言,沥血以陈。万望陛下深察臣之愚忠与万般不得已!”如同洪钟大吕,一遍遍撞击着他的神魂。那“不得已”三字,字字千钧,浸透了为臣的无奈、为相的煎熬、为托孤老臣粉身碎骨亦要护住先帝基业的泣血忠诚!争来的喘息之机……代价,却是相父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烛火!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翻涌的激烈情绪——那巨大的欣慰、认同、忧虑、恐惧、不甘——被强行压下,只余一片深潭般的沉静。目光扫过案上承载着相父心血的竹简,掠过殿下两位肱股重臣写满忧思与期待的脸,最终定格在一直恭敬侍立、等待汇报的王校身上。
“王校,”刘禅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将丞相服药详情,起居诸事,细细奏来。一字……不可遗漏。”
王校闻声,连忙趋前一步,深深躬下身子,声音带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启禀陛下!自仆等抵达汉中次日起,丞相便特命于中军帅帐之侧,辟一静室充作专用药庐,派亲卫日夜把守,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药方所列诸味药材,皆由太医令李大人亲自验看、称量,份量火候,一丝不苟,不容半分差池!每日卯时初刻、酉时正刻,仆必亲捧药罐,于李大人目视监督之下,文火慢煨足一个时辰,滤尽药滓,待汤水温凉适口,方奉入帅帐。丞相……”王校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由衷的感佩,“纵是军情如火,羽书告急,案头文书堆积如山,亦或与杨仪参军、姜维将军等商议军机直至夤夜,每逢药时,丞相必准时搁笔停扇,无论议至何等紧要关头,皆立刻中止,将那药汁一饮而尽,从未延误分毫!李大人每日晨昏定省,为丞相切脉问诊,言丞相脉象虽仍显虚浮乏力,然肺腑间燥灼邪毒之气已消退泰半,咳喘大为舒缓,痰中血丝……”他顿了顿,语气更为笃定,“仆亲眼所见,已由初时之缕缕刺目鲜红,转为偶见淡淡浅绛!丞相眉宇间长久郁结之气稍解,容色亦较月前略显润泽,不复那般……枯槁骇人!”
“好!甚好!”刘禅连道两声,紧锁的眉峰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王校描绘的细节——那特设的药庐、雷打不动的服药时刻、李常确认的脉象好转、咳血由“缕缕鲜红”转为“偶见浅绛”——如同注入心脉的一剂强心良药,暂时压下了那噬骨蚀心般的恐惧。只要药石有效,相父这盏风中之烛便尚能维系!此念一起,心头那沉甸甸的、名为“失去”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隙,透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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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允,王校,此行跋涉险阻,传递要讯,劳苦功高,朕心甚慰。着少府厚赏,且先退下歇息。”刘禅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几分帝王的威仪。
“谢陛下隆恩!”董允与王校如释重负,躬身行礼,倒退着缓缓退出宣室殿。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影与声响,也将殿内三人重新投入一片更深的寂静之中。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牛油巨烛燃烧时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三人压抑的呼吸。刘禅的目光,如同生了根,再次落回那承载着相父意志的竹简之上。他沉默着,时间仿佛在指尖流淌的墨迹中变得粘稠而漫长。蒋琬与费祎屏息凝神,他们知道,年轻的皇帝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关乎国运、更关乎至亲性命的惊涛骇浪。御案上那跳跃的烛火,将刘禅年轻却已显坚毅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也将其内心深处的挣扎与权衡暴露无遗。
终于,刘禅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缓,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翻腾的忧虑、挣扎、不甘与那份沉重的、名为“理解”的无奈都尽数纳入肺腑。他提起那支特制的朱笔,饱蘸浓艳如血的朱砂,在那份字字千钧的回信末端,那片特意留白的竹简上,悬腕运力,笔走龙蛇,留下殷红如血的御批:
“朕览相父手书,字字珠玑,知卿忠贯日月,谋虑如渊,良药见效,朕心稍安!《养锋》之策,乃固本培元、泽被百年之基业,卿既深明其要,即着蒋琬、董允、费祎等,依卿所示,速拟细则,颁行州郡,刻不容缓!汉中战守之机,社稷安危所系,朕……尽托于卿!惟愿卿持重持重再持重,以‘固篱赢时’为念,万勿轻身犯险!十年之约,朕与卿共守,待锋锐既成,同指中原!卿……善自珍摄!善自珍摄!”
最后一笔落下,朱砂淋漓,笔锋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那重复的“善自珍摄”,是他身为君王最后的、不容置疑的严令,亦是身为“儿臣”泣血的哀求!朱痕一点,如血如泪,烙印在丞相的泣血陈情之上,也烙印在季汉的命运转折点上。
刘禅搁下笔,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身形在宽大的御座中显得有一瞬的微晃。他抬起眼,望向殿下二人。所有的疲惫与挣扎都被敛入眼底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火般的、冰冷而坚定的光芒,那目光扫过,竟让久经宦海的蒋琬、费祎心头一凛,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属于帝王的决断意志。
“蒋卿,费卿。”刘禅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玉交击,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臣在!”
“《养锋十策》,即日起,乃我季汉立国根本!丞相回书及朕之朱批,即刻誊抄,晓谕尚书台诸卿!着你二人总理其事,会同各司主官——”他语速沉稳,条理分明,每一个名字都如同钉入木板的楔子,不容置疑:
“蒋琬领吏治三核、屯田养锐;
费祎掌通商富国、外联吴盟、远域情报(秦宓所遣使团后续消息,由卿统辖析断);
董允司法典安民、监察百官;
谯周筹备育才三途之实务科考;
杨仪专责水利工赈、曲辕犁推广;
蒲元统管利器天工诸项。
限尔等十日之内,呈报各策首批施行之详细章程,朕要亲览!重中之重:定国诏令须即刻宣示天下,吏治考课新规速行,锦市监立时筹建,曲辕犁样板速成,驿道急递之法速改,惠民药局速立!所需钱粮,倾府库优先支应!若有阳奉阴违、推诿阻挠者,勿论其位,立报于朕!此乃国本之战,朕……只看结果!”
“臣等谨遵圣谕!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以报丞相!”蒋琬、费祎深深俯首,声音铿锵,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们明白,皇帝陛下的朱批落下,相府的默许传来,《养锋十策》这艘承载着季汉未来所有希望之巨轮,已然扬帆起航,再无回头之路。而陛下眼中那份最后残存的犹豫彷徨,已彻底被一种近乎执拗的、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冷酷决心所取代。蜀汉之齿轮,开始在这份决心与丞相以命相搏争来的喘息之机下,发出低沉而有力的、不可逆转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