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玄甲南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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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节的成周南郊,一场盛大祭祀正弥漫着肃杀与期盼混杂的气息。夯土筑成的巨大圆丘之上,黑底镶朱的周王旗招展飘动,在料峭寒风中发出飒飒声响。旗下一人身着玄衣纁裳,头戴十二旒平天冠冕,正端立于祭台中央,身姿挺拔如山。这人正是周昭王姬瑕。他双手高擎象征王权的玉柄赤璋,直面苍天。礼乐官低沉而庄严的祝祷声在风中回荡,诉说着代天行狩、征讨不臣的宏旨。缭绕的青色香烟从高大的夔龙纹青铜俎豆中缓缓升起,盘旋于低垂的天幕之下,与翻涌的铅灰色浓云纠结缠绕,弥漫开一种非吉非凶的神秘气息。
礼毕。昭王缓步登临丘顶边缘高耸的望楼。霎时,视野陡然开阔。下方广袤的演武场,已然幻化为一片兵甲与战车组成的黑色森林。
整整一千乘战车!御手引缰,骁勇的甲士与引弓待发的徒卒肃立于车右与车侧。漆成朱砂色的轮轴,青铜铸就的车舆在初春尚显暗淡的天光中沉默地闪烁着冰冷幽光。每一乘战车都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透出欲饮血的凶悍。沉重的车辙深深犁入泥土,如同大地的伤口,整齐得令人心悸。风吹过,千乘千帆不动,唯有无数的青铜戈矛斜指天空,汇成一片刺破阴云的金属荆棘之林。寂静弥漫,只有风掠过锋刃的尖锐嘶鸣,以及牛马偶尔的响鼻和喷气,在庞大的静默中溅起细微的涟漪。一股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锐气,直冲九霄。那是即将倾泻南方的雷霆之威!
昭王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由他与历代先王心血打造的钢铁洪流。他眼神沉静如潭水,然而若细看其深处,却有一簇灼热的光芒在升腾跳跃,那是比鼎炉中熔化的铜液更为炽烈的渴望。楚荆之地,铜山如海,周道南行最大的梗阻正在此地。唯有此役功成,得无尽吉金铜材,王朝的权威才能真正抵达大江浩荡之滨,将那膏腴丰泽的江汉平原收入怀中!
“礼——成!”宗伯洪亮的宣告声撞碎沉寂。
“伐不廷!靖南疆!伐不廷!靖南疆!”
应和声如春雷滚地,从王师最核心的宗周六师、成周八师中炸响,迅速席卷整个军阵。吼声层层迭荡,最终化为一个统一而暴烈的节奏,连脚下的大地也随之震颤,连天上的阴云亦为之驱散数分。兵戈震动,矛戟如林,寒光刺破昏晓。
昭王手按腰间的环首铜剑,冠冕下的面孔无喜无悲。他望向南方混沌的地平线——江汉云梦之地,无尽的财富与功勋正等待着王师撷取。他深吸一口气,鼻端缭绕着松脂、皮革、金属混合的气味。属于他姬瑕的伟大征途,自此展开。
王师浩荡,如天倾之水,沿着规划周严的路线南下。路线早由宗庙卜问、卿士共商而定:自成周而出,过唐,穿厉,抵曾,最终指向夔。沿途皆是早经敕封归化的华夏诸侯之域,道路坚实而通达。每一地皆早有王命驿传驰至,责成诸侯预备行宫、粮秣、饮水和车马所需。每至一站,王舆尚在数十里之外,便已有诸侯盛装引领仪仗,备下牛羊黍稷酒浆,毕恭毕敬迎候于通衢之上。
