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鹿台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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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辛觉得四肢百骸都陷在一摊融化的寒冰里。这寒冷并非仅自外界刺入骨髓,更像是从身体最深处弥散开,沿着血脉冻结了骨头缝中每一寸生机。他倚在鹿台内殿那张曾用整块墨玉雕琢的御座上,触手可及处,冰冷滑腻,竟没有一丝曾经熟悉的、被权势捂热的余温。那张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椅子,此刻只徒然吸收着他身上最后一点温热。

外面隐约传来些声音,既乱且吵杂,似奔逃,又似垂死的哀鸣,如蝼蚁临死前的嗡嘤,又飘摇如风中的残烛。这声音钻进帝辛耳中,非但没有激起他一丝波澜,反而像隔着一层厚重冰冷的泥沼,遥远、模糊得不像真实。他努力想动动手指,指尖麻木得像是石雕的一部分。

风不知从哪个开裂或破碎处钻了进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卷起帷幔残破的纱角,无声地拂过他的脸。那一刻,帝辛才感到一丝真切的冰冷。

他垂着眼帘,视线落在脚边不远处。那里斜倒着一只三足青铜酒爵,深红的液体泼洒出来,在玄色地衣上泅开一片不规则的黑紫色污迹,像一片凝固了的、粘稠的血。空气里弥漫着甜得发腻的酒香,混杂着铁锈般的腥味,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个苍老颤抖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跪伏在他脚边那块黑紫色的污迹旁,像凭空长出来的一片黯淡苔藓。是掌管内廷器物多年的老宦。

“大王……”老宦的声音干枯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摩擦着枯骨,“……周人……周人已突破朝歌南垣了……叛军的旗……清晰可见……”

帝辛眼珠极缓慢地转动,浑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老宦那张沟壑密布、沾满黑灰的脸上。

“……太师……箕子呢?”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含混,如同梦呓。舌头似乎也被冻僵了,转动艰难。

老宦的身体剧烈地筛了一下,额头几乎要贴上那滩冰冷的酒渍:“……殉……殉国了……”

帝辛的眼睫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浑浊的目光越过老宦低伏的、枯瘦的脊背,投向内殿深处那片沉重的幽暗。那里曾经琳琅满目,堆叠着四方贡来的珠玉奇珍,流光溢彩,如同封存了漫天星辉的秘库。如今那里却空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抹去了一切璀璨,只余下一些残余的木托、散架的漆盒、翻倒的空青铜尊彝,如同猛兽啃噬后散乱的白骨,凌乱地弃在尘埃里。

鹿台……他倾举国之力,征发万民血汗修建的鹿台,这如通天之树般耸入云霄的神台,这汇聚了他毕生搜刮的奇珍、妖媚与威权的最高象征……如今空得像个巨大的、冰冷的石穴,散发着死亡般的孤寂和寒意。

“周人……还没到……孤的……金库呢?”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

老宦似乎被噎住了,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咯咯声:“……守库的内臣……大半……投了叛军……”

一阵刺骨的冰风穿堂而过,扯动着帝辛散落鬓边的几缕花白乱发,贴着枯槁的面颊。他灰暗的眼底倏地燃起一小簇怪异的暗火,像风里挣扎的残烛。然而火焰烧灼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冷。

“扶……扶孤……”他挣扎着想从那冰冷的墨玉椅上支起身体,肩膀沉重得仿佛压着九鼎。他指着那片空荡的黑暗,“去……孤的宝库……带……带上火盆……孤……要……烧点东西……暖暖身子……”

老宦吃力地撑起他。帝辛大半身体的重量压在那佝偻的背上,脚步虚浮踉跄,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寂静里,足下厚重的殷商玄衣曳过冰冷的地砖,发出窸窸窣窣不祥的声响,如同死亡的低语。墨玉座下那滩深红的酒渍,在他身后冷漠地注视着他每一步踉跄的行走。

空旷的库房里,冰冷与寂静如同实体般挤压过来,几乎令人窒息。曾经琳琅满目的珍宝被洗劫一空,留下的除了笨重不便的青铜礼器,便只有一些价值稍低的玉饰、奇石、杂宝,零乱散落,在角落里泛着蒙尘的黯淡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却冰冷的焚香余烬的气味,混杂着木料开裂和陈年宝物的怪诞气息。高大无窗的四壁如同巨大的棺椁内壁,沉默地围拢着残余的破碎与死寂。

