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五百诸侯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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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王桀的声音像是被浓稠的油脂裹着,在空旷的大殿深处沉重地滚动,每一次音节都粘滞着令人窒息的欲望与腐败。“南海神珠……真就那么亮?”这疑问并非求知,而是贪婪边缘的试探,一种对极致奢靡刺激的饥渴。

他庞大健硕的上身如同沉溺于软烂泥沼的巨兽,深深陷在堆积如云、沾满新旧斑驳酒渍的雪白羊绒软垫里。暗金色的丝质衣襟肆意敞开着,裸露的胸膛随着粗重的喘息微微起伏,皮肤下泛着一层病态的油光。整座鹿台殿被一股极度复杂且令人窒息的气息笼罩、发酵——新采的、如同将整个百花园暴烈揉碎般浓郁的迦南香屑在巨大的兽首鎏金香炉中幽幽煨着,甜腻得能呛出眼泪。然而这倾国之力换来的昂贵香气,却丝毫压不住从厚重帷幕与屏风深处弥漫出的、另一种更深沉的气味。

几缕刺鼻的药石烟气,如同垂死病人的幽魂,顽强地在大殿幽冷的角落缝隙里袅袅弥漫,带着苦涩的金属腥味。但这丝微弱的药气,很快又被更霸道、如同猛兽宣示主权般的陈年酒气,以及脂粉膏腴的浓郁香风粗暴地覆盖、撕裂、吞噬殆尽。

夏桀粗重的脖颈转动显得有些费力。他那双浑浊的瞳孔,透过摇晃灯影投下的重重幔帐阴影,最终落在大殿中央铺开的几匹泛着诡异幽蓝的南海鲛绡上。那丝绸薄得如同极地冰川上凝结的轻雾,在昏黄兽油灯焰的舔舐下,每一丝经纬都仿佛拥有了生命,流淌着深海最不可测之处才有的冰冷幽光,仿佛要将凝视者的灵魂吸摄进去。一旁随意堆叠如小丘的纯金酒器、大块未经雕琢却通体翠绿欲滴、温润内蕴的璞玉,在摇曳灯火下也毫不吝啬地反射着珠光宝气。然而,夏桀的目光掠过这些足以令任何诸侯国君狂喜失色的奇珍异宝时,仅仅如同最冷漠的浮光掠影,带着一种餍足之后的厌倦。它们早已无法再点燃他暴虐胸膛里哪怕一丝火星。

直到——

那口被四名精壮仆役以近乎虔诚的姿势,小心翼翼抬至御榻近前,继而缓缓打开的沉重木箱。

箱子内部并非金银玉帛的衬垫,而是厚厚一层、散发着浓郁原始雨林深处鲜活气息的湿润苔藓。青翠欲滴中带着泥土的芬芳,与殿内浊重的气味格格不入,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苔藓中央,精心铺就的深紫色丝绒衬布上,仅仅嵌着几枚龙眼大小的珠子。珠子本身是深渊般的漆黑,如同宇宙诞生前的奇点。就在殿内昏黄的灯火触及它们表面的刹那,一股令人惊悸的光华骤然从核心爆发!

“嗡——”

并非温和的流溢,而是锐利如刀锋的迸射!无数道纯净得不可思议、如同被九天月华高度凝练、却又蕴含着大海最深邃湛蓝的凛冽光束,猛地刺破了大殿浑浊粘滞的空气!冰冷的光芒瞬间将周遭映照得如同极昼降临,甚至清晰地照亮了夏桀鬓角油腻粘结成绺的发丝,以及他瞳孔中瞬间被点燃、熊熊燃烧起的贪婪烈火!那光芒是如此凛冽,如此洁净,带着一种无情的、穿透一切的锋利感,如同暗夜深海最孤高的明月碎片被强行从永恒的黑暗中切割出来!它格格不入地立在这座金碧辉煌却早已被腐败蛀空的宫殿里,是那么突兀,那么刺痛,却又那么致命地诱人!

