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龙潜陈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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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静穆锁锋声,砥柱呕心汉水滨。

十策初行吏牍积,孤灯悬夜计重轻。

銮舆暗渡千山雪,龙甲初尝百骑尘。

栈道星霜淬肝胆,陈仓雾散刃新横。

公元227年,景耀元年,孟秋七月末。

锦官城皇城内笼罩在一片静穆之中。

景耀新元已颁,宣告着“十年不北伐、内修外联、蓄力待时”的国策,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暂时束缚住了朝堂上那些惯于高喊“克复中原”的激越之声。然这静穆之下,是《养锋十策》这部庞大机器开始艰难咬合运转的轰鸣。尚书令蒋琬的案头,堆满了来自各州郡关于吏治考课、屯田招垦的初报;费祎埋首于锦市监的筹建方案与南丝路商队护卫的细则;董允则带着御史台锐利的目光,开始梳理积年旧案;杨仪督责的工赈工程虽耗费巨大,但锦官城四郊渐次平整宽阔的道路与粥棚前百姓眼中微弱的光亮,成了这沉闷夏日里唯一的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期待与沉重的压力。

宣室殿内,冰鉴散发的寒气驱不散那份深植于年轻帝王心中的忧虑。案头摊开着董允带回的、相父诸葛亮那封字字千钧的回信。朱批虽已落下,“尽托于卿”四字殷红如血,看似将汉中的千斤重担全权交付,然刘禅心中那份噬骨蚀心的忧惧,并未因相父对《养锋十策》的高度认同而稍减半分。相父呕心沥血的剖析、对司马懿如芒在背的警惕、以及那“以攻代守”、“固篱赢时”的北伐方略,虽逻辑严丝合缝,却更似悬在相父那盏残灯之上的千钧巨石!

王校所报药效渐显、咳血转淡的消息,不过是狂风暴雨中一根脆弱的稻草,如何能抵挡得住金戈铁马、案牍劳形这双重的压榨?

“持重持重再持重……善自珍摄!善自珍摄!”刘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朱批上那力透简背、几乎带着泣血哀求的字迹,一遍又一遍。相父的承诺犹在耳边,然那“夙夜匪懈,内外兼筹”、“呕心沥血”的字句,却像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他太了解相父了,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绝非谦辞,而是刻入骨髓的宿命!《养锋》之策纵是百年根基,若失去了相父这根擎天巨柱,一切皆为空谈!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闭门苦思的三日三夜里,如野草般疯长,最终破土而出,不可遏制——他必须亲自去汉中!不是以帝王之尊驾临军营,而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士卒,潜入那秦岭之北的烽烟之地,亲眼看着相父服药,亲耳听听相父胸中的韬略,亲身感受前线将士的艰辛,更要……当面恳求相父,此战之后,务必休养生息!

“养锋……”刘禅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近乎执拗的决绝取代。光在后方“养”是不够的,他这把尚未开刃的天子之剑,亦需亲历血火磨砺!此去,是为相父,为季汉,亦是为他自己争出一条生路!

静思苑的殿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夏末的燥热。苑内阴冷依旧,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旧木料、昂贵熏香与无形压力的诡异气息。刘禅在陈祗无声的引领下,踏入这处与世隔绝的“铸影”之地。

烛光摇曳,将殿中两个身着素白深衣、身形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年轻男子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正是阿石(甲壹)与阿木(甲贰)。仅仅两月余的严苛训练,已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深刻的烙印。甲壹(阿石)身形依旧单薄,但此刻立于殿中,脊背挺直如松,下颌微收,目光空洞地平视前方,那份属于帝王的雍容疏离感竟已模仿得形神兼备。只是细看之下,那刻意维持的姿态中仍透着一丝难以根除的僵硬与怯懦,如同精美的瓷器下隐藏的细微裂痕。甲贰(阿木)则显得沉稳许多,眉宇间那份山野赋予的韧性被强行压抑,转化为一种内敛的恭谨,行走间步幅、袍袖的摆动已颇具章法,只是偶尔抬眸时,眼底深处那抹未被彻底驯服的野性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陛下躬安!”两人见到刘禅,动作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声音刻意模仿着宫廷特有的平稳腔调,一丝不乱。

