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厘王纪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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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三位重臣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钦佩——年轻的君王不仅看到了眼前的危机,更在布局未来的平衡。

“王上圣明。”三位老臣齐声应道。

厘王没有回应。他转身走向内殿,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独。玉璜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古老王朝的无奈与坚韧。

与此同时,管仲已经回到了齐国使团下榻的馆驿。他立即命人准备笔墨,将今日觐见的详情写成密信,派快马连夜送往临淄。写完后,他站在窗前,望着洛邑的夜景,心中思绪万千。

“周室虽衰,但这位年轻的厘王不可小觑啊。”管仲自言自语道,“看来霸业之路,还需更加谨慎才是。”

夜色渐深,洛邑的街道上安静下来,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响起。但在王宫和馆驿中,暗流仍在涌动。一场关于天下大势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公元前678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缓。洛水两岸的柳枝刚刚抽出嫩芽,在微寒的春风中轻轻摇曳。周王室的占星官早已测算过天象,选定三月初三这个黄道吉日举行册封大典。自平王东迁以来,周王室日渐衰微,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如此隆重的仪式了。

洛水北岸,数百名工匠忙碌了整整一个月,终于筑起了一座三层高的祭台。台基用夯土筑成,外层包以青石,每层台阶都按照周礼严格规定了高度和宽度。最上层平台方圆九丈,取“九五之尊”之意;中层十二丈,象征一年十二月;下层十五丈,对应天干地支之数。台面铺设朱红色的漆板,四周栏杆上缠绕着玄色和纁色的丝绸——玄象天,纁法地,天地交泰之意。

祭台四周,九只青铜大鼎按照周室礼制呈环形排列。这些传国之宝上铸有九州山川、奇禽异兽的纹样,鼎内盛放着祭祀用的太牢。八簋则分列两侧,里面盛满黍、稷、稻、粱等五谷。鼎簋之间,一百名乐师身着素衣,手持各种乐器静候。编钟、编磬、琴瑟、笙箫一应俱全,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套新铸的“大武”钟,上面镌刻着武王伐纣的功绩。

周厘王姬胡齐站在王宫的高台上,远眺洛水方向。这位年轻的君王即位不过五年,眉宇间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他身量不高,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虢公,”厘王头也不回地问道,“晋侯的队伍到何处了?”

太师虢公石父趋前一步,他已是花甲之年,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回禀王上,探马来报,晋侯率三百甲士已过崤山,明日午时当至洛滨。”

“三百甲士?”厘王微微蹙眉,“依礼,诸侯觐见带甲不过百人。”

虢公石父捋了捋长须:“晋侯此举确实逾制。不过……”他压低声音,“据老臣所知,晋国内部仍有曲沃一系余党未清,晋侯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

厘王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是安全考虑,还是向寡人示威?”

虢公石父不敢接话,只是深深低下头。年轻的君王转身望向南方,那里是楚国的方向。近年来,楚国不断北上扩张,已经威胁到周室南疆的申、许等诸侯国。而晋国经过长达六十七年的内战,终于被曲沃一系的晋武公统一。这个新兴的北方强国,对衰落的周室而言既是屏障,也是潜在的威胁。

“传旨,”厘王突然开口,“增派虎贲军三百人,明日护卫册封大典。”

“王上!”虢公石父惊讶地抬头,“这恐怕会引起晋侯的猜疑…”

厘王嘴角微扬:“虢公多虑了。寡人只是要确保大典万无一失。另外,命人准备好玄钺、赤弓和彤矢,明日一并赐予晋侯。”

虢公石父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连忙躬身:“王上圣明。玄钺象征征伐之权,赤弓彤矢代表王命所归。晋侯得此厚赐,必感恩戴德。”

厘王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待虢公退下后,他独自站在高台上,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金色的余晖洒在王城的瓦楞上,为这座日渐衰败的都城镀上一层虚幻的荣光。

“周公,”厘王突然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你说晋侯是真心臣服,还是另有所图?”