仪仗绵延数里,旗帜猎猎遮天,礼乐之声不绝于耳。
当周王的乘舆驶入曾国都城时,气氛更是庄重热烈到了极点。曾国扼守南下夔门之要冲,堪称周室屏藩南土的重镇。宽阔的夯土主道两旁人头攒动,但见旌旗招展,甲兵列队,礼乐喧嚣如潮水般涌动不止。曾侯驭亲率宗族、重臣及仪仗武士、执礼童子,跪伏道旁,俯身恭迎。
昭王步下乘舆,玄色披风自肩头垂落,纹饰华美却冰冷得拒人于千里。他受曾侯觐见礼毕,目光越过眼前低垂的人头,投向南方重重叠叠、郁郁苍苍的山岭轮廓。那便是通往江汉腹心之地的必由之路,亦是不臣蛮楚势力潜伏之地。
行宫之内已设下筵席,气氛肃穆。曾侯驭侍奉在王驾之侧,不敢有半分懈怠。他年岁在四旬上下,举手投足间却透着异乎寻常的谦卑恭谨。鬓角风霜刀刻,面上每一道细纹都在述说这屏藩重任带来的压力与煎熬。座中尚有邓侯、鄂侯等南疆诸侯,他们皆奉王命引本国精兵随征,此刻目光都小心翼翼地游弋在威严的王颜之上,捕捉那深不可测的意向。
“大王神武,王师所至,南土鼠辈必当望风崩颓。鄙国虽小,愿为王前驱!尽献甲兵粮秣、熟谙山林向导……”曾侯驭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仿佛生怕迟了一刻便显怠慢。
邓侯、鄂侯随即上前叩首附和:“我等愿效犬马,为王前驱!”
昭王眸光如电,扫过他们恭谨俯伏的项背,沉声道:“诸侯拱卫王室,皆王臣也。孤此番南狩,一为扬周室威德于荆蛮,二为索回久输之吉金贡品……”他刻意顿了顿,王座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昔者先王曾赐楚子‘铜贝五十朋’,命其开采荆山铜矿输贡王室。”
他微微俯身,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三位诸侯的面庞:“然则多年以降,其贡日渐稀微。今岁更分毫未至,更纵使楚蛮侵扰王化之地。此番出师,名正而言顺。尔等熟悉彼处山川地理,又为周室藩篱,与楚交锋日久,当为孤大军张目!”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般敲打在三位诸侯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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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侯驭匍匐得愈发深了,额角几乎触及冰冷的铜兽足案,声音带着更沉甸甸的重量:“大王圣明!臣等在封国多年,深知楚蛮狡诈,反复无常,每每倚仗山高林密,行劫掠骚扰之举,使贡道断绝,祸连周境。臣等鄙陋之兵,虽屡战不屈,然终难撼其根基。今大王亲率天兵降临,我等困顿南疆之臣,复见日月!”
鄂侯紧跟着拜倒,他那久经戎马的脸上难掩一丝兴奋:“大王!楚之铜矿,俱在南津之侧,深山老林,路径如蛛网,更有楚蛮聚族而居。然彼处铜脉广袤,赤色矿石遍及溪谷。臣曾遣细作潜入,确凿无疑!”他双手急切比划着,如同已能看见洞窟中映出的金属微光,“臣麾下精兵熟知路径,更耐山林瘴疠湿热,愿为王师导引开道,断不使一贼逃脱!”