老宦从别处拖来一个硕大的方形青铜火盆,盆壁厚重,外饰饕餮狰狞的兽面,因长久使用而沾满一层油腻腻的黑烟灰烬。他将盆艰难地挪到帝辛脚边不远处,冰冷的铜器摩擦着石砖地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锐响。另一个内侍则手忙脚乱地在角落里翻找引火的薪柴与松脂。火光最终倔强地窜了起来,起初只是几缕脆弱纤细的红舌,贪婪地舔舐着粗粝的木柴,渐渐有了气力,向上攀爬,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焰像一群赤红的毒蛇在青铜盆中交织扭动,火光开始不稳定地跳动,撕扯着库房内深沉的幽暗。

帝辛被安顿在一方冰冷的蒲团上,老宦跪在他身侧。火光的暖意极其有限,跳跃的光影在帝辛脸上流淌,更显出他深刻的皱纹和无神的双目仿佛凿刻在石块之上,沟壑纵横间堆积的全是尘埃与空洞。

“打开……最左边……那个……玄鸟纹黑漆匣。”帝辛的声音浑浊而飘忽,每一个字都像在冰冷的空气中艰难划过的刻刀。

老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那尘封已久的黑漆木匣。内里是一方素色麻布包裹。他小心翼翼解开布结,一层、一层……最终露出来的竟是一枚黯淡无光的玉蝉。玉质浑浊不纯,刀工拙劣得令人发噱,蝉翼刻痕粗糙,头部更是随意,通体找不到一处光滑温润。

“呵……”帝辛喉咙里滚过一丝难以分辨是笑还是喘息的声音,极其轻微。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将那只丑陋的玉蝉拈起。

火焰在青铜盆中不安分地舞蹈着,橘红色的光吞噬着跳跃投下的巨大阴影。帝辛指尖微松,那枚丑陋的玉蝉直直坠落入那团灼人的明亮里。火舌被这冰冷异物猛地一激,发出一声急促的爆响“嗤——”,随即烈焰瞬间将它彻底吞没。火焰跳动着,贪婪地舔舐,片刻间便融入了那赤红的漩涡,再无丝毫痕迹。

“那是……孤……九岁……”帝辛梦呓般的声音,沙哑含混,“……母后……给孤的……她埋在……哪了?孤……有些……记不清了……”

老宦将头深深埋下,不敢发出任何回应。

库房内火焰的爆裂声填补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帝辛混沌的眼神掠过地面散乱的珍宝碎片,再次抬手:“那半截……青色的……玉璋……捡来……烧了……”

老宦迅速从角落灰土里扒拉出一块断裂的青色玉璋,只有半截,边沿有明显的撞击缺口。火焰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吞噬声,将残璋裹入炽热的腹中。

火光摇曳着,在帝辛灰败的脸上投下鬼影般的光影。他浑浊的目光,如同最疲倦的旅人扫过苍凉的荒原,越过那些蒙尘的角落、翻倒的木架,最终,视线粘在了一尊巨大、锈迹斑斑的三足青铜鼎上。它孤零零地立在库房最深处那片幽暗中,像一个被遗忘太久的守墓石兽。

“搬……过来……”帝辛抬起的手指向它,微弱得像风中枯叶的晃动。

老宦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双膝不由自主地抖索起来:“大……大王……那九鼎……传……传国之器……万万……”

“搬!” 帝辛嘶哑的声音猛地迸出,如同困兽濒死的嗥叫,带着骇人的凄厉,瞬间撕裂了火盆噼啪燃烧之外的所有死寂。

库房内仅剩的两三个年轻内侍立刻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几人合力,青筋暴起,喉咙里滚着吃力的闷哼,才将那庞大笨重的铜鼎一寸寸地挪到火盆旁侧。鼎足在地面划过刺耳的声响,留下长长的白痕。尘埃在昏红的光线下无声升腾。

帝辛扶着老宦的手臂,艰难地站起身,佝偻着腰背,蹒跚地走到那如同小型坟丘般蹲踞的青铜鼎前。鼎身厚重温润的绿锈在火光明灭下显得格外阴森。帝辛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冰冷粗粝的铜腹,上面繁复狰狞的兽面纹张牙舞爪。他枯皱的手背在锈绿铜面上摩擦,触感冰凉滑腻。他仰着头,视线缓缓向上滑动,经过细密蟠绕的云雷纹饰,最终落在那个足以容纳一个幼童的、张开着的巨大鼎口,像个无声等待吞噬的黑洞。

老宦跪在脚下,递上一个不知何时捧在手中的小铜匜。里面盛着半匜色泽浑浊、不知沉积了多久的陈酿。

帝辛的目光在那铜匜的酒面上停顿了一瞬。浑浊的酒液里隐约映出一点跳跃的火光,和他自己那张扭曲模糊、不成人形的残像。一丝浑浊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了下来,黏腻冰冷,浸湿了他胸前玄色的衣襟。酒气刺鼻而酸腐。

