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送阴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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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就跑,刚跑出院子,就看到红衣女人飘在墙头上,大笑着:“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你帮我送了鞋,就成了我的人,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她的笑声里,我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低头一看,我的裤脚不知何时沾了块红布,上面绣着半只鸳鸯,和红鞋上的一模一样。
第三章 阴亲
回到义庄,我大病一场,烧得迷迷糊糊,总梦见自己穿着红嫁衣,和那个红衣女人拜堂。梦里她的脸越来越清晰,烂肉掉光了,露出白森森的头骨,却还笑着往我嘴里塞红果子,果子一咬破,全是血。
病好后,我发现脖子上多了个红印,像被人咬过,洗不掉,擦不去。爷爷的日记里说,这是被阴人缠上的记号,若不及时破解,不出三个月,就会被拖去当替身。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听破解的法子。有个老道士告诉我,红衣煞要的是阴亲,只要找个替身替我拜堂,就能转移煞气。可替身不好找,得是八字轻的未婚男子,还得自愿。
我想到了张屠户的儿子小宝,他八字轻,前几天还说撞见了鬼。可我怎么能害个孩子?我咬咬牙,决定自己扛。
那天晚上,我刚躺下,就听到义庄门口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像是迎亲的队伍。我爬起来一看,月光下,十几个纸人抬着顶红轿子,轿子门帘上绣着鸳鸯,和红鞋上的一模一样。
轿子停在义庄门口,一个纸人掀开帘,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知道躲不过去,抓起桃木剑,揣上爷爷的罗盘,钻进了轿子。
轿子晃悠悠地走,外面传来女人的笑声,越来越近。不知走了多久,轿子停了,我掀开帘,发现自己站在乱葬岗深处,那棵歪脖子树下,摆着张供桌,上面放着两盏红灯笼,照亮桌上的牌位,一个写着我的名字,另一个空着,只画着双红鞋。
红衣女人飘在供桌旁,穿着崭新的红嫁衣,脸上盖着红盖头,手里拿着根红绸带,一端递向我:“拜了堂,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没接红绸带,掏出桃木剑就砍。剑刚碰到她的嫁衣,就被弹了回来,震得我虎口发麻。“没用的,”她笑着掀开盖头,这次她的脸完好无损,只是眼睛还是全白,“你脖子上有我的印,就是我的人,神仙也救不了你。”
她飘过来,红绸带缠上我的手腕,冰凉刺骨。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桃木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脸凑近我,胭脂香里混着腐臭味:“你看,这双鞋我绣了三个月,针脚里全是我的血,穿上它,咱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她拿起双红绣鞋,往我脚上套。就在鞋尖碰到我脚尖的瞬间,我怀里的罗盘突然炸开,指针插进地里,冒出股黑烟。黑烟里,爷爷的声音响起来:“孽障!敢动我孙子!”
我愣了愣,黑烟里慢慢显露出个身影,是爷爷!他穿着生前的蓝布褂子,手里拿着那把铜铃,摇得震天响。红衣女人尖叫着后退,红绸带断了,她的嫁衣开始冒烟:“老东西,你不是早就投胎了吗?”
“我守着义庄,就是为了护着他!”爷爷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抓起地上的桃木剑,扔给我,“用你的血抹在剑上,她怕这个!”
我咬破舌尖,把血喷在送阴人桃木剑上。鲜血顺着剑刃流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我握紧剑,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手臂蔓延,刚才被抽走的力气竟回来了大半。
“你以为一个老鬼能护着你?”红衣女人尖笑起来,盖头被她一把扯掉,露出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他滞留阳间多年,早就成了残魂,撑不了多久!”
