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初临地区,龙蛇混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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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日头已经有了些威力,尤其是将近晌午的时候,照得人脊背发烫。廖奎坐在公社那辆突突作响、浑身零件都在抗议的旧拖拉机车斗里,身旁是面容严肃、腰板挺得笔直的李主任。车斗里还堆着几个麻袋,不知是给地区哪个单位捎带的土产,散发出一股混合着泥土和干草的气味。
拖拉机驶出红星公社地界,上了相对平整些的砂石公路,速度总算快了些,但颠簸依旧。风呼呼地刮过耳畔,带着尘土的气息。廖奎望着路边飞速后退的农田,玉米苗果然已长得齐膝高,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不少生产队的社员们正顶着日头在田里锄草,远远望去,像一群辛勤的蚂蚁。他心里盘算着,按照这个长势,如果雨水跟得上,今年秋收应该不错。只是这锄草的活儿最累人,不知道技术小组那边,陈卫红他们有没有按计划把之前讨论的、用石灰线划分责任田以提高效率的法子推广下去。
“想啥呢?”李主任的声音打断了廖奎的思绪。他转过头,见李主任正用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望着他。
“没啥,主任。看庄稼呢,长得不错。”廖奎收回目光。
“嗯,是不错。不过,廖奎啊,”李主任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确保话语不会被风声和拖拉机噪音完全吞没,“到了地区,不比咱们公社,也不比县城。那地方,水浑得很,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这次去,是代表咱们红星公社,甚至是代表咱们县的脸面,一举一动,都要注意影响。”
廖奎点点头:“我明白,主任。”
“明白就好。”李主任沉吟了一下,“你的技术,我是放心的。县里集训的成绩也证明了。但有时候,事儿不光是技术好坏就能定的。特别是……你那家庭成分,到了地区,盯着的人更多。齐科长那事儿,你别不当回事,那是个信号。”
提到齐科长在集训总结会上那不点名的警告,廖奎心里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知道轻重,主任。老王叔也嘱咐我了,多看,少说。”
“老王头是个明白人。”李主任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又收敛,“他让你‘夹紧尾巴’,话糙理不糙。总之,遇事多思量,拿不准的,可以私下问我。这次比赛,拿出真本事来,给那些瞧不起咱公社来的、觉得‘野路子’不上台面的人好好看看!但也要懂得藏锋,别成了出头椽子,明白吗?”
“哎,记住了。”廖奎应道。他心里清楚,李主任这话是真心为他好。
拖拉机颠簸了将近四个小时,中途还在一个路边摊停了十分钟,李主任掏钱给两人一人买了个杂粮饼子垫肚子。直到下午两点多,视野尽头,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群终于出现,规模远比县城要大,偶尔还能看到几栋三四层高的楼房。
“到了,前面就是地区首府了。”李主任拍了拍驾驶舱隔板,示意司机放缓速度。
越是靠近城区,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偶尔有蒙着帆布的解放牌卡车轰鸣着驶过,扬起漫天尘土。街道两旁多是红砖或灰砖砌成的平房,间或有几栋苏式风格的二层小楼,墙上刷着巨大的白色标语:“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城市特有的、混合着煤烟、尘土和隐约生活气息的味道。
廖奎深吸了一口气,这味道陌生而喧嚣,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但心底深处,又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在悄然涌动。这就是地区,一个更大、更复杂,也意味着更多机遇和挑战的舞台。
拖拉机最终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停下,面前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三层苏式建筑,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地区第三招待所”。
“就是这儿了,地区安排的参赛人员住宿点。”李主任拎起自己的旧提包,又帮廖奎把那个打着补丁的背包拿下车。
招待所的大门是深绿色的,漆皮有些剥落。走进去,一股消毒水和旧地毯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前台后面坐着个四十多岁、梳着齐耳短发、面色严肃的女服务员,正低着头织毛衣。
李主任上前出示了介绍信。女服务员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李主任身后、风尘仆仆、穿着带补丁旧军装的廖奎,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语气公事公办:“红星公社的?房间在二楼,207和208。这是钥匙,上去右转。热水供应到晚八点,过时不候。食堂在一楼后面,凭餐票吃饭,早饭六点半到七点半,午饭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晚饭五点半到六点半,错过自己解决。”
她语速极快,像背书一样,说完就把两把用木牌系着的钥匙“啪”地放在柜台上,继续低头织她的毛衣。
廖奎默默拿起钥匙,心里对“多看少说”有了更直观的理解。这服务员的态度,可比县招待所的差远了。
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嘎吱作响。找到207和208,是两个紧挨着的单间。房间不大,靠墙一张硬板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一张掉了漆的木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搪瓷脸盆放在铁架子上。窗户不大,玻璃上蒙着灰,光线有些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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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就这样,将就一下。”李主任把自己的提包放进207,“你先收拾一下,休息休息。我出去一趟,找地区农业局的熟人报个到,摸摸情况。”
李主任走后,廖奎关上208的房门,简单擦了把脸,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归置了一下。那本张小花给的图示笔记,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底下。做完这些,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嘈杂的市声和更浓郁的煤烟味涌了进来。他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各种口音的吆喝声、自行车铃声、孩子们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又陌生的城市图景。
他正看着,隔壁房间的门响了一下,接着传来一个略带傲慢的年轻男声:“……所以说,这种地区级的比赛,理论深度还是不够。要不是老师非要我来积累经验,真没什么挑战性。”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孙哥说得对。不过听说这次有几个下面县里来的,手段挺野,说不定有点看头。”
“野路子?哼,没有理论指导的实践,终究是盲人摸象,上不了台面。”那个被称作“孙哥”的人嗤笑一声。
廖奎心里一动,孙建国?看来这就是那位“学院派”高手了。果然如传闻一样,自信,或者说,自傲。
他没做声,轻轻关上了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噪音,也隔绝了隔壁的议论。心里却对“圈子隔阂”和“隐性轻视”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在房间里待着有些闷,廖奎决定下楼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刚走到一楼楼梯口,就差点跟一个急匆匆往里冲的壮实身影撞个满怀。
那人反应极快,侧身一让,嗓门洪亮:“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没撞着吧兄弟?”说着还顺手扶了廖奎一把,力道不小。
廖奎站稳身形,看清来人。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皮肤黝黑,寸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肌肉。他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脸盆、毛巾、牙膏等杂物,风风火火的。
“没事。”廖奎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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