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月劫·荒野遗民 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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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

冰冷的夜风刮过空旷的雪原，卷起细碎的雪沫，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呼啸声。

天空彻底陷入了昏暗，残存的微弱天光如同漂浮在水面的墨油，随时可能被粘稠的黑暗吞噬。

温度在急剧下降，树枝上凝结的冰晶不断生长，发出细微的、如同骨骼挤压般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狼群在树下围成一圈，像一群最耐心的幽灵猎手。

猩红的眼睛如同地狱引路的灯火，在灰暗的暮色里闪烁着冰冷的幽芒，一刻不离地盯着树上已经摇摇欲坠的猎物。

低沉的喉音在它们喉咙里滚动，混杂着爪子刨刮坚硬冻土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它们想挖穿冻结的土层，撼动这棵孤树。

树杈上，楚骁背靠着粗糙冰凉的树干，意识在冰冷的潮汐中沉沉浮浮。

左膝的剧痛已经从尖锐的刺痛演变成一种持续的、深入骨髓的沉闷灼烧感，每一次尝试挪动，都像有一根烧红的钢针贯穿关节，直刺心脏。

右肋下方的伤口在这种极致的寒冷和静默下，反而发出了更加清晰的抗议，如同一把钝锉在软肉里磨动。

双手手掌被粗糙树皮刮擦出的无数细小血口，早已失去知觉，只有暴露在寒风中的伤口边缘传来刺骨的麻木。

身体的热量正源源不断地被身下的冰凉树干和周围的严寒抽走，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小片迅速冻结的白雾。

饥饿，如同最恶毒的蛀虫，在胃袋深处疯狂啃噬。

之前吞下的那点苔藓、石耳和烤兔肉碎片带来的微弱热意，在疯狂的消耗中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冰冷空洞、像被酸液腐蚀般的饥饿深渊。

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下意识的舔舐都带下细小的血丝和干皮。

疲惫如山倾般压来。

楚骁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右手死死握着那早已因恐惧和低温而冻得麻木的冰冷匕首。

左手，那只握着打火机的手，关节已经僵硬发白。

跳跃的蓝黄色火苗是他唯一可以威胁狼群的武器，但打火机内胆滚烫的金属壳隔着薄薄的手套，正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内胆的燃料也正在急剧减少。

不能松手！

绝对不能松手！

树下那群畜生的焦躁似乎因为迟迟无法攻上树而变得愈发明显。

那匹巨狼首领不再频繁踱步，它停在一群低等级狼的后方，如同一个黑色的死神剪影，沉默地注视着树上。

一只爪子不停地、缓慢地抓挠着地面冻结的硬雪层，动作中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耐心和……某种即将失去耐心的暴戾。

僵持的时间在冻结的空气中缓慢流淌，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沉重的铁砧，敲打在楚骁紧绷的神经上。

“呜——嗷！”那匹受伤后一直在雪地里痛苦翻滚、虚弱呜咽的瘦弱狼（被楚骁刺穿腋下那匹），气息似乎越来越弱，细小的哀鸣逐渐消失。

浓郁的血腥味如同无法挣脱的锁链，紧紧缠绕着这片区域，也进一步刺激着狼群早已沸腾的凶性。

终于！

吼——！！！

树下的巨狼首领猛地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狂暴威严的长嚎！

这声嚎叫穿透寒风，如同进攻的冲锋号！

原本只是在四周缓慢逡巡、刨土试探的霜牙狼群瞬间如同注入强心针！

嗷！嗷！嗷！嗷呜——

回应式的狼嚎此起彼伏，充满了嗜血的兴奋！

它们不再畏惧那微弱摇曳的火光！

数道银灰色的影子如同脱弦的重箭，从树下各个角度疯狂地再次向树干扑来！

它们的目标不再是楚骁，而是树干本身！

它们开始用身体猛烈撞击着粗壮冰冷的树干！

巨大的动能冲击使得这巨大的枯树都微微震动起来，树枝上积累的厚重冰壳发出碎裂的“咔咔”声，大块大块的碎冰如同炮弹碎片般砸落下来，打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也溅射在狼群身上，引发几声吃痛的咆哮，但更加激起了它们的凶性！

另一部分狼则绕到树干两侧阴影处，开始更加疯狂、几乎要扒出血来的撕咬和刨抓！

它们试图在冻得如同钢铁的树根和地面结合处寻找裂缝！

锋利坚韧的狼爪像铁钩一样狠狠刮挖着树木和冻土结合部的缝隙！

树干根部坚硬的树皮被撕扯得碎裂飞溅！

整棵枯树都在狂暴的冲击下剧烈摇晃！

更大的冰层从树冠砸落！

楚骁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击在他背靠的树干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翻腾了一下！

