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德阳殿议·稚子问农(1/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重生汉灵帝:开局斩十常侍》最新章节。
建宁四年的春朝来得格外迟。洛阳城的天色一连数日都沉甸甸地压着,铅灰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砸落在巍峨的宫阙上。风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土腥气,卷过德阳殿高耸的蟠龙金柱,拂动殿前悬挂的玄色帷帐,发出沉闷的呜咽。殿内,巨大的青铜仙鹤灯吐着昏黄的光,勉强驱散着角落里盘踞的阴影,却驱不散那股子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十二岁的天子刘宏,端坐在御座之上。那宽大的髹金龙椅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冕旒垂下的十二道白玉珠帘轻轻晃动,遮挡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略显单薄的下颌。他的目光透过珠帘的间隙,安静地扫过丹陛之下。三公九卿,朱紫满堂。太傅陈蕃垂首肃立,这位历经数朝的老臣,鬓角的白霜似乎又厚了一层,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司徒胡广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殿宇藻井上繁复的云纹才是世间最值得探究之物。司空刘宠眉头微蹙,目光偶尔扫过御座,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更多的面孔是模糊的,在珠帘摇曳的光影里,如同戴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唯有那些站在最前列、身着华美深紫或绯红官袍的身影,清晰地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得意。大司农冯续,掌管天下钱粮赋税的要员,腆着圆滚滚的肚子,胖脸上油光发亮,正用眼角余光斜睨着身侧另一位紫袍大员,嘴角挂着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他们像一群饱食终日、皮毛光滑的硕鼠,在这帝国的殿堂之上,无声地宣示着某种掌控。
而这一切的核心,是那个站在御座右前方半步位置的人。中常侍曹节。他并未穿最显赫的宦官服饰,只是一身低调的深青色常服,但那份沉默的气场却如冰冷的铁石,压得殿内所有细微的声响都消失了。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眼皮半阖,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然而,当珠帘后的目光偶尔掠过他时,他那深陷的眼窝里,会倏然闪过一道鹰隼般锐利而冰冷的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是这深宫暗影里的王,是盘踞在帝国心脏上的毒蛇。
沉闷的议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如同一条淤塞的河道,缓慢流淌着毫无营养的腐水。无非是些祥瑞吉兆的奏报,某地瑞兽现形,某处甘泉涌出,粉饰太平的陈词滥调。冯续的声音尤其洪亮,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到前排官员的笏板上:“……赖陛下洪福齐天,今岁风调雨顺,各州郡仓禀充盈,粟米堆积如山,足可保我大汉十年无虞!此乃盛世之兆,万民之幸啊!”
珠帘后,刘宏的指尖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轻轻划过。堆积如山?十年无虞?冯续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在眼前晃动,每一个夸张的吐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掠过殿角侍立的一个身影。那是卢植,一身青袍的低阶侍御史,站在殿柱的阴影里,毫不起眼。卢植的目光与御座上的视线在空中极短暂地一碰,随即垂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眼神里,是确认,是沉重,也是无声的支持。
时机到了。
就在冯续那慷慨激昂的尾音还在殿梁上嗡嗡回响,司徒胡广正准备捻须附和这“太平盛世”的当口,一个清越、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声音,穿透了沉闷的空气,突兀地响了起来。
“冯爱卿。”
满殿的目光,瞬间被吸铁石般引向了御座。珠帘晃动,刘宏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那双透过玉旒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仿佛真是一个对万事万物都充满疑问的孩子。他抬起小小的、裹在玄色龙纹袖中的手,指向殿外阴沉的天色。
“朕方才听殿外宫人私语,言道洛阳米价,一日三涨?”刘宏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天真的困惑,“冯爱卿不是说仓禀充盈如山吗?那为何…为何百姓买米反而更贵更艰难了呢?是不是…是不是因为粟米也分好坏?有好吃的粟米,也有难吃的?哪种更顶饿呀?”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殿角青铜仙鹤灯里燃烧的灯芯,似乎都停止了噼啪作响。
冯续脸上那慷慨激昂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被噎住的猪肝色。他张着嘴,肥胖的身躯僵在那里,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灯下反射着油腻的光。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准备好的锦绣文章、歌功颂德的词句,在这看似幼稚、实则刁钻无比的问题面前,被砸得粉碎。