昭王颔首,唇边极淡地划过一道难以捉摸的弧度。这鄂侯野心勃勃,目光久已盯在南方铜利之上。他的热切,亦如他麾下那柄锋锐矛头。王的目光再次落定在曾侯驭身上:“驭卿,”他声音放缓几分,却重逾千钧,“曾国扼守冲要,兵精粮足。孤意,以汝部锐卒,联同邓国精锐,充我王师前军锐锋。直取楚之铜矿重地——南津!”那两个字被他清晰地吐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意。
曾侯驭身体微微一晃。充当前锋锐卒,那是真正要用血肉之躯去撞开南蛮荆棘密布的巢穴门户!他背后渗出彻骨的寒意,但脸上却愈发显出竭忠尽智的神色,用力以头触地:“臣,领命!曾国当为王先驱,纵蹈锋刃,万死不辞!”俯仰之间,甲叶碰撞发出轻微的闷响,如同他内心无声的挣扎。
王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至于鄂侯所部……便为中军策应,扼守要道,以防敌寇偷袭后路,断我粮秣。” 这安排看似稳固,却将直接缴获铜利首功之机,无形中让于了曾侯驭和邓侯。
鄂侯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惊愕与急怒,但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样深深俯首,声音如古井无波:“臣,鄂侯止,领命!定保中军粮道安全无虞。”
夜宴在更加紧绷的气氛中进行下去。诸侯应命而出,分头整顿部属。昭王在行宫高处,南望沉沉夜色。夜色弥漫中,他仿佛嗅到了南方那片山林所散发出的奇特腥甜——那是无数古树藤蔓在湿润的黑暗里吐纳、腐朽、新生混合而成的气味,裹挟着潜藏其间的猛兽和蛮族。
“南津…铜脉…”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玄色剑鞘上凸起的饕餮双目轮廓,那曾饱饮无数生命的凶兽之眼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它必将成为王师此次南狩最耀眼的印记!”王对着沉沉夜色,喟然低语,如同向着那片神秘未知的森林宣告着属于姬周的钢铁意志。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吞噬了大地。山林深处,湿冷浓稠得如同胶质的雾气无声地升腾,漫过山坡,贪婪地缠绕吞噬着一棵棵盘根错节的巨树躯干。王师前锋在曾侯驭及邓侯部属的死命搏杀下,终于凿开了楚蛮看似坚固的山寨防御,一条被血肉铺就的秘径指向那隐藏着巨大财富的铜矿腹地——南津。
此刻,曾侯驭所率的曾国甲士及部分邓国精锐组成的前锋锐卒,如同尖锥般楔入密林更深处。周人精锐的玄色皮革甲与南方特有的葛麻衣甲的残卒们混杂一处,艰难地在湿滑陡峭的山石小道上攀爬。每个人都在喘息,粗重如破风箱,铠甲缝隙间汗液如油,混着露水和未曾彻底干涸的血迹不断流淌。林间几乎无路,必须依赖前军死士以骨肉开道劈斩荆棘藤蔓而出的狭隙。前方带路的邓人向导,一个脸上刻满风霜的猎户,他手中的砍刀一次次挥下,劈开缠绕得近乎窒息的藤蔓,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沉闷而粘稠的声响,仿佛在砍伐巨兽粘稠的内脏。
突然,那向导身形猛地一僵。他面前一株足有两抱粗的枯朽巨木旁,倒吊着一连串布满细密尖刺、色泽紫红的巨大怪异巢穴。无数黑色的小点嗡鸣着,如黑云般从巢穴的缺口中喷涌而出!那些蜂,比寻常野蜂要大上三倍,尾部带有令人胆寒的幽蓝光芒。它们似乎能嗅到人的气息,蜂群如同被赋予了意志的死亡黑潮,径直扑向了开路队伍!
“是鬼头蜂!闭气!伏倒!快伏——!”那向导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变得喑哑不堪,他话音未落,已被一群鬼头蜂淹没,只听见几声撕心裂肺却瞬间被毒虫嗡鸣淹没的惨号,身形痉挛着倒下,很快便如一段被废弃的朽木般没了声息。
来不及了!
“举盾!护住头颈!”曾侯驭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吼出声,一把将身旁的亲卫拉至身后。密集的嗡鸣瞬间便覆盖过来,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在剧烈振动。
荆棘缝隙深处骤然亮起无数点幽幽绿光,那是蛮族战士涂抹着荧彩泥浆的脸上狰狞的眼瞳!他们喉咙深处发出含糊低沉的嘶叫,纷纷从藏身树丛后挺立而起。他们并不直接冲锋肉搏,反而在浓密枝叶掩映下,用一种造型诡异、细长如同枯竹的管状器物凑近唇边——噗!噗!噗!
锐利的细刺如同骤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从林间深处四面八方射来!
