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恩惠与旧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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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渠斋庭院里,那几株老腊梅今冬开得格外繁盛,金澄澄的花朵密匝匝地缀满遒劲的枝干,清冽的幽香几乎浸润了院中每一寸空气。

顾爷爷终于能离开病榻,由顾云深小心搀扶着,坐到院心那把他最爱的老藤椅上,让久违的冬日暖阳包裹住他清瘦的身躯。

顾云深半跪在椅旁,细致地将厚绒薄毯的边缘掖进爷爷膝下,指尖不经意掠过老人腕间那枚触手生顾的老玉镯——那是沈父当年得知老友心悸旧疾后,执意相赠,说是家传古玉,能安神定魄。

如今,这玉镯的包浆被岁月摩挲得愈发莹润,仿佛已与老人的脉搏融为一体。

“云深,”顾爷爷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微哑,却如这午后的阳光般温和,“去把我屋里那只樟木箱子请出来吧。”

他微微停顿,目光越过满树金梅,投向远处那座沉默的钟楼轮廓,思绪似乎也飘向了遥远的往昔,“里头存着些老物件,是时候,该让你和砚辞看看了。”

话音甫落,沈砚辞恰好提着食盒从月亮门进来,盒里是张奶奶刚蒸好的桂花糕,雪白的米糕上点缀着金黄的桂碎,甜香扑鼻。

听闻爷爷吩咐,他立刻放下食盒,转身进屋,沉稳地将那只沉实厚重的樟木箱搬了出来。

箱子古拙,边角已被时光磨得圆滑,黄铜锁扣氧化发暗,覆着一层斑驳的绿锈,却依然能窥见当年精雕细琢的缠枝莲纹。

顾爷爷的目光落在箱上,眼神却仿佛穿透了木质,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这箱子啊,”他缓缓开口

声线里浸透着回忆,“是1995年,那场几十年不遇的大水之后,你沈伯父送来的。那时问渠斋地势低,水漫进来,你太爷爷传下的好些孤本、善本都泡了水,我急得不行。是你沈伯父,连夜开车,顶着瓢泼大雨,把这箱子送来,说这是祖上传下、特地处理过的樟木,防潮驱虫,最能护书。”

老人顿了顿,眼底泛起感念的水光,“那一夜,他浑身湿透,却二话不说,帮我把那些湿淋淋的书册,一本本、一页页地小心摊开,又一本本收进这箱子里……那份情谊,爷爷一直记在心里,不敢忘。”

顾云深蹲在敞开的箱边,取出一方柔软的麂皮,细细擦拭着铜锁上的锈迹,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梦。

沈砚辞则顺势半蹲在藤椅旁,握住老人干瘦却顾暖的手,声音放得极轻:“顾爷爷,我父亲日记里,总反复提到‘顾兄之托’,字字郑重……除了护书之情,当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是您帮了我父亲天大的忙?”

“是钟楼那些世代相传的钟表图纸。”

顾爷爷微微颔首,阳光在他银白的发丝上跳跃,“1996年,那个叫沈振海的本家,利欲熏心,想夺了图纸去卖给出价高的洋人。你沈伯父被逼得没法子,抱着图纸来找我。是我,用了顾家祖传的‘夹层秘术’,把那些精细到毫厘的图纸,一张张,小心稳妥地封进了《金刚经》的经页夹层里,这才躲过了沈振海带人来的那场翻天覆地的搜查。”老人看向沈砚辞,目光慈和而深远,“后来风波暂平,你父亲拉着我的手说,‘顾兄,这份恩情,沈家记下了,将来无论如何,都要还报。’”

此时,顾云深已轻轻掀开了箱盖。

箱底铺着一块洗得发白、却依旧洁净的靛蓝粗布,上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封边缘泛黄的信笺,旁边静卧着一个精巧的竹编小盒——那是老周的父亲,当年用最好的慈竹,费了几天工夫亲手编成,盒盖上,深刻着“顾沈”二字,笔画牵连,仿佛预示着两家的命运早已交织。

“爷爷,这是……”顾云深拿起最上面那封信,信封上沈父那力透纸背的熟悉字迹,写着“顾兄亲启”。

“看看吧,孩子。”

顾爷爷含笑示意。

顾云深屏住呼吸,用竹刀小心裁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纸张是沈父偏爱的蓝格稿纸,字迹工整而有力:“顾兄:钟楼图纸已蒙兄台以秘法妥存,感激不尽,弟心稍安。待此间风波平息,弟必携陈年佳酿,登门拜谢。另,听闻云深侄儿喜食豆沙甜馅,已托付张婶多做些,明日便让砚辞送去。弟 沈敬上。”信末落款,正是1996年6月,沈振海首次发难、形势最危急之时。

沈砚辞凑近些,指尖抚过信纸因年深日久而脆硬的边缘,父亲日记里那句沉甸甸的话蓦然撞击着心房:“顾兄之恩,非酒肉能报,唯以子孙相托,共护非遗根脉。”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透彻地领悟,父亲当年笔下的“相托”,其深意远不止于守护那些珍贵的图纸,更是将彼此的血脉后人,都郑重地、毫无保留地纳入了两家共同守护的庄严诺言之中。

“还有这个。”

顾云深从竹编小盒里,取出一个更小的物事——一枚仅有婴孩掌心大小的黄铜钟,钟身玲珑,其上錾刻的雷纹,与问渠斋镇馆之宝上的纹样同出一源,只是更为纤细精巧。

顾爷爷一见此物,眼中顿时焕发出明亮的光彩:“这是你沈伯父亲手打制,送给云深的周岁礼。他说,以后孩子长大了,无论遇到什么难处,看到这枚小钟,听见它的声音,就会记得,沈家永远是他身后的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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