夏桀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巨大的火焰。他粗重地喘出一口灼烫的气息,那气息里浓烈的酒液在胃囊深处发酵,泛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恶臭。庞大的身躯开始向前费力地蠕动,试图离那口魔盒般的箱子更近。身下巨大的榉木髹漆龙榻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近乎碎裂的“咯吱”呻吟声。那双曾经赤手搏熊、令四方诸侯肝胆俱裂的巨大手掌,此刻竟因极度的兴奋与急不可耐而微微发颤,向前伸去。指背上布满了暗红如疹的酒瘢,指甲缝里污垢层叠。

“就……就是这东西?”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死死盯住其中一枚光芒最为刺目的珠子,瞳孔深处仿佛只剩下那片纯粹的、充满力量的光。“传……传那商国的‘鼎人’……近些来看!孤要问……”话语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但他贪婪的目光未曾离开珠子半分。

“大王……”一个柔腻得滑糯入骨、甜得几乎发齁的女声,如同毒蛇的嘶鸣,紧贴着夏桀油腻的耳廓响起。两只涂着鲜红蔻丹、如同无骨蛇般滑腻温软的手臂,带着撩人的温度从后方缠了上来,恰到好处地按揉着夏桀因长久酗酒和暴怒而紧绷僵硬的太阳穴。浓烈得几乎形成实质的苏合香气息混杂着年轻女子肌肤暖融的甜腻,形成一股强大的魅惑风暴,扑面而来。

美人玉白的手臂环过夏桀粗壮的肩颈,下颌尖削,若有似无地蹭着他布满粗硬胡茬的耳根,声音压低到如同耳语,丝丝媚意钻入骨髓:“一个在灶膛边熬药汤的商国糟老头……哪里配近大王的御榻?让他远远跪着瞧一眼您心爱的宝贝……也就是大王您格外的恩典,天大的施舍了……”她娇喘微微,话语如同包裹着蜜糖的毒刺,“大王您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更该静心调养……莫让这些粗鄙腥膻污了您的耳目……妾身这几日不眠不休,新排演了一曲霓裳之舞……就叫‘日食之舞’……配着这神珠的宝光一起赏玩……岂不更加玄妙,更能安神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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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食”二字如同两道淬了寒冰的冰冷铁片,猝不及防地刮过夏桀的心头!

那双因贪婪而炽亮的浑浊眼瞳骤然一暗,如同深渊中翻涌起最深沉粘稠的泥浆!某种更深层、更不可言说的阴鸷和恐惧瞬间覆盖了他仅存的短暂兴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近乎暴躁和极度嫌恶的“咕噜”声!伸向那光芒四射宝珠的手掌猛地向外一拂!如同驱赶一群令人厌烦的苍蝇!一股沛然巨力带着本能的憎恶,毫不留情地甩开了那缠绕在他身上的柔腻蛇躯!

“咚!”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那位被称作“玉夫人”的美人娇媚温软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完全猝不及防,纤细如柳的身体如同被巨浪拍断的朽木枝丫,轻飘飘地从高大的龙榻上被甩飞下来!额头毫无缓冲地重重撞在坚硬如铁、冰凉刺骨的黑金玉踏脚石阶棱角之上!一股无法形容的锐痛瞬间击穿了她所有的意识!

“呃啊——!”一声短促尖锐的惨呼尚未完全冲出喉咙!

殷红的、粘稠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鲜血,如同被打翻的朱砂,瞬间从她光滑细腻的额角泪泪汹涌而出!刹那间就浸染了她半边如雪的容颜和披散如瀑的青丝!玉夫人下意识地捂住额头豁开的伤口,指缝间顷刻便塞满了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她惊骇欲绝地瞪大了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眸,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尊重新陷回如山羊绒垫中、被无边黑暗和烦郁所包裹的庞大身影!喉咙里只能发出如同垂死幼兽般、断断续续的压抑呜咽,混杂着恐惧、剧痛和巨大的屈辱。那眼神,如同被主人亲手从云端推落深渊的笼中金丝雀。

“滚!统统滚!!!”夏桀如同受伤濒死的独龙,暴怒地咆哮炸响!声音震得殿顶的尘埃簌簌落下!他巨手一挥!“哐当——哗啦!”御案上一尊沉重精美的玉杯被狠狠扫落!砸在冰冷如铁的黑金石地板上,碎裂成无数迸溅的惨白残片!杯中残余的美酒混杂着鲜血,溅落在华毯和衣袍上,留下一片片刺目的污渍!