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手中的打火机火苗猛地一阵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握刀的右手死死抠住树干上的一道缝隙才堪堪稳住身形！

“该死！”楚骁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低估了狼群首领的智慧，也低估了这群饥饿凶兽爆发的合力！

它们无法上树，但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棵树变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囚笼！

必须反击！

狼群疯狂的嚎叫和撞击声如同地狱的交响曲。

楚骁眼中厉芒爆闪！

左手毫不犹豫，拇指猛地一搓滚烫的打火机旋钮，将跳动的火苗瞬间调整到最大！

蓝黄色的火焰发出尖锐的喷射音！

趁着打火机火焰喷射状态，楚骁用尽全力，将这团炽热的火苗猛地向下朝着左侧一头正在疯狂撞击树干、最为积极的狼头部方向狠狠按去！

嗤——！！

一股烧焦毛发和皮肉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嗷呜——！”一声凄厉扭曲到变形的惨嚎撕破夜空！

那匹狼头顶被喷涌的火焰燎燃了一小片皮毛，正痛苦地蹦跳嘶鸣！

虽然火焰只是短暂接触皮毛，并未造成决定性伤害，但烧灼的剧痛和瞬间的惊吓，足以让它暂时失去攻击性，狂乱地向旁边雪地翻滚出去，本能地想扑灭脑袋上的火焰！

楚骁一击得手，丝毫不停！打火机的火焰在急速耗尽燃料！

他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

左手精准地朝着下方撞击和刨挖最为激烈的区域猛地一扬！

几滴滚烫的燃料混合着燃烧的火焰如同死亡的火雨，零散地向着树根附近撒落！

噗！噗！噗！

几朵微小的火苗在树根下方的积雪和枯草上短暂跳跃了一下！

这极其微弱的“火势”，根本无法点燃坚硬冻住的树木本身！

但火焰在积雪上突然爆燃的景象和对“着火”的天然恐惧，让几只正埋头刨挖的霜牙狼猛地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缩了几步，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呜咽！

撞击树干的力量瞬间骤减！

混乱！楚骁要的就是这短暂的混乱！

“还有机会！”楚骁脑中念头电闪而过！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时机，他毫不犹豫！

他左手一把松开那个燃料几乎耗尽的滚烫打火机（它已经无法维持火焰喷射），任由它掉落！右手将匕首死死咬在嘴里！

身体猛地向树杈下方探出！

目标——正是下方那团在巨树根部巨大阴影下、被狼群围堵着、微微隆起的那个“人形”！

它像被冰冻在雪地里的一块石头！

赌！赌那人没死透！

赌他还有一线抢救的价值！

哪怕只是拖走一具尸体作为诱饵引开狼群！

树与“冻僵者”之间只有三四米，但在这摇摇欲坠的树上，在狼群环伺之下，无异于跨越鬼门关！

楚骁的身体如同猛虎下山，从四米多高的树杈上猛扑而下！

动作迅猛、决绝，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厉！

他将所有重量和下坠的势能都化作了速度！

呼！

在下方几匹狼错愕地抬头，发出警示性的嚎叫之前，楚骁已经如同沉重的沙袋般重重砸落在那个被雪花覆盖的“人”旁边不足半米处！

松软的积雪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但落地的震动还是让他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散架！

咬在嘴里的匕首被震得险些脱口！

呜！嗷呜！——狼群短暂的混乱和惊愕瞬间被更猛烈的攻击欲望取代！

最近的几匹狼带着腥风恶狠狠扑来！

楚骁落地瞬间根本没有抬头！

身体就势前滚，强忍着膝盖和肩膀撕扯的剧痛，双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抓向地上那个僵硬蜷缩的身影！

入手处冰冷刺骨，像抓着一大块被冻僵的铁砣！

但并非完全石头般的感觉，破布里似乎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弹性？

有体温！

哪怕是一丝！

他没死！

“操！！”楚骁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

分不清是狂喜还是更深的绝望！

他根本来不及多看一眼！拼尽全力，如同拖拽着一根沉重的枯木桩子，将地上那个轻飘飘（因为冻僵蜷缩）但异常沉重的身体向自己身侧猛力一拽！

噗噗噗！

两只狼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几乎贴着他的后脑勺和拖拽的冻僵人身体划过，狠狠刨抓在他刚才落地的位置！血粉四溅！

借着这一拽之力，楚骁的身体半跪在雪地里，左手死死箍住那冻僵身体的后背（隔着破布，感觉那人瘦骨嶙峋），右手闪电般抽出嘴里含着的冰冷匕首！刀锋反射着雪地微光，如同死神的獠牙！

