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星火未熄·星芒渐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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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公元前209年冬，腊月。凛冽的北风如同裹挟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沛县新筑的土城墙，发出呜呜的呼啸。天空是那种铅灰色的、仿佛冻僵了的颜色，连偶尔露脸的日头也显得苍白无力，无法带来丝毫暖意。田野里早已是一片枯黄，只有残留的粟米秆子在风中瑟瑟发抖。严寒封锁了大地，也似乎要将乱世中最后一点生机冻结。

然而，在沛县军师将军府内，气氛却与室外的酷寒截然不同。炭盆里跳跃着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但真正让室内空气灼热的，是刚刚由多方渠道几乎同时送达的、石破天惊的消息。

萧何手中捏着一卷由往来商旅快马送来的绢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声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军师，沛公，曹将军……陈县急报！陈王……陈胜亲率主力与秦将章邯在陈县附近决战，全军……全军溃败！陈王被迫退至下城父，途中……途中竟被其车夫庄贾刺杀！张楚……张楚政权，亡了！”

尽管赵政早已预知这个结局，但当它确切地传来时，他的瞳孔依旧微微收缩了一下。不是震惊，而是一种历史的车轮碾过时空，发出沉重回响的确认感。他端坐在铺着虎皮的主位（刘邦坚持为他更换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那冰凉的紫檀木镇纸，面色沉静如水，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远方故事。这份超乎常理的平静，让坐在下首的刘邦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偷偷打量着赵政。‘乖乖，陈胜几十万大军说没就没了，赵先生怎地一点不慌？莫非他早就料到？’他心中骇浪翻涌，对赵政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曹参则是猛地一拳砸在膝盖上，发出“嘭”的一声，古铜色的脸庞因愤怒而涨红，怒骂道：“直娘贼！那庄贾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陈王纵然败了，也是一条敢为先驱的好汉！竟死于这等卑劣小人之手！”他的愤怒中，带着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更有对背叛行径的极度不齿。

府内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凄厉的风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震惊、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气息。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身上还带着室外寒气的刘邦（他刚从外面“联络豪杰”归来）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边搓着手哈着白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分享他得来的消息：

“俺在外面也听说了！我的天爷，陈胜真完了！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还说那章邯带着骊山刑徒组成的军队，凶得很，一路追亡逐北，张楚的地盘都快丢光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混杂着兴奋与忧虑的神情，压低声音道：“不过，各位，这水一浑，摸鱼的也多了！俺这一趟出去，可是听到不少新鲜事儿！”

“吴县那边，项梁、项羽叔侄，打着楚国的旗号起兵了！好家伙，听说项羽那小子力能扛鼎，一个人能打一百个！他们收拢了不少江东子弟，势头猛得很！”

“还有齐地！田儋，以前齐国的王族，在狄县把秦朝的县令给宰了，自己立为齐王！齐国这就算复国了！”

“北边赵地也不消停，陈胜那个部将武臣，一看老大不行了，立马在邯郸自立为赵王，跟张楚撇清关系了！”

“哦对了，还有英布在鄱阳湖那边，彭越在巨野泽，也都拉起了队伍，虽说现在人还不算太多，可都是占山为王的主儿！”

刘邦如数家珍，将他打听到的各方势力动向一一道来，言语间带着市井特有的夸张与生动。这些消息，有些与萧何掌握的相互印证，有些则是新的补充，共同勾勒出一幅张楚政权崩塌后，天下势力重新分化组合、群雄并起的混乱画卷。

萧何听完，眉头锁得更紧，他看向赵政，语气凝重：“军师，形势果然如您所料，陈胜一倒，天下非但未定，反而更加纷乱。如今六国旧贵纷纷复起，地方豪强并立，流寇丛生……我沛县，正处于这漩涡之中啊。”

曹参也收敛了怒容，瓮声瓮气地问：“军师，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是继续守着沛县，还是……”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赵政身上。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但微微眯起的双眼，显示他正在飞速消化、分析着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

良久，赵政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引领力量：“陈胜首倡反秦，天下影从，其功不可没。然其败，亦非偶然。”

他目光扫过众人，开始冷静地剖析，语气如同在拆解一件精密的器械，每一个判断都直指核心：

“其一，骤起骤落，根基不稳。凭借一时之愤与九百戍卒起义，虽能席卷千里，却未能及时建立稳固的根据地、有效的行政体系与可靠的军队建制，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风狂则摧，流急则涸。”

“其二，骄奢渐生，脱离部众。称王之后，渐忘‘苟富贵，无相忘’之初衷，苛待故人，任用非人，致使部下离心离德。那庄贾敢于弑主，岂是偶然？乃是众叛亲离之必然恶果！”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政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穿透历史的迷雾，“其志只在称王，满足于割据一方，而非真正廓清寰宇，再造天下，建立万世不移之基业。格局如此，器小易盈，败亡是迟早之事。”

这番洞察入骨、鞭辟入里的分析，让萧何眼中异彩连连，他忍不住击节赞叹：“军师所言，直指要害！陈胜之败，非战之罪，实乃……器小易盈，志大才疏，未能把握住历史赋予的机遇！”他感觉自己对乱世兴亡的认知，又被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刘邦也听得入了神，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猛地摇头，脸上露出后怕与庆幸的神情：“幸好……幸好俺们听了军师的，没急着往外冲，也没学他急着称王……”

“陈胜虽死，”赵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重锤敲响战鼓，“然，反秦之火，并未熄灭！”

他倏然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已然黯淡的“张楚”区域，然后猛然向外划开，掠过项梁所在的吴县、田儋所在的狄县、武臣所在的邯郸，以及英布、彭越活动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