整个鹿台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香炉里迦南香屑燃烧时微弱的“噼啪”爆裂声都骤然消失!所有侍立的宫女、内宦、如同石化了冰封的塑像,在巨大的恐惧风暴下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珠都不敢转动半分,生怕成为下一个被毁灭的目标。空气凝固得如同深海万钧压力下的寒冰,每一寸都压得人心脏要爆裂开。

伊尹,那位从遥远商地而来,侍奉夏王调养龙体的“商国鼎人”,如同磐石般,静静地伫立在大殿距离那张象征无上权威的髹金龙榻约十丈之遥的光影交界处。昏暗的灯火在他佝偻的身躯上切割出深浅不一的阴影。他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花白眉毛覆盖下来,目光平静得如同亘古无波的冰原深处,只落在自己穿着简陋葛布鞋履的足前一步之遥。那块地面铺设的光洁如墨玉的黑色玄武岩石砖,被打磨得光可鉴人,清晰地映照出一个倒影——那位昔日宠冠后宫的玉夫人,此刻被鲜艳的惊恐和温热的血液覆盖的、惨白绝望的脸庞,那眼神,活脱脱像一只被暴君无情硬生生折断翅膀的可怜雏鸟,徒然地在冰冷的石阶上挣扎扑棱。

这令人血脉都要冻结的死寂,沉重得如同压城黑云。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目光或恐惧或惊愕地聚焦于那位惨跌于地的美人、或那暴怒的君王、或那口兀自散射着凛冽光芒的神秘宝箱之际——大殿角落最不引人注目的阴影里,一名身穿洗得发白的粗糙葛袍、如同背景浮雕般低眉顺眼侍立着的商国低阶随从,仿佛一截被风干了的老树根,毫无生气。

他借着极其自然地俯身、搬动旁边一小箱子散发着清苦草香的药草的掩护,袖口中肌肉以微不可察的速度贲张又松弛。两片被精心打磨得薄如蝉翼、边缘锋利却闪烁着幽冷如深潭水光般奇特蓝泽的龟甲碎片,如同最灵巧的泥鳅,极其隐晦地从他指缝间滑落。

无声无息!

那两片细小的、承载着未知命运符文的龟甲碎片,精准地滑入了那口盛放着湿冷苔藓与致命瑰宝的宝箱最底层、最深暗的一道石隙夹缝之中。湿润的苔藓绒毛立刻轻轻覆盖了它们。

龟甲碎片表面那点微弱的幽冷蓝光,在南海神珠骤然迸射出的、如同极地暴风雪般压倒性的冰冷月华笼罩之下,如同两粒被投入万仞深海孤渊的、最为微末渺小的星火尘埃,瞬间被那汪洋霸蛮的光之海洋彻底吞噬、消化,再无一丝一毫异样的痕迹可循。所有危险的气息,尽数被那来自深海的瑰丽锋芒完美覆盖。

夏王桀那条如同裹挟着剧毒冰雹的谕令,跨越千山万水,最终传到了商国心脏——亳城。

消息如同沉入千年寒潭的一块被烧得赤红的烙铁!

“滋啦——轰隆!!”

整个亳城!从威严的宗庙到简陋的窝棚,如同一池被投入万钧巨石的深寒冰潭,表面平静被瞬间炸裂!掀起了滔天汹涌的狂浪!积压了太久的悲愤、担忧、恐惧、狂喜,混合着凛冽初冬的寒风,在街巷中狂飙、冲撞!