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撕裂一般,猛烈地撕扯着他衰朽的身体。枯瘦的身体在剧烈震颤中将手里沉重的铜匜猛地泼向那敞口的铜鼎!浑浊的酒液劈头盖脸砸进冰冷的青铜腹腔,发出一片沉闷空旷的、如同吞咽般的“哗啦”声。

“九鼎……”帝辛呛咳着,用手背狠狠蹭去嘴角黏糊糊的酒涎,血丝混在其中,声音因咳喘而变得极其尖利刺耳,“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象九州……传夏……传殷……孤看……就是个……装酒的……大……酒樽……烧了它!烧热了……孤……好……烫酒……”最后几个字像是毒蛇吐出的嘶声,充满了疯癫的寒意。

火盆里的烈焰似乎听懂了他的命令,狂躁地扭动着,将青铜厚壁也照得微微泛红。几个年轻内侍如受雷击,呆立片刻,随即爆发出本能催命的恐惧。他们不顾一切地扑向火盆边堆积的残余漆木托架、空置的锦帛盒盖、甚至角落里落满灰尘的厚重帷幕……一切能燃之物,统统被他们发狂般地拖拽、堆塞、填进那巨大的青铜鼎腹之中!

火光在瞬间猛烈地爆燃!烈焰“轰”地腾起,如同赤龙从地狱深渊喷涌而出,凶猛地舔舐着冰凉厚重的青铜内壁,发出阵阵焦糊的臭味和震耳的“噼啪”爆鸣。巨大的阴影被这骤然爆发的光焰投在库房极高远的穹顶和四壁上,如同群魔在狂欢乱舞。

帝辛在青铜鼎旁那骤然炸裂开的光与热中站得笔直,那件玄黑的王袍宽大得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下摆在灼热的气流和卷起的灰烬中烈烈翻飞。热浪扑上他枯朽冰冷的脸,如同无数滚烫的针,刺着他皮肉下的骨髓。他仰着头,凝望着那铜鼎上方升腾盘旋的浓密黑烟和狂舞的赤红焰舌,一种怪异扭曲的笑容在他僵硬的脸上凝结开来。

一个内侍突然连滚带爬地扑进门,扑跪在满地冰冷的石砖上,声音带着彻底崩溃的哭嚎:“大王……周……周军已在……鹿台……下……竖起了……云梯……白旗……竖了白旗……”声音尖锐得如同瓷器被生生刮裂。

老宦浑身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绝望地看向帝辛。

铜鼎中的烈焰燃烧得更烈,如同无数咆哮的赤红妖灵。冲天而起的黑烟在库房的高处盘旋扭曲,浓烈的焦糊味刺得人咽喉发紧。热浪辐射开来,几乎能烤干人皮肤上最后一滴水分。

帝辛猛地收回凝望烈焰的目光。在那怪诞笑容未散的凝固中,他缓缓扫过眼前战栗的众人,浑浊的眼珠却陡然射出一道令人不寒而栗、如同淬火铁钩般的锐芒。

“慌什么?”他的声音极其低沉,却蕴含着一种瘆人的穿透力,在火焰的咆哮和恐惧的喘息中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去……取……孤的……玄羽宝衣来。”

库房里骤然死寂。连火焰仿佛都矮了一瞬。

玄羽宝衣,并非寻常服饰。

只有一种时刻,唯有一种时刻。它通体玄黑,以九幽之地、不见天日的乌鸦颈下最亮的那簇黑羽精心织就,遍缀数百枚上古温玉磨制的玉片——龟甲形、玉戈形、玉璜形、玉琮形……每一枚皆刻古老符箓与神只面目。此乃大商国君代天行祭、沟通鬼神的至高冕服。此刻,它如同一个凝固在时间深处的符号,被帝辛那双枯槁却带着骇人魔力的手紧紧攥住。

那件沉甸甸的宝衣终于被几个面无人色的内侍哆嗦着展开,玄羽漆黑如最绝望的夜,古老的玉片碰撞着,发出轻微、冰冷、如骨骼摩擦般的碎响。

帝辛在烈焰升腾、浓烟呛人、火光跳跃如妖魔的库房中,伸开双臂。枯槁的身形在那象征神权的沉重衣袍下显得更加瘦削,仿佛随时会被压垮。没有人敢抬眼直视那覆满神鬼玉片、包裹着一具枯骨的诡异形象。