她说着,十指突然变得又尖又长,指甲乌黑发亮,猛地朝爷爷的魂魄抓去。爷爷不躲不闪,只是用力摇晃铜铃。铃声尖锐刺耳,像是能穿透魂魄,红衣女人的动作顿时迟滞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三儿,烧她的尸骨!”爷爷大喊,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身影正在变淡,显然对抗这红衣煞对他消耗极大。
我这才想起那座新坟。我转身冲向歪脖子树下的土堆,抓起地上的煤油灯就泼了过去。煤油渗入新土,冒出滋滋的声响。我摸出火折子,刚想点燃,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那双红绣鞋!它们不知何时爬到了我脚边,鞋带像两条蛇,死死地勒住我的脚踝,鞋尖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在啃咬我的皮肉。
“想烧我的尸骨?没那么容易!”红衣女人摆脱了铜铃的束缚,飘到我面前,眼白里渗出的血丝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红嫁衣上,晕开一朵朵黑花。
爷爷突然挡在我身前,铜铃被他捏得变形:“三儿,快!”他的身影已经透明得快要看不见,只有声音还在坚持,“记住,送阴人守的不是规矩,是良心……”
话音未落,爷爷的身影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像萤火虫似的扑向红衣女人。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冒起黑烟,动作瞬间停滞。那些光点像是带着灼烧的力量,在她身上烫出一个个小洞,红嫁衣很快变得千疮百孔。
就是现在!我挣脱红绣鞋的束缚,抓起火折子狠狠按在土堆上。煤油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我仿佛看到一具穿着红衣的尸骨在火焰里挣扎,骨骼发出“噼啪”的脆响,像是在碎裂。
“我不会放过你!”红衣女人的声音从火里传来,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她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淡化,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被风吹散了。
缠绕在脚踝上的红绣鞋也随之化作纸灰,连带着脖子上的红印,竟也慢慢褪去,只留下浅浅的白痕,像是从未存在过。
火灭后,土堆变成了焦黑的一片,那棵歪脖子树的叶子全落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像只伸向阴曹地府的手。供桌上的牌位已经烧得只剩灰烬,爷爷留下的铜铃掉在地上,铃舌断了,再也响不起来。
我跪在地上,望着爷爷消失的方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他从未离开,一直守在义庄,守着我。
第四章 唢呐
处理完红衣女人的事,我以为能安稳些。可没过多久,义庄又来了个“客人”。
那天是七月半,鬼门大开的日子。傍晚时分,义庄门口突然响起唢呐声,调子悲戚,像是送葬的哀乐。我心里发紧,这乱葬岗附近从没来过吹唢呐的,更何况是这种日子。
我抓起桃木剑走到门口,只见夕阳下,一个穿黑袍的老头背着唢呐,站在乱葬岗边缘,正对着义庄的方向吹奏。他的脸藏在斗笠阴影里,只能看到下巴上的白胡子,被风吹得乱飘。
“老人家,您找谁?”我试探着问。
老头停了唢呐,抬起头。斗笠下的脸,竟是青灰色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灰,嘴角还挂着丝黑血。“沈老头的孙子?”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是前村的王唢呐,去年吹丧时倒在半路,有桩事没了,想请你送一程。”
我心里咯噔一下:“您要送啥?”
“送段唢呐。”王唢呐举起唢呐,吹口处还沾着暗红的痕迹,“我答应过李寡妇,要给她吹段《喜相逢》,她等了一辈子,就盼着这曲子。”
我想起爷爷的规矩,王唢呐是横死的,本不该接。可看着他手里的唢呐,又想起李寡妇——她住在村头破庙里,年轻时等一个赶考的书生,等了五十年,书生没回来,她倒成了疯疯癫癫的孤老婆子。
“地址。”我终究还是松了口。有些执念,总该了了。
王唢呐报了破庙的地址,又吹起了唢呐,转身走向乱葬岗深处,黑袍在风中飘着,像只展翅的乌鸦。他走后,空气里留着股铁锈味,像是唢呐管里淌过血。
半夜子时,我按约定去了破庙。庙里没点灯,只有月光从屋顶破洞漏下来,照亮角落里蜷缩的身影——正是李寡妇。她头发花白,身上盖着件破烂的红棉袄,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李婆婆?”我轻唤一声。
李寡妇没动。我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硬了,嘴角带着丝笑,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她手里攥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郎”字,磨得发亮。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唢呐声,还是那曲《喜相逢》,只是调子欢快了些,像是真的在贺喜。王唢呐的身影飘进庙,斗笠落在地上,露出青灰色的脸。他走到李寡妇身边,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玉佩,浑浊的眼睛里竟滚下两滴泪,黑得像墨。
