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访与阴影(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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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粗哑的男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小院里刚刚凝聚起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平静。
陈大柱的脸色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甚至比刚才在河沟里冻了半天还要难看。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身体晃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比面对妻子时更甚的、几乎是刻入骨髓的恐惧和慌乱。
“是……是里正……”他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无助地看向林薇,又飞快地躲开视线,像是要找地方藏起来。
里正?
林薇的心也随之一沉。原主的记忆碎片迅速拼凑起来——里正,陈老根,村里掌管户口、赋役的小吏,虽说官儿不大,但在陈家坳这一亩三分地上,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性格颇为严厉,最看重规矩和赋税。原主王秀娥泼辣归泼辣,但对这位里正,却也是有着几分下意识的畏惧的。
这么晚了,里正亲自上门,绝无好事。
林薇迅速压下心中的不安,深吸一口气。躲是躲不过的。她看了一眼吓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陈大柱,低声道:“去开门。”
陈大柱像是没听见,依旧僵在原地,浑身发抖。
林薇皱了皱眉,不再指望他。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旧的衣衫,尽管依旧狼狈,但挺直了脊背,主动走到院门口,拔开了那根聊胜于无的门栓。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干瘦,面容严肃,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深色棉布长褂,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正是里正陈老根。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提着灯笼的年轻后生,像是他的侄子或帮手。
灯笼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里正紧抿的嘴唇和审视的目光。他的视线越过林薇,扫进院子里,在看到瑟瑟发抖的陈大柱和从门缝里惊恐张望的孩子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里正叔,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林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原主可能从未有过的、生硬的客气。她侧身让开通道,“快请进来说话吧,外面冷。”
陈老根似乎有些意外。他印象里的王秀娥,要么撒泼打滚,要么躲躲闪闪,何曾这般……“懂礼数”过?他嗯了一声,迈步走进院子,目光如鹰隼般再次扫过家徒四壁的景象,最后落在刚刚鼓起勇气挪过来的陈大柱身上。
“大柱,”里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年的秋粮,官府催得紧,账册我都核对好几遍了。你们家欠的那三斗粟米,打算什么时候交?”
陈大柱的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里……里正叔……俺……俺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您看……能不能再宽限几天……俺……”
“宽限?”陈老根打断他,语气加重了几分,“家家都难!宽限了你,拿什么去填官府的窟窿?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是你担着还是我担着?”他的目光又扫向林薇,“秀娥,你平时不是挺能说道的吗?这事怎么说?”
若是原主在此,恐怕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穷撒泼,或者指桑骂槐了。
但林薇没有。她知道撒泼对付张寡妇或许有点用,但对付里正,只会适得其反。
她上前半步,将懦弱的丈夫稍稍挡在身后——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陈老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然后才开口道:“里正叔,您说的在理,赋税是正事,谁也不敢耽搁。”
她先肯定了对方,这让陈老根的脸色稍霁。
“只是,”林薇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恰到好处的艰难和恳切,“您也看到了,我们家这光景,确实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男人身子不争气,娃也还小。前些日子我不小心磕坏了头,至今还没好利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的肿包,这倒不是装的,“不是我们想赖,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她顿了顿,看着里正不为所动的脸色,继续道:“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再容我们几天工夫。我们想办法去山上找点山货,去河里摸点鱼虾,哪怕换几个铜板,也一定尽快把欠的粮税凑上。绝不让您为难。”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既承认了困难,又表明了态度和打算,条理清晰,完全不像一个胡搅蛮缠的村妇。
陈老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审视一个陌生人。眼前的王秀娥,虽然依旧瘦弱狼狈,但眼神清亮了许多,说话也有了些章法,难道真像村里人传的,磕了一下脑袋,转性了?
他沉默了片刻。逼得太紧,万一这家人真饿死冻死了,他也不好交代。况且,王秀娥今天这态度,确实让他不好立刻发作。
“……哼,”他最终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许,“说的比唱的好听。几天?你们能想出什么办法?”
“十天!”林薇立刻接口,这是她能争取的最大限度,“里正叔,就十天!十天后,我们一定想办法把粮食凑上!”
陈老根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这一家子的惨状,终于勉强点了点头:“好,就十天!这可是你说的!十天后要是还交不上,可就别怪我按规矩办事,拿你们家的东西抵债了!”
他所说的“东西”,无非是那口破锅,几个碗,或者身上这点破衣服,甚至……是那几亩租来的田地的佃权。无论哪一样,都足以将这个家庭推向绝境。
“多谢里正叔!十天后一定凑上!”林薇连忙保证道。
陈老根又看了他们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提着灯笼,带着人转身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
院门重新关上,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大柱脱力般地向后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十……十天……三斗粟米……俺们去哪弄啊……”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就是把俺卖了……也不值三斗米啊……”
巨大的压力再次如同山一般压了下来,比之前的饥饿更加具体,更加迫在眉睫。
林薇的心情也同样沉重。十天,三斗粟米,对于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挖野菜摸螺?那点东西根本换不来钱。
怎么办?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想从那无边的黑暗中看出一条生路来。
就在这时,靠在墙边的陈大柱,似乎终于从极度的恐惧中缓过一点神。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的妻子。
今晚的妻子,太不一样了。没有撒泼,没有骂人,竟然……竟然还在里正面前替他挡了话?而且,她说话的样子……虽然还是很吓人,但……好像有点……道理?
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陌生的情绪,在他死水般的心底漾开了一丝涟漪。是困惑,是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极其细微的依赖感?
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几乎用尽了下半辈子所有的勇气,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试探着开口:
“……秀……秀娥……那……那咱们……下一步……咋办?”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除了惯有的恐惧,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询问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