“开城!清道!!”城头之上,商国将领浑厚如青铜撞击的厉喝声骤然炸响!但音量顷刻间就被城墙下方汹涌而来、如同海啸般咆哮的人群声浪彻底淹没!仿佛那声音是撞上铜墙铁壁的微末水花!

“嘎吱——咚!嘎吱——咚!!”巨大的、捆绑着粗麻绳的木制门栓被数十名赤膊的精壮甲士合力拉开的沉闷摩擦声!沉重得如同莽荒山脉岩石般、外包厚厚青铜钉的铁叶城门,在数十名虬结肌肉的武士肩撞、臂抵、青筋暴起的奋力牵引下,向内缓缓洞开!厚重的城门摩擦着新垫的青石门槛,发出巨大的呻吟!城门甬道内,仿佛蛰伏巨兽张开了贪婪巨口,积蓄了数日的尘土混合着城外冰刀般刺骨的初冬寒风,呼啸着、嘶吼着灌入深长的甬道!吹得通道内壁上,那密如蜂巢般紧密张贴的、新近磨光、深刻着“祈先祖庇佑,保侯主平安”古老卜辞的黑色玄武岩石板,都发出呜咽般的共振!

“商侯归来!得迎侯主!!”下方沸腾的人海瞬间爆发出更加高亢、更加狂烈、几乎要撕裂苍穹的呼喊!那声音带着刻骨的思念、熬煎的期盼,最终汇聚成火山爆发般的声浪巨柱,直冲云霄!

商国最精锐的战士组成的锋锐队列,如同一柄被神巫祝祷加持过的巨大青铜开山钺,奋力地、艰难地向着汹涌澎湃、几乎要失控的人潮挥劈斩去!强健如铁塔的身躯和手中冰冷得刺出寒芒的青铜戈矛长戟组成一道血肉与金属的堤坝,在沸腾的人潮与城外荒原之间,强行开辟开一条狭窄而宝贵的通道!汗水和尘土混合着从战士的脸上、脖颈上滚滚落下!

无数的亳城子民,他们的眼神狂热如同燎原野火,焦渴而枯黄的脸颊上刻满了风霜的印痕,此刻却混杂着决堤的狂喜、滚烫的泪光,以及一种超越了寻常期待的、近乎殉道般的虔诚。他们不顾前方持戈战士奋力地推搡阻拦,如同决堤的山洪,疯狂地向前涌动、扑挤!脖颈如同离水的渴鱼般高高昂起、拼命伸长!每一个都在贪婪地、绝望地望向那官道尘土弥漫的尽头!

有人怀中紧紧攥着昨日才被虔诚舂出、还带着新米温热气息的小米粒,此刻带着无尽的感恩与祝愿,不顾一切地奋力抛洒向寒风凌冽的天空!一时间,金灿灿的小米雨在初冬惨淡的日头下纷纷扬扬,如同上苍降下的祝福金粉,笼罩着这条通往希望的甬道!

“侯主!侯主回来啦——!!!”不知是哪位站在高处的老者,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撕裂般喊出这惊雷般的声浪!这声音如同引燃了泼洒于干柴的火把,在干冷刺骨的空气中瞬间燎原、席卷!所过之处,人们眼中的泪水瞬间决堤!

“嘚嘚嘚嘚嘚嘚嘚——!”

马蹄声!不再是寻常的马蹄踏击!那声音如同沉闷大地久违的惊雷!如同寒冰死寂的心脏骤然被注入滚烫龙血后的搏动!疾风骤雨般密集敲击在因大旱而干硬、龟裂成无数丑陋伤疤的黄土官道上!远方,昏黄烟尘扬起的源头,一队人马,带着仆仆风尘和铁血归来的凛冽,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之上!为首那一骑,风驰电掣,冲在最前方!

正是商汤!

