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出玉门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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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他们吗?为了这些在它眼中如同朝露般短暂、却又如此坚韧地挣扎求存、绽放着智慧与情感光芒的生命?为了这颗接纳了它、也埋葬了它无数战友和过往的蓝色星球?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司通的鼻尖。它轻轻甩了甩头,将这突如其来的软弱情绪压了下去。它再次抬起头,望向东方。越过无垠的沙海,越过连绵的群山,在视线的尽头,是那片被称为“中原”的土地,是未央宫的巍峨,是长安城的繁华,是汉武帝刘彻那张充满雄心与忧虑的脸。

张骞……他怀揣着“星铁”的图样和描述,即将返回。那图样上,清晰地描绘着丑山族飞船残骸的特征,那些熔融的痕迹,那些能量流纹,那些致命的几何刻槽……刘彻和他的智囊们,能看懂吗?他们会怎么做?是将其视为祥瑞,顶礼膜拜?还是……将其视为威胁,试图利用甚至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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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通的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人类对力量的渴求,对未知的探索,如同双刃剑。丑山族的遗毒,阿努比潜藏的阴影,还有那深埋地心、如同定时炸弹般的神王核心碎片……任何一样被错误地触发,都可能导致比沙漠风暴、比高原风雪恐怖千百倍的灾难!

它该回去吗?回到那个权力与阴谋交织的中心?以现在这具几乎等同于普通家猫的身躯?去阻止什么?又能阻止什么?

疲惫感再次如潮水般袭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它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或许……它已经做得够多了?从白垩纪的露西,到洪水纪元的引导,到古埃及的潜入,再到秦地的推动……它点燃了火种,留下了印记。人类的路,终究要由人类自己走下去。无论前方是辉煌还是深渊。

它低下头,看着自己前爪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月光下,那疤痕清晰可见。它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地、缓慢地舔舐着那道伤痕。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自我抚慰的意味。或许,是时候离开了。离开张骞,离开这即将回归权力漩涡的使团。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默默地等待……等待力量或许有一天的恢复,等待星辰再度错位、召唤它归来的那一刻。

甘父不知何时也悄悄爬上了烽燧。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坐在另一端的垛口下,背靠着粗糙的夯土墙,手里拎着一个粗糙的皮囊,里面是戍卒们自酿的、味道浓烈的劣质葡萄酒。他默默地喝着酒,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蹲在垛口的那只灰白色小猫。

月光下,司通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而渺小。它静静地蹲在那里,仰望着星空,小小的头颅微微昂起,仿佛在聆听着星辰的密语。那姿态,没有了沙漠中抢食矿石的疯狂,没有了拖出青铜锄时的暴烈,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平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宇宙奥秘的深邃。

甘父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目光复杂。他想起这只猫在月氏营地的种种“好运”——撞破楼兰通敌、奏响龟兹编钟、发现冰川星图……还有在沙漠中那惊心动魄的“食铁”和“夺锄”。这绝非巧合!他想起自己偷偷在竹简上记录下的那些碎片:“…爪击编钟成乐…刨石食铜…沙暴中夺锄救人…伏于燧顶,望东而视,似有忧思…”

这不是猫!甘父在心中无声地呐喊。这或许是山精?是河伯?是某个陨落星辰的化身?或者……是某种背负着神秘使命的、来自遥远之地的信使?他无法理解,但他内心深处那份对未知的敬畏,以及对张骞安危的关切,让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自己观察到的、关于这只神秘猫的一切细节,都尽可能地记录了下来。不是为了邀功,而是为了留下一个警示,一个标记。或许未来,当有识之士看到这些记录,能从中窥见一丝天机?他将这份记录,小心翼翼地卷好,贴身藏在了最里层的衣物中。

玉门关的土黄色身影,终于如同蛰伏的巨兽,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那由巨大夯土构筑的、饱经风沙侵蚀的关墙,在落日熔金般的余晖下,显得无比沧桑而厚重。关楼上,代表着大汉威严的玄色旌旗在干燥的风中猎猎作响。关墙脚下,蜿蜒的商队和戍卒的身影如同忙碌的蚁群。

玉门关!大汉帝国西陲的咽喉!西域与中原的分界点!看到它,就意味着真正踏上了归家的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使团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许多人忍不住热泪盈眶,甚至有人扑倒在地,亲吻着脚下属于汉家的、干燥而滚烫的泥土。

张骞勒住缰绳,驻马关前。他仰望着雄浑的关楼,胸膛剧烈起伏。十三年!整整十三年!去时百余人,归时仅剩他和甘父等寥寥数人!无数艰辛,无数生死,无数个在绝望中挣扎的日夜……这一刻,所有的苦难似乎都化作了沉甸甸的基石,垫在了他脚下。他的使命完成了!月氏的消息带回来了!更重要的是,那关乎国运、关乎天变的“星陨”之谜,有了关键性的线索!他怀中贴身收藏的木牍图样,此刻仿佛重若千钧,却又让他感到无比充实。