刘禅没有立刻回应,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他们的面庞、身形、姿态的每一个细节。殿内落针可闻,唯有烛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无形的压力让甲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甲贰虽竭力维持镇定,垂在身侧的手指亦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形似七分,神仅三分。”良久,刘禅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甲壹怯懦未除,甲贰野性难驯。陈卿,时日无多,更需严苛。如若稍有异动,杀无赦!”

“老奴明白!”陈祗深深躬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骨髓发寒的温和笑容,“陛下天威,岂是凡俗可及?老奴必以霹雳手段,去其杂质,铸其神髓,务使在陛下需要之时,影子便是影子,绝无半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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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走到御案(仿制)前,随意拿起一份空白奏牍,又放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几边缘摩挲了一下。甲壹和甲贰的目光立刻紧紧追随,将这细微的小动作牢牢记下。刘禅又踱了几步,在御座上坐下,身体微微后靠,一手搭上扶手,目光投向殿顶藻井,陷入沉思状。两人亦步亦趋,竭力模仿着每一个姿态的转换。

“继续练。”刘禅起身,不再看他们,“朕要的,是危难之时,能端坐于此,批阅奏章、接见臣工,不露破绽的影子。不是两个徒有其表的木偶。”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将两个“影子”和那严酷的训练场重新隔绝在深宫的幽暗之中。

七月廿五,宣室殿。

蜀汉中枢重臣蒋琬、费祎、董允、谯周、蒲元等肃立阶下。殿内气氛凝重。年轻的皇帝刘禅端坐御座,脸色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苍白,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声音也较往日低沉沙哑了许多:

“诸卿,告各位爱卿知晓。朕觉相父回信中所言“砺”字很得朕之十策精髓。故今将《养锋十策》易名为《砺锋十策》。《砺锋十策》推行伊始,头绪万端,赖诸卿同心戮力,方有今日局面。然朕……”他话锋一顿,手抚咽喉,眉头紧锁,发出一阵压抑而沉闷的咳嗽,好一会儿才平复,声音愈发暗哑,“自入夏以来,这喉间旧疾反复发作,近日更是灼痛难忍,夜不能寐。太医令李常自汉中大营回返后,再三诊视,言乃心火上炎,兼之蜀地湿热瘴疠之气侵扰,需……静心调养,避言少思,一月为期,或可遏制,否则恐成沉疴,伤及肺腑根本。”

此言一出,阶下众臣皆面露忧色。蒋琬当先出列,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陛下龙体关乎社稷,万望珍重!太医令既已明言,陛下理当遵医嘱静养!国事纷繁,自有臣等恪尽职守,依《砺锋》方略,按部就班推行,断不敢有丝毫懈怠!陛下尽可安心休养。”

费祎、董允等人亦纷纷附议,恳请陛下以龙体为重。

刘禅疲惫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诸卿忠勤,朕心甚慰。然一月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朕思虑再三,决意自七月廿十日起,于西苑清凉殿闭门静养,谢绝一切朝觐奏对。非十万火急军国重事,不得惊扰。内外诸务……”他顿了顿,目光一一落在几位重臣身上:

“蒋卿总理全局,吏治三核、屯田养锐、工赈水利,皆由卿统筹协调,一应奏报,卿可先行处置,重大疑难,待朕出关后再议。”

“费卿掌通商富国、外联吴盟及秦宓所遣远域使团后续联络析断,锦市监筹建、南丝路护卫细则,务必速成。”

“董卿司法典安民、监察百官,新颁律令推行、驿站急递改制、惠民药局设立,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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