那是南蛮特有的吹箭!毒刺瞬间没入暴露在外的皮肤、脖颈!被射中的周兵痛苦倒地,身体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皮肤转瞬泛起乌黑。侥幸未被射中要害的士兵正拼命用盾牌或手臂拍打脸上、身上死命蛰刺钻动、试图将毒针注入的鬼头蜂,剧痛让一些人疯狂地抓挠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惨叫声、盾牌的沉闷撞击声、毒虫的嗡鸣声、吹箭的破风声和蛮族那如同兽类的呼喊交织一处,化作血肉地狱的合奏。
“啊!我的眼睛!!”一声绝望的吼叫撕裂喧嚣。一名前排甲士头盔被数只鬼头蜂同时撞入面部防护间隙缝隙中,毒刺狠狠钉入他脆弱的眼皮深处!他痛苦地捂住双眼,毒液瞬间入脑,整个身体弓曲如虾,原地抽搐翻滚。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狭小的路径上进退维谷,后排的士兵看不见前方地狱般的景象,只被恐惧驱使着向前涌去,瞬间让混乱加剧。士兵像被镰刀扫过的麦秆般纷纷倒下,尸体和垂死挣扎的人堆积在湿滑的小道上,绊倒了更多后来者。
“列阵!顶住!前有鬼蜂,后有蛮箭!散开只有死路一条!”曾侯驭的声音如同从血泊里淬炼过一般,嘶哑却依旧迸裂金石。他挥起沉重的青铜斨钺,奋力向一簇迎面扑来的鬼头蜂群扫去!斨钺带起劲风,碾碎了几点幽蓝,却引来更多蜂群疯狂向他扑来,撞在他坚硬的甲胄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他身旁的亲卫用生命组成人墙,替他拍落攀附在甲胄接缝处死命下针的巨蜂。
就在这时,一道绿影猛然从他侧后方的虬曲古榕上弹射而下,手中锋利的石斧带着劲风劈向曾侯驭后背!动作快得只剩一抹残影。
“君上!” 一名曾人亲兵毫不犹豫地扑上去阻挡。
“噗嗤——!”
石斧深深嵌进那名亲兵的肩膀,发出一声沉闷的骨肉碎裂声,几乎将整个肩胛劈碎!鲜血如泉狂喷。亲兵双眼圆瞪,竟不顾剧痛,借势将身体向前一撞,死死抱住了那从树上跃下、几乎赤裸涂着油彩的蛮族。两人纠缠着滚落陡峭的湿滑山坡,凄厉的惨叫迅速被山石碰撞与下方湍急的水声淹没。
“杀——!”曾侯驭双眼血红,暴怒之气冲破胸臆,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吼。那亲兵,是追随他父亲的老兵之子!他状若疯虎,对着前方蛮族吹箭手最密集的一处树丛,将手中沉重的斨钺狠狠掷出!
青铜斧钺裹挟着他此刻全部的血勇和滔天恨意,撕裂空气,发出慑人的锐响!狠狠没入那片丛绿——噗!一声闷响夹杂着垂死惨嚎,不知劈中了何物,那里的吹箭明显减弱了一瞬。
“前路无退!随我冲过去!不夺铜山,有死无回!”他一把拔出佩剑,狂吼着,踩着脚下袍泽尚未冷却的躯体,向着那片死亡丛林猛冲!剑锋所指,是蜂群最密集之处,是吹箭袭来的源头!在他近乎疯狂的带动下,残存的曾国甲士爆发出绝望的勇气,如同潮水决堤般撞向那片死亡地狱!