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扫过使团的队伍,最终落在了自己那匹骆驼的驮筐上。那只灰白色的小猫,正安静地蹲在筐沿,金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雄伟的玉门关,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归家的喜悦,也没有历经劫波的沧桑。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张骞的心头。他想带上它!带上这只充满神秘、数次在危急关头展现出不凡、甚至可能关乎“天变”真相的猫!将它带回长安,献给陛下!它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钥匙!无论是作为祥瑞,还是作为研究对象,它都拥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张骞驱策骆驼,靠近驮筐,向司通伸出了手。他的眼神复杂,带着征询,也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期待。“随我入关吧,”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回长安。陛下必会厚待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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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通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平静地迎上张骞热切的目光。那目光深处,有好奇,有探究,有对未知力量的渴望,还有一种……属于政治家的、对“价值”的精准衡量。司通太熟悉这种目光了。从古埃及的法老,到亚历山大大帝,再到……嬴政。

它轻轻地、几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然后,它不再看张骞,轻盈地一跃,跳下了驮筐,落在了滚烫的沙地上。

在张骞和甘父愕然的目光注视下,司通迈开了脚步。它没有走向那洞开的、象征着安全和归途的玉门关城门。而是沿着关墙根,在巨大的阴影里,向着旁边一处相对低矮、易于攀爬的关墙斜坡走去。

它的步伐稳定而从容,小小的身躯在巨大的关墙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定。它走到斜坡下,微微屈身,然后猛地发力!灰白色的身影如同灵巧的壁虎,锋利的爪子精准地抠进夯土的缝隙,几个迅捷的纵跃,便悄无声息地登上了高达数丈的玉门关关墙!

它站在了垛口之上。关墙上的风更大,更猛烈,吹得它蓬松的毛发猎猎飞扬。它转过身,背对着关内中原的万家灯火,面朝着西方——那片它刚刚穿越的、浩瀚无垠的死亡沙海,那片埋葬了月氏“星铁”和无数秘密的土地,那片它守护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广袤而危机四伏的西域。

落日的余晖为它灰白色的身影镶上了一道耀眼的金边,如同一个孤独的剪影。它昂着头,金色的瞳孔在夕阳下燃烧着最后的光辉,深邃地凝视着西方苍茫的暮色。那姿态,仿佛一位古老的君王在告别他的疆土,又像一位孤独的守望者在确认他的方向。

甘父仰着头,张着嘴,痴痴地望着关墙上那个小小的、被夕阳镀成金色的身影。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攥住了那份贴身收藏的记录竹简。他知道,自己见证了一个无法言说的传奇的开端……或是延续?

张骞也仰望着。他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与不解之中。他看着司通决然跳下驮筐,看着它拒绝自己的邀请,看着它矫健地跃上关墙,看着它在垛口上那如同雕塑般的、望向西方的背影……心中那点将其作为“祥瑞”或“研究对象”献上的心思,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一丝莫名的敬畏。

他忽然明白了。这只猫,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任何宫殿。它属于更辽阔的天空,属于更沉重的使命。它的路,在西方,在那片充满未知和危险的广袤之地。

司通静静地伫立了许久,仿佛要将这玉门关的落日,这关墙的厚重,这归家的喧嚣,都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它最后看了一眼脚下关内那片渐渐亮起灯火、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土地,又看了一眼身边戍卒箭壶中露出的、闪烁着冰冷青光的青铜箭镞。

它低下头,用带着倒刺的舌头,快速而仔细地舔了舔自己前爪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疤。接着,它做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它轻盈地跳下垛口,落在张骞那匹骆驼的驮架旁。那里挂着一个装水囊和杂物的皮袋。司通用沾着沙尘和干涸血迹的前爪,看似无意地在皮袋外侧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轻轻地、却清晰地按了一下。

一个带着些许污迹和淡淡血痕的梅花状猫爪印,清晰地留在了粗糙的皮袋表面。

做完这一切,司通不再有任何留恋。它转过身,小小的身影在玉门关巨大的阴影里,显得如此孤单,却又如此坚定。它迈开脚步,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踏入了关外那片被落日染成金红色的、无垠的沙漠。

夕阳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广袤而寂寥的沙地上,像一根指向远方的、孤独的路标。它朝着西南方向,朝着那片它曾引导露西族群起源的、传说中冈瓦纳古陆最高峰的方向,朝着星辰指引的、下一个需要它守望的角落,孤独而坚定地走去。

驼铃声、人语声、关门的吱呀声……玉门关内的一切喧嚣,都被厚重的关墙隔绝。关外,只有永不停息的风声,吹拂着流沙,发出永恒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那小小的灰白色身影,在金色的沙丘上渐行渐远,最终化作一个难以分辨的黑点,融入了暮色四合、星河初现的苍茫大地。

守护的旅程没有终点。它只是又一次,踏上了属于守望者的孤独归途。如同河底那枚被遗忘的戒指,在时光的长河中,沉潜,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