老宦佝偻着腰,抖得几乎站不稳,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一件沉重的青铜兽面神冠戴在了帝辛散落的花白发上。冰冷尖锐的冠饰挤压着他额骨皮肤,仿佛要将某个早已存在的印记更深地烙印进灵魂。

“都……出去。”帝辛的声音从那鬼面冠冕下传来,低沉模糊,如同一道来自深埋地底腐朽棺木的命令,“守在外面……待孤……祭天完毕……自有……神降雷火……灭杀……叛军……”

老宦第一个瘫软下去,头深深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如蒙大赦又或坠入更深绝望的内侍们,连滚爬都不敢,几乎是贴着冰凉的地面,倒退着匍匐而去,消失在门外那片动荡的黑暗里。

巨大的青铜鼎中的火依旧在燃烧,木料发出噼啪的哀鸣,火光将帝辛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拉长变形,如同一个即将扑击的、张牙舞爪的巨大魔魇。宝衣上的古玉在明灭不定的光焰下反射着幽冷的微芒。

帝辛缓缓抬起一只手。那覆满玉片、缠绕着沟通鬼神秘力的衣袖沉重得如同拖拽着整个殷商王朝的亡魂。指尖指向那只余零星火星在灰烬中苟延残喘的方形铜火盆。盆壁上的饕餮兽面在暗影里狰狞地咧嘴。

“加……柴……”他命令道,声音干涩得如同枯枝折断,“孤……冷。”

库房内已空无一人。只有火焰舔舐的响动。良久,鼎中的火势渐小了些,光焰摇曳,四周沉滞的浓烟似乎也变得稀薄了一点。帝辛依旧立在鼎旁,如同庙中一尊沉默的鬼神雕像。玄羽玉衣上的光泽在热浪中微弱地流转,如同一双双窥伺的眼睛。

他拖着脚步,如同背负着整个王朝的尸骸那样沉重,走到那只残余着一点暗红余烬的方形铜火盆边。脚步蹒跚,带起一点浮尘。他伫立片刻,低下头,目光落在盆底那片灰白的余烬中。

一点微光猝不及防地跳入他浑浊的眼底。

那是一小块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残玉。玉质算不上顶好,通体是浑浊的土黄色,上面雕刻着的纹饰在焦黑中被烟尘模糊,隐约能看出一点蜷曲的兽足模样——分明是被他弃入火中的那些残次旧物之一。此刻,这玉在冷却的灰烬堆中微微突起,黯淡的玉色下,竟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如同冰晶内核般的温润。

一点冰冷透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如同最隐秘的毒液,猛地顺着脊骨窜上帝辛的颅顶!玄羽宝衣下覆盖着的、那枯朽的躯体,在这刹那仿佛被彻底抽去了赖以支撑的最后一点暖意,仅剩一层薄皮包裹着彻骨的寒冰。那点玉色的微光,像一柄烧红了的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用滔天权势、无尽珍宝层层包裹和堆砌起的、早已摇摇欲坠的障壁。

“妲己……”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从他那被干涸血丝粘连的双唇间轻轻溢出。声音轻得如同飘落的绒絮,却又沉重得足以压塌整个鹿台。

那记忆中的脸孔无比清晰,带着一种让此刻的他感到几乎窒息的真实——眼尾并无传说中狐媚的勾魂弧度,而是微微有些向下的线条,显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坚韧;肤色也并非玉石般的莹白无瑕,而是双颊透着常年奔波于内廷、处理繁杂事务而留下的浅淡的褐色斑点。她只是一个聪慧坚忍的宫女,仅此而已。什么九尾妖狐、淫惑君王、剖心辨忠……那都是谁编造的谎言?是谁需要这样的谎言来遮盖些什么?

帝辛布满裂瓷般细纹的手掌猛地按在冰冷的铜盆边缘,支撑着自己陡然摇晃的身体。沉重的玄羽宝衣发出簌簌声响。他闭上眼,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晃动着的,却是另外一副面目——

先王帝乙的脸庞!

那个夜晚……传位的那个深夜。寿宫深处烛火黯淡,药石弥漫着垂死的气味。父皇卧在厚厚的锦衾里,骨瘦嶙峋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肉中。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他的脸上。

那不是欣慰,也不是期盼,更不是社稷之托的沉重。帝辛猛地睁开眼,瞳孔因这猝然的认知而剧烈收缩。那是什么?像豺狼对着新生的狼崽?像商人审视一头即将宰杀的祭牛?那深陷在枯槁眼眶里的眼神……是的,那是恐惧!混杂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扭曲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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