他仅着一身染满路途风霜、已经略显破旧的玄色粗麻布单衣,在初冬萧瑟如刀的寒风中猎猎作响,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决绝与力量!尘土如同沉重的枷锁覆盖在他原本刚毅的轮廓上,深刻的倦色如刀,在深陷的眼窝、突出的颧骨上留下触目的刻痕,仿佛从地狱边缘挣扎而回,耗尽了血肉的丰腴。唯有那双眼睛!那双历经了夏台水牢寒冰侵蚀、烈火煎熬、毒虫噬咬、绝望淬炼过的眸子,如同从九幽寒渊最深处打捞打磨而出的两枚黑色玄铁寒星!穿透风尘,穿透寒雾,穿透一切迷障!亮得足以令苍天垂目、鬼神退避!那亮光,是火种!是燃烧着的誓言!是无声的号角!

商汤策马,离那座由无数双焦渴眼神和无尽忠诚构成的城关通道入口,仅余百步!人群的狂喜和战士竭尽全力的维稳呐喊汇成一片沸腾的怒海!他几乎能看清城头飘扬的玄鸟图腾旗幡,嗅到亲人族众的味道!

然而!

就在商汤的坐骑前蹄即将踏入那条象征归家与希望的、由人群隔开的生命甬道入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个身影!一个从头到脚被褴褛污浊葛布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双深陷眼眶、闪烁着饿狼般狰狞冷酷精光的矮壮身影!如同挣脱了囚禁万年的寒狱枷锁的远古魔兽,猛然从左翼、那排被商国精锐战士戈矛横阻在外围、拥挤推搡如同不安沸腾的黑潮边缘处,骤然暴起!

“嗬!!!”

压抑的喉音如同滚过沙砾的闷雷!

他动作快得完全超越了人类极限!如同贴地飙射的黑箭!力量更是大得异乎寻常!蛮横狂暴!如同崩雪砸落!猛地撞开了两名站位靠左、注意力瞬间被商汤吸引、全力维持秩序的商国战士的侧翼空档!

“噗通!噗通!”两名措手不及、重心顿失的战士如同被投石车轰中的木偶,惨呼着被那恐怖巨力撞飞,翻滚着砸入后方混乱嘈杂的人堆之中,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与更大的混乱!

那蒙面黑影!借着前冲之势,身体竟在不可能发力的位置凌空旋起!如同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恶鹫!口中发出一声含混不清、却又充满了最原始野性狂热和不顾一切毁灭欲的野兽嘶吼!他蜷缩在胸口内侧的左手骤然探出!指间赫然夹着一枚打磨得极其锋利、边缘在晦暗天色下泛着令人心悸幽蓝寒光的碎陶片!如同淬了剧毒的眼镜王蛇獠牙!整条手臂如同强弓射出的铁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几乎捕捉不到轨迹、带着死神尖啸的致命直线!目标!精准!凶狠!直刺!直取商汤因骤然勒马而微微侧转向人群、暴露在外的右侧颈动脉!那是致命的要害!

冰冷的、带着腥风的锐利锋刃切割空气的细流,已然触到了商汤耳根那刚刚被风尘染黄的皮肤汗毛!生死!只悬于发丝!

“侯主小心——!”

无数尖锐变调的惊呼才刚刚冲出喉咙!

千钧一发!比闪电更快!

商汤身后!一匹原本落后半个马身、如同主人影子般紧紧贴随的商国战马之上!一名身着普通商军赤黄麻布战衣、头戴兽皮帽,看似平平无奇的侍卫装扮的精悍之人,在刺客暴起的微尘浮动的零点零一刹那,全身精肉筋骨如同绷到极限的强弓骤然释放!

弓身出弦!

在那刺客手臂完全伸展、锋芒最盛的夺命瞬间!这侍卫的左手如同潜伏于九地之下的恶蛟探出了猎食的獠爪!后发!却以数倍速度先至!精准狠厉得如同早已计算好千百遍!一把!如铁箍!如烙烧!狠狠扣死了刺客那已然前刺、手腕骨节清晰的尺骨桡骨末端!