从阴影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正是太傅周公孔。他面容儒雅,眉目间透着智慧:“回王上,据臣观察,晋侯姬称其人,外示恭顺而内藏韬略。他急需王上的册封以正名分,但又不想显得过于依赖周室。”

“哦?”厘王来了兴趣,“继续说。”

周公孔向前一步,与厘王并肩而立:“晋国内战多年,民生凋敝。晋侯虽武力统一全国,但各大家族仍心怀鬼胎。他需要王室的认可来巩固统治。但另一方面……”周公孔顿了顿,“晋侯年过五旬,雄心未减。一旦获得合法地位,难保不会效仿当年的郑庄公,与王室分庭抗礼。”

厘王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所以寡人才要赐他玄钺赤弓。”

周公孔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王上高明!赐予征伐之权,表面是信任,实则是将晋国推向对抗楚国的前线。”

“楚国近年来日益猖獗,”厘王目光变得锐利,“申、许等国频频告急。寡人需要一把利剑悬在楚国头顶,而晋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公一眼,“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次日清晨,洛水之滨旌旗招展。周王室的玄色龙旗与晋国的赤色凤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虎贲军三百精锐身着皮甲,手持长戈,在祭台四周列队警戒。他们的盔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肃杀之气与庄严的礼乐形成奇妙的对比。

巳时三刻,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一支队伍缓缓而来。为首的正是晋武公姬称。他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披赤色战袍,内衬锁子甲。虽已年过五十,但腰背挺直如松,面容刚毅如铁,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晋武公身后,三百名晋国甲士排成整齐的方阵。这些精锐士兵个个身材魁梧,身着青铜铠甲,手持长戟。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大地都在震颤。

距离祭台还有一里地时,晋武公突然举手示意。三百甲士立即停下脚步,如同一人。晋武公翻身下马,解下佩剑交给身旁的侍卫,然后独自一人向前走去。他的步伐沉稳有力,赤色战袍在风中飘扬,宛如一团跳动的火焰。

祭台上,厘王已经就位。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色冕服,腰系大带,足踏赤舄。这套天子服饰已有百年历史,上面的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样依然清晰可见。厘王面容肃穆,双手捧着一卷玉册,那是用青玉制成的册命文书。

晋武公走到祭台下方,双膝跪地,行稽首大礼:“晋臣姬称,恭请王命!”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在洛水两岸回荡。厘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北方雄主,缓缓展开玉册,声音庄重而威严:“晋国乃我周室股肱,世代忠勤。自唐叔虞受封以来,历世晋君皆恪守臣节。今卿能靖安晋土,平定内乱,寡人甚慰。”

晋武公再次叩首,额头触地:“臣称蒙先祖余荫,侥幸统一晋国。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臣虽暂摄国政,终需王命以正名分。”

厘王微微颔首,继续宣读册命:“兹命晋臣姬称为晋国国君,爵列侯伯,世守晋土。望卿上敬周室,下安黎庶,永为王室藩屏。”

随着厘王的话音落下,乐师们奏响了《大武》之乐。这套乐曲相传为周公旦所作,歌颂武王伐纣的功绩。编钟与编磬的金属之音交织在一起,雄浑庄严;琴瑟笙箫则如潺潺流水,增添了几分柔和。

在乐曲声中,三名侍从手捧礼器缓步上前。第一人捧着一柄玄色大钺,钺身漆黑如墨,刃口却寒光闪闪;第二人捧着一张赤色长弓和十支彤矢,弓身朱红如火,箭羽洁白如雪;第三人则捧着一套诸侯冕服,玄衣纁裳,上绣山龙华虫等九章纹样。

晋武公见状,激动得浑身颤抖。他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哽咽:“臣称蒙王厚恩,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周室!愿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按照礼制,厘王应当走下祭台,亲手将玉册交予晋武公。就在他准备移步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打破了庄严的气氛。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直奔祭台而来。马上的骑士满身尘土,背后的红旗表明他是紧急军情的使者。

“拦住他!”虢公石父厉声喝道。

十几名虎贲军立即上前,长戈交叉,形成一道屏障。但那骑士丝毫不减速,反而高喊:“紧急军情!楚国犯境!”

厘王眉头一皱,抬手示意:“放他过来。”

虎贲军立即让开一条通道。骑士滚鞍下马,几乎是爬着来到祭台下方,跪地禀报:“禀王上,楚国大军五万,已攻破申国方城!申侯遣臣星夜来报,请王上速发援兵!”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祭台周围的百官顿时哗然。申国位于周室南疆,是抵御楚国的第一道屏障。若申国陷落,楚军将长驱直入,威胁王畿。

厘王面色凝重,看向晋武公:“晋侯,此事你怎么看?”

晋武公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地高声请命:“楚国蛮夷,屡犯王疆。臣请率晋师南下,为王前驱!”

