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化外夷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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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诸葛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如今……已可确认了。我等……已是真正的孤军。”

“孤军又如何?”卫温猛地转身,脸上之前的暴怒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狰狞取代,“知道了也好!断了所有念想!从此,再无吴将卫温、诸葛直!只有夷州之主!汉贼势不两立!他们搞他们的肇元新政,我们建我们的化外吴国!”

他大步走到竹案前,抓起一支粗陋的毛笔,沾了墨(用草木灰和树胶混合制成,颜色晦暗),在一张粗糙的树皮纸上奋笔疾书:“即刻传令!第一,所有船队严禁再北上或西进,避免与汉军水师遭遇。所有知情海商,严加管控,绝不容许任何消息走漏回大陆!第二,加快打造战船、训练水师!第三,加大对岛内山夷的清剿力度,迫其臣服,提供粮草、劳力!第四,在所有流亡军民中宣讲汉贼暴行,宣扬我等继承吴室正统、据守夷州以图恢复之志!胆敢动摇军心、言降者,立斩不赦!”

写罢,他将“手令”掷给诸葛直,眼神灼灼:“诸葛直!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你我皆知此地艰苦,人心浮动。唯有用铁血手段,方能凝聚人心,在这化外之地杀出一条生路!自立为王,非为私欲,实为凝聚人心、延续国祚之号!待根基稳固,兵精粮足,这茫茫大海,未必不能成为我等之长城!届时,进可攻,退可守,纵不能恢复故土,亦可在海外开辟一番基业!”

诸葛直接过那沉甸甸的、透着杀伐之气的手令,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卫温的决心已不可动摇。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血腥与孤独。但他同样别无选择。作为副手,作为同样被命运抛到这化外之地的吴国旧将,他只能沿着这条看不到光明的路,走下去。

“末将……遵命!”诸葛直抱拳,声音沉重。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安吴堡”乃至其控制的夷州西岸零星据点,顿时笼罩在一片更加肃杀和紧张的气氛中。巡逻的士兵眼神变得更加警惕,对土着部落的征伐变得更加频繁和残酷,对于内部任何疑似动摇的言论,处罚也变得极其严苛。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悬挂在堡垒入口的木杆上,罪名是“煽动逃亡,诽谤将军”。高压之下,流亡者们表面的顺从下,隐藏着更深的恐惧与绝望。

在堡垒边缘一处低矮潮湿的窝棚里,几个小人物正借着缝隙透入的月光,窃窃私语。他们是较早随船队逃来的吴地平民,有工匠、有农夫、有小吏。

“听说了吗?吴国……真的没了……”老工匠声音发颤,用气声说道,“陛下都降了……朱然那样的大将军也降了……”

“那我们在这里算什么?陪那个疯子将军等死吗?”年轻的农夫压抑着愤怒,“整天不是打生打死的山夷,就是饿肚子!还要提防自己人告密!这鬼地方,瘴气能杀人,土人能杀人,现在连说错句话都要掉脑袋!”

“小声点!”小吏紧张地捂住他的嘴,“隔墙有耳!卫将军……他现在是铁了心要在这里当土皇帝了……不会放我们走的……”

“可是……长安那边的新政……不是说……降者不杀吗?”老工匠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那个海商不是说,还能……还能做官?”

“哼,官?能活命就不错了!” former小吏苦笑,“但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吧?听说中原现在统一了,不打仗了,皇帝丞相还在搞什么新政……日子总会好起来吧?谁不想回家?”

“回家……”年轻的农夫喃喃道,眼中充满了对故土的思念和对现实的绝望,“可怎么回?海路被看得死死的……就算逃出去,茫茫大海,九死一生……”

窝棚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海浪拍岸的单调声响,如同为他们敲打着绝望的节拍。他们就像被遗忘在这化外之地的尘埃,中原的惊天巨变、长安的宏大纲领、似乎与他们无关。他们唯一的感受,就是被卷入了一个疯狂将军的自立迷梦,在这蛮荒瘴疠之地,挣扎求存,前途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卫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诸葛直以及几名心腹军官,对着那简陋得可怜的海图与岛图,谋划着未来。

“自立为王,不能空口无凭。”卫温目光扫过众人,“需有制度,有名号,方能号令军民,震慑土着。我意已决,十日之后,于堡内设坛祭天,告慰吴主在天之灵,自立为‘夷州王’,承继吴室宗庙!诸葛直为丞相,总揽政务!诸位皆加官进爵!”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激动,有人忐忑,但无人敢出言反对。

“然,首要之务,仍是强兵!”卫温手指重重敲在图上标示的几处山谷,“这些地方,据山夷俘虏所言,或有铁矿苗头!诸葛直,清剿之余,务必派懂勘验之人,仔细搜寻!若无铁,一切皆是空谈!”

“末将明白!”诸葛凝重重点头。

“水师操练不可懈怠!大船还要造!不仅要能防御,将来更要能出击!”卫温眼中闪烁着野心,“大陆沿海并非铁板一块,总有疏漏之处。待时机成熟,或可劫掠其粮草物资,以战养战!”

一名军官忍不住低声道:“将军……若……若汉军水师真的来了……”

卫温脸色一沉,随即狞笑道:“来了又如何?夷州非比大陆,山高林密,瘴疠横行,我军虽少,却可据险而守!汉军劳师远征,补给困难,水土不服,必不能久战!只要挫其锐气,让其知难而退,我等便能赢得更多时间!”

他的话语充满了赌徒式的疯狂,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夷州恶劣的自然环境,确实是任何外来征服者都要头疼的天然屏障。

夜深了。

诸葛直独自一人登上安吴堡粗糙的木制墙头。海风带来些许凉意,却吹不散心中的沉重。他眺望着西方漆黑一片的大海,那里是故土的方向。

中原一统,肇元新政……这一切对他而言,既遥远又真切。他想起了那位族叔,蜀汉的丞相诸葛亮。其人才略冠绝天下,如今一统寰宇,推行新政,不知是何等恢宏气象?那《鼎新革故策》,究竟是何等模样?是否会像对待朱然、周平那样,也给化外之人留下一条生路?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下。卫温绝不会接受投降。而自己,作为副将,早已绑死在这条船上。退路已绝。

他的目光又投向脚下这片黑暗中的土地。夷州,化外之地,蛮荒瘴疠。在这里称王,听起来如同儿戏,却又充满了残酷的真实。他们是在用三千残兵和万余流亡者的性命,与天争,与地斗,与人厮杀,进行一场胜算渺茫的豪赌。

远方海面上,似乎有微弱的灯火一闪而过。是渔船?是幻觉?还是……大汉水师的前哨探船?

诸葛直的心猛地一紧。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甲掐入掌心。

风雨欲来。

这化外夷州,这片他们试图凭借的“王道乐土”,注定无法长久偏安。长安的诏书,或许早已在缮写;大汉的楼船,或许已在打造。肇元新政的光芒,终将穿透茫茫海雾,照进这被遗忘的角落。

只是不知,当那一天真正来临,等待他们的,是如朱然般的“归义”之路,还是……彻底的灰飞烟灭?

他长长叹了口气,叹息声淹没在永无止境的海浪声中。

夷州之夜,深沉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