林中骤然响起几声奇异的、仿佛鸟鸣的急促呼哨。毒蜂振翅的嗡鸣陡然锐利,然后竟奇异地出现了些微混乱。而吹箭的力度似乎也为之一弱。紧接着,灌木深处人影晃动,那些先前还疯狂射击的蛮族如同受惊的山魈,迅疾无比地钻入更深的密林,身影瞬间消失不见。连那些恐怖的鬼头蜂,也在片刻疯狂攻击后,竟也如收到号令般飞回它们巨大的紫色巢穴周围,只有零星几只还在嗡鸣盘旋,仿佛意犹未尽地继续啃噬着倒下者暴露的血肉。
血战短暂而惨烈地结束了。战场上只余满地被毒蜂和毒箭收割的生命残骸。劫后余生的士兵们茫然四顾,浓烈的血腥与死亡气息混合着草木与湿土腥气的怪异味道涌入鼻腔。曾侯驭拄剑而立,剧烈喘息着,汗水混合着不知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迹顺着他刻满风霜的鬓角滚落,滴入脚下被踩踏得稀烂的腐叶泥浆之中。他带来的部落精锐已去近半。
短暂的沉寂后,先锋锐卒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一种混合着劫后狂喜与无尽悲愤的情绪在林中激荡:“铜矿!快看!是铜矿的洞口!”有人指着前方一处新劈开的草木豁口方向高喊。
那豁口处,隐隐露出了土石覆盖下、由粗大原木支撑的半埋于山体的洞窟轮廓。洞窟入口上方裸露的山岩,赫然泛着大片大片翠绿至暗褐色的锈迹,那些锈斑在雨水中润泽得更加诡异妖艳——那是自然铜暴露于空气后形成的“孔雀石”绿锈和“蓝铜矿”蓝锈!
曾侯驭猛地抬头,眼瞳中因战友战死而熄灭的狂焰被一种更加激烈的东西瞬间点燃。那裸露的、散发着致命诱惑光彩的矿石,正是王师万里征伐所索求的无上战利品!他沾满血污的手伸向腰间挂着的一柄石锤,手指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那石锤粗糙的木柄上染着不知是谁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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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的甲士们也看到了那如同天神恩赐的宝藏之门,压抑不住的狂呼呐喊汇成洪流,如同猛兽找到了通往血肉的出口。他们再也顾不得脚下的尸骸和弥漫的死亡气息,如同被无形的线扯动着,疯狂地涌向那泛着孔雀石幽绿光芒的洞口。每一张疲惫、血污遍布的脸上都燃烧着近乎虔诚的贪婪——财富、功劳,一切付出在此刻仿佛都有了答案。
“铜!”曾侯驭喉结剧烈滚动,舌尖爆发出一个嘶哑而震颤的音节,那里面交织着最深的痛苦和最原始炽烈的欲望。他狠狠一把将佩剑插入脚下湿软的血泥中,身体因用力而微微晃动。
王旗猎猎,终于插上了那座被鲜血浸透的矿山顶峰。楚之铜矿心脏——南津重地,宣告易主。
昭王在王师簇拥下巡视着这片用将士血肉换来的丰饶之地。矿坑如同大地敞开的伤口,裸露的矿脉在晨曦中呈现出令人目眩的翠绿、靛蓝与赤褐色,仿佛凝固了山川的精魄。被俘获的矿工在皮鞭监督下已恢复开采,叮叮当当的钎凿声取代了厮杀,成了此刻的主旋律。一块块新采出的铜矿石被抬出矿洞,堆叠在空地上,折射着初生的阳光,闪烁着近乎不祥的财富光泽。昭王俯身拾起一块沉重的矿石,指腹感受着其冰冷而粗糙的质感和棱角分明的切割边沿——这正是铸造无上礼器、掌控天命所必需的吉金本源。
“看!大王!是宝矿啊!”侍从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四方既平,功业永铸!”更有善颂善祷者迫不及待地高喊起来。
昭王唇角微勾,将矿石交给随侍的史官录功。胜利的凯歌已然在胸臆间隐隐奏响。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向临时搭建的王帐那一刻,眼神却蓦然凝固了。帐前不远,一片刚被清理出的空地上,几个巫觋正在垒起石灶,焚煮草药和兽骨,烟气袅袅扭曲上升。那奇异的气味和升腾的烟霭轮廓,竟与他数日前在行军营寨中的那个梦境诡异重合!
梦中,青铜巨鼎于烈火中熔铸成型,鼎腹“四方既平”四个大篆光芒四射,宣告着武威浩荡。然而转瞬间,浓稠如血的云雾自南方天际铺天盖地压来,鼎身光芒急速衰败、熄灭,仿佛被无形的黑布吞噬殆尽。一个渺远如古钟般的声音在虚空震荡:“南征功成之日,命星黯三年!”
这梦如同毒蛇的吻痕,留在了他辉煌胜利的幕布角落,留下幽冷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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