虢公石父急忙劝阻:“王上,晋侯刚刚受封,国事未稳。不如先遣使责问楚王,同时命齐、鲁等国出兵相助。”

晋武公不等厘王回应,立即反驳:“虢公此言差矣!楚人狼子野心,岂是言辞可阻?臣虽不才,愿率晋国三万精锐南下,必让楚人闻风丧胆!”

厘王目光在晋武公与虢公之间游移,似乎在权衡利弊。片刻之后,他决然道:“准晋侯所请。赐晋侯专征之权,可调集晋、卫、郑三国之兵南下御楚。”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另遣快马告齐桓公,令其速发兵救援申国。”

晋武公大喜过望,这正给了他展示晋国实力的机会。他郑重叩首:“臣必不负王命!定让楚人知道周室威严不可侵犯!”

册封大典在紧张的气氛中匆匆结束。厘王回到王宫后,立即召集重臣商议对策。在明堂之上,虢公石父忧心忡忡:“王上,晋武公狼子野心,今又得专征之权,恐为后患。若他击败楚国,声威大振,难保不会效仿当年的郑庄公,与王室分庭抗礼。”

周公孔却持不同意见:“虢公多虑了。晋国经年内战,国力损耗严重。此次南下抗楚,无论胜败,都将进一步削弱其实力。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厘王一眼,“王上已命人通知齐桓公。以齐桓公之雄心,岂会坐视晋国独大?”

厘王端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扶手,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寡人正欲观晋、齐二强相争。彼相争,我周室得安。”

虢公石父这才恍然大悟,不禁赞叹:“王上圣明!此乃制衡之道。老臣愚钝,竟未能领会王上深意。”

“传寡人诏,”厘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南方,“加强王畿守备,尤其是南面伊阙、轩辕两关。无论晋、齐谁胜,我周室都需有自保之力。”

夕阳西下,将王宫的影子拉得很长。厘王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晋国军队离去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刚刚下了一盘大棋。晋武公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册封,却也背负上了对抗楚国的重任;齐国得到了干预中原事务的借口;而周室,则在这两大强国的夹缝中,获得了喘息的空间。

“王上在看什么?”周公孔轻声问道。

厘王微微一笑:“看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寒风如刀,割裂着洛邑王宫的金瓦。公元前677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更猛烈。太史令在竹简上记下:“冬十月,王不豫。”这简短的五个字背后,是一场正在吞噬周王朝年轻君王的恶疾。

周厘王姬胡齐躺在龙榻上,锦被下的身躯已瘦得不成人形。太医令跪在榻边,第三次更换王上额上的冰帕。那帕子刚放上去,便冒出丝丝白气——王上的高热已经持续七日不退。

“如何?”厘王微微睁眼,声音嘶哑如裂帛。

太医令的额头抵在青石地上:“臣……臣无能……”

厘王闭上眼,唇角扯出一丝苦笑。这场景何其熟悉——十五年前,他的父王庄王也是这样,在盛年时被突如其来的恶疾击倒。当时还是太子的他,就跪在这同样的位置,看着父王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传虢公。”厘王突然道。他的指甲已经泛青,在锦被上抓出几道褶皱。

当白发苍苍的太师虢公踉跄着入殿时,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老臣的眉毛上结着霜花,却在看到龙榻景象的瞬间,化作两行浊泪滚落。

“王上!”虢公扑倒在榻前,枯瘦的手握住君王滚烫的指尖,“老臣带来了太行山的灵芝……”

厘王摇摇头,这个动作让他剧烈咳嗽起来。丝帕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爱卿……”他喘息着,“寡人梦见父王了……”

虢公浑身一颤。作为侍奉过三位周王的老臣,他太明白这句话的意味。当年庄王弥留之际,也说梦见其父僖王。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保祭公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匆匆入内,身后跟着个面容苍白的少年。那是太子姬阆,厘王唯一的儿子,今年刚满十六岁。

“父王!”少年扑到榻前,泪水在青石地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厘王的目光突然清明起来。他艰难地支起身子,侍从连忙在他背后垫上软枕。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是回光返照。

“阆儿……”厘王抚上儿子单薄的肩膀。这孩子在寒冬里只穿着素色深衣,想必是听闻父王病重,连裘服都来不及披就赶来了。“记得上月寡人教你读的《洪范》吗?”