扑上来的两头狼看到刀光猛地一滞！

它们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滚——！”楚骁咆哮着，双目赤红！

趁着狼群被震慑的瞬息，他根本不去追杀！

拖着那个冰冷的身体，手脚并用地朝着刚才巨树背后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块斜插在雪地里的巨大残缺石碑！

石碑后半部分深深陷入冻土，前方则形成了一个勉强能容纳一人侧身贴入的狭窄三角状凹陷！

他像一头疯狂挣扎的困兽，将冻僵人的身体死命塞向那狭小的石缝深处！

自己则用血肉之躯堵在入口外面！

蜷缩！

背部死死抵住冰冷刺骨的石碑背面！

右手沾满血污冻痕的匕首反手紧握在胸前！

匕首尖微微颤抖，直指石碑缺口外狭窄空间！

眼神如同淬炼过的寒冰，死死锁住那几匹重新逼近、眼中闪烁着暴戾和贪婪光芒的饿狼！

心脏在胸腔中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拉扯着全身的伤痛，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碎裂！

石碑狭窄的空间只够他勉强蜷缩堵住大半缺口。

狼群就在咫尺之外，腥臭的口气都能喷到脸上！

双方隔着冰冷的石碑拐角，形成了残酷的对峙！

楚骁背部紧贴着冰凉的碑石，感受着那股冰冷的死气透入骨髓，而眼前，是数道闪烁着地狱之火的凶残目光！

“嗷吼——”体型巨大的狼首领站在相对靠后的位置，发出充满威胁的咆哮。

它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楚骁紧握的锋利匕首，又扫过被粗暴塞入石缝深处、只能看到一双破烂草鞋的那个人形，似乎在进行新的评估。

楚骁浑身的肌肉绷得像开弓到极限的弦。

右臂的伤口早已被冻得麻木，只有肩膀位置被撕裂的皮袄缝隙里，寒风正不断抽走热量。

左膝的疼痛几乎让整条腿失去知觉。

但他握刀的右手异常稳定，刀尖没有丝毫晃动，死死地指向石碑凹口的中心线位置。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连续的、如受伤野兽般的威慑嘶吼：“畜生……来啊！来一口……看老子先捅穿你哪个窟窿！”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做出随时爆发前刺的姿态，将狭窄空间的防御优势最大化，逼迫狼群只能从正面硬碰！

如果强攻，狭窄通道每一次只能容许一头狼探头撕咬，楚骁的匕首就能在零点几秒内捅穿它的眼睛或者喉咙！

而狼群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在首领的低吼警告下，几匹跃跃欲试的狼焦躁地在石碑缺口前一两米处徘徊，喉咙里滚动着不甘的咕噜声。

双方再次陷入僵持，这一次距离更近，气氛更加紧张致命！

石碑成了最后狭小的囚笼。

时间的流逝在极度的紧张和对峙中变得无比缓慢。

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楚骁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带走温度，消耗着他体内残存无几的能量。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蚕食意志。

长时间的反握匕首、精神高度集中的防御姿态，让右臂僵硬酸痛到了极限，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肢体。

突然！

石碑后的空间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瓷器龟裂的微弱声响！

紧接着，是一阵短促、虚弱到极点、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吸气声！

楚骁全身猛地一颤！

不是因为狼群！而是身后！

那个人！

他还活着！

而且，刚刚发出了濒死之人努力吸气的声音！

狼群似乎也捕捉到了这极其微弱的变化！

最前方一匹银灰色、左耳缺了一块的霜牙狼动作猛地一凝，鼻子急促地翕动了几下，眼中贪婪的光芒爆闪！

“嗷！”这匹贪婪的狼按捺不住了！

在首领的咆哮尚未发出警告时，它猛地压低身体，后腿蹬地！

如同银色闪电般朝着石碑缺口扑来！

张开的大嘴，惨白的长牙直指楚骁挡在洞口、横亘着的右前臂！

“找死！”楚骁心中怒吼！

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思维！

紧绷的右手如同压紧的弓弦突然释放！

那柄被冻得几乎与手掌粘连在一起的匕首，带着楚骁残余的所有力量和瞬间爆发的狠劲，迎着那颗扑上来的狰狞狼头猛刺过去！

噗嗤！

利刃撕裂皮毛、刺穿骨肉的闷响清晰地传来！

“嗷呜——呜……”一声短促尖锐的痛苦嘶鸣戛然而止！

楚骁手中的匕首如同毒蛇獠牙，精准无比地从那张开扑咬的狼吻上方，深深贯入这匹贪狼的咽喉深处！

巨大的冲击力让楚骁身体猛地后仰，“咚”一声重重撞在冰寒的石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