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烽烟暂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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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陇西捷报及陛下旨意已至。”亲卫长费诗(费祎族弟)呈上密封的锦匣。
诸葛亮拆开,快速览过刘禅关于陇西战况的通报、对郭淮的处置、对凉州陇西的安排、以及对火器、屯田的全力支持,尤其是那八辆“百斤雷车”即将运抵的消息。他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终于泛起一丝波澜,是欣慰,亦是更深的责任。
“陛下…真乃非常之主。”他低声自语,随即目光转向东方,“司马懿…此刻当在磨牙吮血吧?” 他仿佛能穿透重重关山,看到弘农大营中那枯瘦身影调兵遣将的忙碌,看到崤函古道上无数民夫在皮鞭下拓宽道路的惨状,看到离石要塞匈奴乌桓骑兵的集结,看到上洛山中邓艾操练士卒的诡秘身影。
“传令各营,”诸葛亮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加固城防,深挖壕堑,尤其面向崤函古道方向,增筑三角棱堡,广布铁蒺藜、陷马坑!‘雷火弩’阵地前移,覆盖城前五百步!‘百斤雷车’抵关后,秘密安置于棱堡之后预设炮位,非本相令,不得暴露!”
“命王平将军,加派斥候,深入弘农、河东,不惜代价,探明魏军民夫征发数目、粮草囤积地点、及…是否有新式攻城器械打造之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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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传书汉中吴懿:上洛方向,增派斥候!严密监视任何异常兵马调动!汉中诸隘口、粮道,皆需设双岗双哨!告之陈式,其部所守之傥骆道、子午谷,乃重中之重,万不可懈怠!”
一道道指令迅速传达下去。潼关这座饱经战火的雄关,如同一个巨大的战争堡垒,在诸葛亮的调度下,再次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积蓄着迎接更大风暴的力量。
数日后,锦官城。
沉重的木轮碾压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闷响。一队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御林军押解着一辆特制的铁笼囚车,缓缓驶向天牢方向。囚车内,郭淮须发散乱,囚衣污秽,手腕处包裹着厚厚的麻布(被张翼踩断),额角结痂的伤口在散乱花白的头发下若隐若现。他闭着眼,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仿佛那囚笼不是耻辱的象征,而是另一个战场。
街道两旁,早已被闻讯而来的锦官城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愤怒的咒骂、鄙夷的唾弃、幸灾乐祸的哄笑如同潮水般涌向囚车。
“狗贼郭淮!还我儿命来!”一个白发老妪凄厉哭喊着,将手中的烂菜叶狠狠砸向囚笼。
“风陵渡的血债,今日先收点利息!”
“陛下威武!生擒此獠!”
“押去天牢,千刀万剐!”
……
污秽之物不断砸在囚笼上,溅在郭淮脸上。他依旧闭着眼,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唯有那挺直的背脊,和紧抿的嘴角,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倔强。然而,当囚车经过一处街角,几个半大孩子用弹弓射来的石子,带着凌厉的风声,“啪”地一声打在他额角的旧伤上时,鲜血瞬间涌出,混着脸上的污秽流下。郭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并非全然的麻木,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与痛楚。他猛地睁开眼,那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盯向皇城宣室殿的方向,带着刻骨的怨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生擒之辱,远胜阵亡之痛!刘禅…好狠的手段!
囚车在震天的唾骂声中,最终消失在通往幽深天牢的甬道尽头。郭淮被擒的象征意义,如同一颗巨大的石块投入蜀地民心这片湖泊,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波涛!它极大地振奋了因连番血战而疲惫压抑的民心士气,也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宣告:季汉,已非昔日偏安一隅的弱小政权!它有了生擒敌国大将的爪牙与魄力!
宣室殿内,刘禅独立于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之上,赤色与黑色的势力范围犬牙交错,在潼关-弘农一线,在陇西-吕梁一线,形成清晰的僵持。他手中摩挲着那份来自风陵渡、又增添了鬼哭谷、野狼峪无数新名字的阵亡名册。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墨迹,粗糙的纸张摩擦着皮肤,传递着生命消逝的重量。
霍弋悄然入殿,单膝跪地:“陛下,郭淮已押入天牢幽室,内外三重守卫,万无一失。”
“嗯。”刘禅并未回头。
“姜维将军飞骑急报:野狼峪戴陵残部已尽数剿灭!溃散入吕梁之残兵,正遭蛾遮塞猎杀小队与飞狼营清剿,已斩获数百级!陇西诸隘口军寨,皆已加固,张嶷将军坐镇大夏,稳如磐石!”
“知道了。”声音依旧平淡。
“费祎大人自狄道发来奏报:陇西屯田已全面铺开,流民归附日增。长安至潼关渭水道全线贯通!首批军屯春麦已出苗,长势…尚可。”
“甚好。”
霍弋汇报完毕,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单调地敲打着时间的流逝。
刘禅的目光,缓缓扫过沙盘上的每一个要点:潼关城头诸葛亮的羽扇,弘农大营司马懿的阴鸷,长安城内魏延的暴躁与魏昌的生死未卜,狄道姜维的勤勉,大夏张嶷的沉稳,凉州马忠的初露锋芒,汉中吴懿的如履薄冰,军器监蒲元炉火旁紧锁的眉头,白石城外陈襄面对毒火雷的挣扎,锦官城内蒋琬、费祎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
无数的点,无数的线,无数的面,构成一幅庞大而残酷的战争图景。季汉如同一艘冲出了惊涛骇浪的巨舰,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却终于暂时驶入了一片相对平缓的海域。然而,这片海域之下,暗流汹涌。司马懿在磨刀霍霍,积蓄着更凶猛的反扑力量。季汉自身,也亟需这宝贵的喘息之机,舔舐伤口,深根固本,锻造更锋利的矛与更坚固的盾。
相持。这是一个用无数鲜血换来的、沉重而宝贵的词汇。它意味着疯狂的搏杀暂时停歇,却绝不意味着和平的到来。它如同两股汹涌洪流撞击后短暂的凝滞,是下一次更猛烈碰撞前的蓄力。
刘禅缓缓抬起手,指尖离开了那份沉重的名册。他走到巨大的雕花窗棂前,推开窗户。锦官城暮春的风带着蜀中特有的湿润与花香涌入,冲淡了殿内沉水香的余韵,也带来了远处军营隐隐的新兵操练号子声。
那号子声嘹亮而充满朝气,穿透暮色,在皇城上空回荡。那是新血注入的声音,是希望萌发的声音,也是…战争机器永不停止运转的声音。
他极目远眺,视线越过锦官城的万家灯火,越过秦岭的巍峨轮廓,投向那北方铅灰色天空下,烽烟暂熄却依旧暗流涌动的广袤战场。
“相持…”一声低语,消散在带着花香的晚风中。
这并非终点,甚至不是中点。它只是漫长帝途上,一个沾满鲜血、需要短暂驻足喘息的路标。潼关的血沃,风陵渡的骨,鬼哭谷的尸山,野狼峪的硝烟…都只是浸透了秦川的表土。要滋养出那株名为“克复中原”的参天巨树,需要的,是更漫长的岁月,更坚韧的忍耐,以及…足以让整个北中国江河改色的、无休无止的血流成河。
刘禅的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顾应剑冰冷的剑柄上。剑鞘之内,锋芒敛藏,却蓄势待发。如同此刻的季汉,如同这烽烟暂敛的时代。
风起于渭水之滨,终将吹向洛阳。而下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已在无声的相持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