少年太子抬起泪眼:“儿臣记得。‘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好……好……”厘王苍白的脸上浮现欣慰。他转向两位老臣:“虢公、祭公……太子就托付给你们了……”

太保祭公将紫檀木匣高举过头。匣盖开启的瞬间,殿内烛火都为之一颤——那方传国玉玺在火光中流转着幽蓝的光泽,仿佛有星河在其间流动。

“请王上授玺。”祭公的声音在发抖。

厘王的手悬在玉玺上方,突然转向儿子:“阆儿可知……这方和氏璧所制玉玺的重量?”

少年怔住了。虢公在旁轻声提醒:“太子,这是考你为君之道。”

姬阆深吸一口气:“玉玺本身不过三斤十二两。但承载八百年周礼,系九州万民之望,重若泰山。”

厘王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他示意儿子近前,突然抓住少年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像垂死之人。

“听着……”厘王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五年前寡人继位时,齐侯小白送来十车东海明珠。你以为真是为了朝贺?”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丝帕上的血迹更多了。

太子慌乱地为父王拭汗:“父王别说了……”

“不……必须说……”厘王死死攥着儿子的手,“他在试探……试探周室还剩多少威严……”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寡人当即命人将明珠分赐诸侯……特别是晋、楚两国……”

虢公在一旁暗暗点头。这正是厘王的高明之处——用齐国的礼物离间诸侯,让他们互相猜忌。

“去年……晋武公求封……”厘王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片刻,“寡人明知他灭桓叔一族得位不正……依然赐彤弓彤矢……”他的嘴角渗出鲜血,“现在……齐国边境……已有晋国斥候……”

太子姬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忽然明白父王这些年看似妥协的册封背后,藏着怎样精妙的算计。那些在太学里学到的“以夷制夷”策略,正活生生展现在眼前。

“但是父王……”少年鼓起勇气问道,“若诸侯看穿我们的谋划……”

厘王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仿佛回到五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新君模样。“所以……要永远让他们以为……”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周天子……依然是天下共主……”

一阵狂风撞开雕花窗棂,殿内烛火剧烈摇晃。在这明灭不定的光影中,厘王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虚空中的某处。

“父王……?”太子惊恐地发现,君王的指尖正在他掌心慢慢变冷。

虢公突然老泪纵横。他看到了厘王眼中映出的景象——那分明是历代周王的虚影在云端显现。作为三朝老臣,他见过太多君王临终时这种超然的神情。

“王上……”太保祭公颤抖着捧起玉玺,“请授太子……”

厘王的目光重新聚焦。他艰难地抬手,却不是去接玉玺,而是解下腰间佩玉——一块雕着蟠龙纹的羊脂白玉。“这是……文王传下来的……”他将玉佩系在儿子腰间,“比玉玺……更重……”

少年太子再也抑制不住,伏在父王身上嚎啕大哭。厘王轻抚着儿子的发髻,就像十六年来每个黄昏在渐台教他读史时那样。

“虢公……”厘王突然唤道。

老臣连忙凑近:“老臣在。”

“记得……寡人继位那年……黄河清了三日?”

“老臣记得。那是祥瑞啊!”

厘王摇摇头,眼中闪过最后一丝清明:“不……是警告……水至清则无鱼……”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告诉太子……治国……要懂得……”

话未说完,君王的瞳孔突然扩散。那只抚着太子发髻的手,缓缓垂落在锦被上。系着红绳的蟠龙玉佩从指间滑落,在青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父王——!”姬阆的惨叫撕破了王宫的夜空。

几乎同时,殿外传来十二记钟声。那是太史令在宣告:周厘王驾崩,享年三十五岁。

虢公颤抖着拾起地上的蟠龙玉佩,郑重地系回新王腰间。当他扶起哭到脱力的少年时,发现这个刚才还在父王怀里痛哭的孩子,眼神已经变了。

“传令。”姬阆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沉稳,“依《周礼》治丧,但各关隘守军加倍。特别是成周八师,立即进入战备。”

两位老臣震惊地对视一眼。这哪是方才那个痛哭的少年?分明是个真正的君王!

风雪中,新继位的周惠王姬阆走向殿门。在他身后,太医们正用黼黻覆盖先王遗容;在他面前,是漆黑如墨的夜空和隐约可闻的——来自东方齐国的战马嘶鸣。

太史令在竹简上继续写道:“是夜,太子阆继位,临轩发令,众卿肃然。”但史官不会记载的是,当新王独自站在廊下时,曾将脸深深埋进那件还留着父王气息的裘服,无声地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而在三百里外的虎牢关外,一队打着晋国旗帜的骑兵,正踏碎河面的薄冰,向南疾驰。他们携带的密函上写着:“周王更替,速报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