“陛…陛下…”冯续喉咙里咯咯作响,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这…这米价…粟米…它…它…” 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瞟向曹节的方向,寻求着主心骨。
曹节依旧半阖着眼,拢在袖中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一下,骨节泛白。他心中暗骂一声:“蠢材!”面上却纹丝不动,如同石雕。
刘宏仿佛没看到冯续的窘迫,反而更“好奇”地追问,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执拗:“还有呀,冯爱卿。朕前些日子翻看少府旧档,看到永寿三年(公元157年,桓帝年号),司隶校尉部上报的‘可垦官田’是三百六十万亩。怎么到了爱卿今日呈上的这卷《建宁三年天下垦田簿》…”他伸出小手,指向御案旁侍立小黄门捧着的一卷崭新竹简,正是冯续方才得意洋洋呈上来的,“…上面写的‘新垦官田’才区区三十万亩?十年啦,按说应该越开垦越多才对,怎么反而少了三百多万亩良田?那些田…是飞走了?还是被虫子吃掉了?”
轰!
如果说刚才的问题像一记闷棍,那此刻的问题,就是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脓包!
“永寿三年…旧档…”冯续脸色瞬间由猪肝色转为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那些他以为早已湮灭在故纸堆里、甚至被他暗中篡改或销毁的旧账,怎么…怎么会被翻出来?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完了!
“这…这…陛下明鉴!”冯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厚重的官袍也掩不住他浑身筛糠般的颤抖,笏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也无人去捡。“定是…定是下面郡县小吏疏忽!或…或是虫害…天灾…对!定是天灾!臣…臣这就严查!严查!”他语无伦次,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只想把责任推得越远越好。
“天灾?”刘宏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带着童音,却多了一丝冷意,像初春未化的冰凌。他猛地从宽大的龙椅上站起身,小小的身躯在这一刻竟有几分逼人的气势。珠帘剧烈晃动,撞击出细碎急促的声响。他一把抓起御案上另一卷明显更陈旧、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简牍——正是卢植之前秘密呈入宫中的那份冀州流民请愿血书副本的誊抄件!
“好一个天灾!”刘宏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深深刺痛后的愤怒,响彻大殿,“朕这里,倒有一份来自冀州魏郡的‘祥瑞’!冯爱卿,你且听听!”
他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展开竹简,用那还显稚嫩却字字清晰的童音,朗声读了起来:
“……建宁三年冬,魏郡元城,大雪深三尺。县吏催赋,破门夺粮。老妪李氏,年七十,悬梁自尽于空仓。遗三岁孙,冻毙怀中,僵如石……去岁至今,郡内流民日增,饿殍塞野,鬻儿卖女者不绝于途。所弃良田,何止百万亩!民非畏耕,实无种可播,无命可活!泣血叩问苍天,叩问陛下:赋税之重,甚于虎狼!仓廪之‘盈’,盈于何处?民膏民脂,尽入谁家私囊?!……”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砸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那些被华丽辞藻掩盖的、血淋淋的现实,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撕开,暴露在这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之上!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来自站在冯续身后的太仆张松(曹节党羽)。他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不稳,竟将手中捧着的玉质笏板失手跌落在地!“啪嚓”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玉笏瞬间断成两截!这突兀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殿里如同惊雷炸响!
张松看着地上碎裂的玉笏,又惊恐地抬头看向御座,再看向前方曹节那陡然变得无比阴沉的背影,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被旁边同样面无人色的同僚死死架住才没倒下。
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百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令人窒息。那些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官员们,此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震惊、恐惧、茫然、难以置信、甚至一丝隐秘的快意……无数复杂的情绪在无数张脸上交织变幻。一道道目光,或惊疑,或探究,或恐惧,或深藏怨毒,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御座前小小的身影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