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社的锣鼓与角落的杀猪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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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哥,磨刀呢?”张小花的声音带着这个年纪姑娘特有的清亮,在这沉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有生气。
廖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手里的活计没停。
张小花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自顾自地走到他旁边,也不嫌地上脏,就势蹲了下来,看着他有节奏地磨刀。
“今天李主任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轻声说,“他就是那样,上头一来精神,他就比谁都积极。咱公社谁不知道,论伺候猪的本事,你廖奎是这个。”她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
廖奎又“嗯”了一声,这次连头都没抬。
张小花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在夕阳勾勒下显得线条分明。她抿了抿嘴,把手里的蓝布包裹递过去:“喏,给你。”
廖奎这才停下动作,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包裹,又看了看张小花。
“拿着呀!”张小花把包裹往前又送了送,“我娘让我给你的。”
廖奎犹豫了一下,在裤子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接了过来。入手软乎乎的。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崭新的、用劳动布做成的五指手套。针脚细密而结实,看得出做的人很用心。
“这是……”廖奎有些不解。布票多金贵啊,这年头谁家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我娘说,看你冬天磨刀,手都冻裂了。这旧手套也不顶事,这副新的,你干活时候戴着,暖和。”张小花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廖奎拿起手套,翻来覆去看了看,确实做得很好。但他脑子里转的第一个念头是:磨刀戴手套?滑不溜手,怎么用力?这新手套,戴着干活岂不是糟蹋了?
他抬起头,很实诚地对张小花说:“谢谢婶子。不过……我那双旧手套还能用,补补就行。这新的,你留着吧,干活戴可惜了。”
张小花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随即涌上一股薄怒。她猛地站起身,一把从廖奎手里夺过手套,气鼓鼓地道:“不要拉倒!冻死你算了!榆木疙瘩!”
说完,她转身就走,把那个柴扉摔得“哐当”一声响。
廖奎被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有点懵,看着张小花消失在院外的背影,挠了挠头。他说错什么了?旧手套确实还能用啊,磨刀砍柴的,戴新手套不是浪费吗?女人家的心思,真是比猪下崽还难琢磨。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想不通的琐事抛开,重新蹲下,拿起他的刀。
“嗤——嗤——”
磨刀声再次响起,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廖奎收拾起磨刀石和水盆,把刀仔细地擦干,插回挂在屋门后那个用牛皮缝制的刀鞘里。
他正准备进屋点火烧点热水,院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是老王头,他像做贼似的,先探进半个脑袋左右瞅了瞅,然后才闪身进来,反手把门掩上。
“奎子,刚才看见张小辣椒气呼呼地从你这出去,咋?你小子招惹人家了?”老王头凑过来,挤眉弄眼,一脸八卦。
“没有。”廖奎言简意赅,“她给了副新手套,我说旧的还能用。”
老王头一拍大腿,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哎哟我的傻奎子!那是人姑娘家心疼你!你倒好,直接把天聊死了!活该你打光棍!”
廖奎不以为意,转身往屋里走:“有事说事,没事我烧水了。”
“有有有!”老王头赶紧跟上,压低了声音,“好事!黑市那边,明天一早有集。”
廖奎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不去。风险太大。”
上次跟老王头去黑市的经历还记忆犹新,被市管队撵得鸡飞狗跳,差点把鞋跑丢了。他现在是“重点观察对象”,可不想再惹麻烦。
“啧,这次不一样!”老王头神秘兮兮地,“听说来了批‘好货’,有城里来的罐头,还有……据说有外地偷偷弄来的猪崽,品种不一样,长得快!”
猪崽?廖奎心里动了一下。公社的猪崽成活率一直不高,品种也老旧。但他还是摇头:“不去。李主任刚批完我‘资本主义尾巴’,我就去黑市,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嘿,你这人!”老王头有点急,“又不是让你去买,咱就去看看,打听打听行情!万一……万一有啥能帮上公社养猪场的法子呢?你这手艺,光杀猪可惜了,养猪也是一把好手啊!”
这话倒是戳中了廖奎的一点心思。他确实对养猪有一套,只是以前没人重视,他也懒得去显摆。
见廖奎有些松动,老王头趁热打铁:“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儿个天不亮,我来叫你!带上点东西,万一能换点盐或者肥皂回来呢?”说完,也不等廖奎拒绝,一溜烟又跑了。
廖奎看着再次空荡荡的院门,叹了口气。这老王头,就是个惹事精。
他走进昏暗的屋里,划亮火柴,点燃了煤油灯。豆大的灯苗跳动了几下,稳定下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早已冷透的烤红薯,慢慢地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的瓤。
咬了一口,冰冷的,却很甜。
他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墙上挂着的爷爷“廖一刀”的画像——那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是当年请走村串巷的画匠画的,画工粗糙,但那股子执拗的劲儿,却依稀可见。
爷爷当年,可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杀猪匠,谁家办红白喜事,都以能请到“廖一刀”为荣。那时候,这把刀,是何等的风光。
可现在……
他走到门后,轻轻抚摸着那牛皮刀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就在这时,也许是煤油灯的光线晃动,也许是眼睛花了,他似乎看到,那暗沉沉的刀鞘边缘,靠近刀柄的位置,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泽,像凝固的血,又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即将苏醒的预兆。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再看时,一切如常,只有煤油灯投下的、摇曳不定的阴影。
廖奎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累了,饿出幻觉了。
他三两口吃完红薯,吹熄了煤油灯,躺到了那铺着干硬芦苇席的土炕上。
窗外,风声依旧。
院子角落里,那块巨大的磨刀石沉默地伫立着,石面上那微微的凹陷,仿佛一只凝视着黑夜的、疲惫而执拗的眼睛。
而在廖奎看不见的维度,某个超越时代的、冰冷的、略带恶趣味的意识,似乎因为那偶然沾染在他指尖、又触碰到传承之刃的、极微量的人类血液与执念,而悄然启动了一连串复杂的逻辑判断。
【条件扫描中……】
【血脉契合度验证……】
【时代背景锚定……】
【核心技艺判定……】
【宿主精神状态评估:低迷,但存在强烈的不甘与坚守……符合基础绑定要求。】
【能量汲取中……预计激活时间:未知。】
【试用版协议准备加载……】
黑夜掩盖了这一切。廖奎只是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翻了个身,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仿佛依然握着那把祖传的杀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