“喀嚓!!!”

一声令人牙根发酸、骨髓都仿佛瞬间冰冻的清脆骨裂声响!清晰地穿透了喧天的声浪帷幕!

侍卫那双如同烧红玄铁锻造、蕴含着足以分金裂石力量的钢爪!巨大的握力瞬间捏碎了刺客那持着利刃的手腕骨!力道之猛!角度之刁!甚至将那枚淬毒幽蓝的锋利陶片硬生生从碎裂的骨肉中挤压、崩飞!那染着诡异幽蓝的碎片打着旋儿,斜斜飞刺入旁边冻结的坚硬土地,只留一点暗色!

“呃啊——!!!”

刺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形的惨嗥!剧痛如同天雷灌顶,让他全身的力量瞬间瓦解、崩溃!他的身体如同被劲风撕扯的破布麻袋,完全失去了控制!

而那侍卫,借着前冲掼摔之势和雷霆万钧的暴烈之力!扭臂!沉肩!将这股毁灭性的力量沿着刺客失力的身体导向他自己既定的死亡方向——正对着甬道入口前方,两名刚刚才从极度惊愕中回过神、堪堪擎起手中长戈的商国戈兵!

“噗嗤!噗嗤!”

两声低沉刺耳的利器贯穿血肉筋膜的闷响!如同最残酷的屠宰!

两柄闪烁着冰冷死光的、尖锐如凿的商式青铜戈矛尖端!如同预先排练好的残酷剧目!以一个极其精准的角度!被那侍卫掼出的力量推着、被刺客前扑的惯性拽着!无可阻挡地!狠狠穿透了刺客毫无防护的脆弱胸膛!狂暴的动能如同惊涛骇浪,透过冰冷的青铜矛杆猛地传递过去!竟将那刺客的身体离地、如同叉鱼般、狠狠挑串了起来!悬在了半空中!

“呃……咯咯……”

刺客的身体在那两股对冲力量之下,如同风干的泥塑般被硬生生撕裂、撑开!胸腔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肺腑内脏的碎片混合着滚烫粘稠、喷泉似的鲜血,瞬间从戈矛残酷贯入又拔出的巨大创口中猛地喷溅、泼洒而出!大蓬带着浓烈腥气的温热血雨,如同地狱泼洒的死亡红墨,在干冷的空气中肆意抛洒!

几滴尚且滚烫的、带着刺客生命中最后一丝余热的浓稠血珠,如同地狱炉膛里飞溅而出的烧红铁星,狠狠迸射在商汤因惊变而骤然凝固、布满风霜干裂尘土的右侧脸颊上!

“嗤——”

一声微不可闻、如同热铁遇冷的声音!几点刺目欲滴、宛若被烙印上去的猩红印记,瞬间烫灼在他粗糙的皮肤之上!滚烫!

那不是血!那是浇在烈火誓言上的最后一把油!那是刻在灵魂祭坛上最深刻的图腾!

商汤僵直在马背上的身躯,如同沉睡了万载的玄铁巨剑被无形的力量猛然抽拔而出!瞬间挺直!每一寸骨骼都发出了铮铮的低鸣!那烙印在脸上、滚烫刺目的鲜血,如同最炽烈的熔炉之火,将他心中因夏台酷刑、因君王淫威、因对族人的愧疚而可能残存的最后一丝虚弱的幻想与软弱,彻底焚烧!煅打!淬炼!直至化为最纯粹、最冰冷的复仇与开创的意志!

他眼中那两簇冰寒的星芒猛地炸开!瞳孔深处仿佛有焚尽八荒的烈火深渊刹那洞开!化作了焚天煮海的无边业火!那道光芒,比南海神珠的冷芒更加刺骨,更加暴烈!

“进——城——!!!”

商汤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呼喊!而是如同九天震怒、亿万雷霆同时在所有人头顶炸裂滚过!裹挟着无上意志的咆哮!瞬间压倒了城下所有的惊呼、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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