“我来晚了。”他举起唢呐,凑到嘴边。
《喜相逢》的调子在破庙里响起,欢快中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月光下,李寡妇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攥着玉佩的手,竟慢慢松开了。王唢呐吹得更急,唢呐声里,我仿佛看到年轻时的李寡妇,穿着红棉袄,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等着那个戴书生帽的年轻人;看到王唢呐背着唢呐,躲在树后,偷偷看她,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一曲终了,王唢呐的身影开始变淡。他看着李寡妇,笑了,青灰色的脸上露出丝暖意:“这下,你不用等了。”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时,唢呐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我捡起唢呐,吹口处的暗红痕迹,竟变成了鲜红的,像是刚滴上去的血。
第二天,村里人发现李寡妇没了,她脸上带着笑,手里的玉佩不知去向。有人说,看到破庙里有两个影子,一个穿红,一个穿黑,手牵着手往西边走了,走几步,就有唢呐声飘过来,调子欢快得很。
我把王唢呐的唢呐碎片埋在乱葬岗,埋的时候,竟挖出个玉佩,正是李寡妇攥着的那块“郎”字佩。玉佩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王”字,被岁月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第五章 终局
当了三年送阴人,我见过太多执念。有舍不得孙子的老太太,有记恨丈夫的红衣女,有欠了句承诺的老唢呐……它们像一根根线,缠在阳间,也缠在我心里。
二十四岁那年冬天,我去邻村送个“客人”。回来时,路过乱葬岗,看到个穿虎头鞋的小孩,正蹲在地上玩泥巴。他的脸冻得通红,鼻尖挂着鼻涕,看到我就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我走过去问。这乱葬岗除了我,从没来过活物,更别说小孩。
小孩抬起头,眼睛突然变得漆黑,没有眼白:“我是你爷爷送的最后一个客人。”
我心里一震:“你说啥?”
“他说你太犟,守着义庄不肯走,”小孩抓起一把泥巴,往我手上抹,“让我来告诉你,这行当该断了。”
泥巴冰凉,沾在手上竟像烧起来似的疼。我看着小孩的脸,慢慢变成了爷爷的模样,还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里带着熟悉的温和。
“三儿,爷爷护不了你一辈子,”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阴阳两界,各有各的道,你总守着过去,怎么活?”
我愣住了。是啊,爷爷走了三年,我守着义庄,守着这送阴的行当,到底是为了啥?是为了那些未了的执念,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不离开的借口?
“走吧,找个正经活计,娶个媳妇,生个娃,”爷爷的身影开始变淡,“别学我,困在这义庄里,连轮回都赶不上。”
小孩的身影消失时,我手里的泥巴变成了灰烬,风一吹就散了。乱葬岗的雪开始下,纷纷扬扬的,落在义庄的屋顶上,像盖了层白布,把那些阴森的过往,都埋了起来。
开春后,我锁了义庄的门,把爷爷留下的东西都埋在了乱葬岗,包括那把断了铃舌的铜铃,和那柄沾过我血的桃木剑。
我去了县城,在码头找了个扛活的差事,每天流着汗,挣着干净的铜钱。偶尔路过纸扎店,看到里面的纸人纸马,还是会想起落马坡的纸新娘,想起屠户巷的老太太,可心里的寒意,却淡了许多。
三年后,我娶了个缝补衣裳的姑娘,她叫春桃,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我们在县城租了间小屋子,窗台上摆着她种的太阳花,金灿灿的,像永远不落的太阳。
儿子出生那天,我去给春桃买红糖,路过巷口的算命摊。算命先生拉住我,说我身上有阴气,是沾过太多阴物的缘故。
我笑了笑,没说话。有些东西,沾过就是沾过,躲不掉,也不必躲。就像爷爷说的,阴阳两界,各有各的道,守住良心,走哪条道都行。
回家的路上,风里飘着糖炒栗子的香味。我摸了摸怀里的红糖,脚步轻快。路过乱葬岗方向时,仿佛又听到了唢呐声,这次不是悲戚的《送魂曲》,也不是欢快的《喜相逢》,而是段极平和的调子,像是在说,都过去了,往前看。
我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发亮。远处的义庄,早就被荒草淹没,只有那棵歪脖子树,还在风中摇晃,枝桠间,似乎有个穿蓝布褂子的老头,正对着我笑,手里的铜铃,好像轻轻响了一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