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判官还没写,罪己书已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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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抄起灰壑的工契簿,翻到次子那页——十三项高危采石任务,每项都盖着"监工确认"的火漆,可工分栏里只写着"待核"。
"他不是争位。"
她把工契拍在燕迟怀里
"他是怕活不下去。"
第三日清晨,雪停得突然。
长子跪在声契碑前时,膝盖压碎了一片冰棱。
他怀里揣着本磨破的工分册,封皮上沾着血渍
"我...我偷改了二弟的工分。"
他抬头时眼眶通红,"我怕他工分多了,族人只认他不认我..."
苏芽没说话,冲青喉点头。
竹笛声起,是新谱的《罪己引》,像根软丝往人心里缠。
长子的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工分册上,把墨迹泡得模糊:
"我这就补!从元年春的采石账开始补!"
"阿弟,哥错了..."
灰壑的老族长拄着拐棍挤进来,拐杖头敲得地面咚咚响:
"这...也算北行之律?"
她颤巍巍摸着声契碑上的刻痕,
"我还以为要动刀动枪..."
"苏芽蹲下来,帮长子捡起散在雪地里的工分册,"规矩不是刀,是面镜子。
照得出人心,也照得出活路。"
铁颅公是在晌午来的。
他没穿熊皮斗篷,只裹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左手牵着个盲童——孩子的睫毛上沾着雪,手里攥着块烤红薯,正往嘴里送。"我要学'听心'。"他独眼里的狠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粗粝的温度
"这娃是我当年抢的,他阿娘冻死前...让我带他找条活路。"
铁娘子的短刀"唰"地出鞘半寸,刀鞘上的红绸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他害了多少人!"
苏芽没看铁娘子,目光落在盲童冻红的手背上。
她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转头对百音婆道:"给他立赎罪工档。
首项任务,每日抄《工税通则》百字,错一字加十工分。"
铁颅公的喉结动了动。
他蹲下来,把盲童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成。"
当夜,静听屋的烛火亮到三更。
百音婆抱着声录袋路过时,透过窗纸看见铁颅公趴在案上写字,独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有水光在里面晃,落下来,滴在刚写的"工"字上,把墨晕开个小圈。
半月后,北行的律界碑立在谷口。
碑身是从寒脊沟运来的青石,碑顶刻着"域外案纪要"五个大字。
苏芽站在碑前,亲手点燃温墨炉,第一份结案文书刚投进去,灰烬就被风卷着往四方山口去了。
"真能靠这些规矩,管住那么远的人?"
燕迟的手搭在她肩上,指尖还沾着新刻的碑漆。
苏芽望向雪原,远处的火点正连成一线——那是各寨自发设立的听心哨站,每堆火旁都立着块小碑,刻着"工分可量,人心可听"。"不是我们在管他们。"她轻声道,"是他们开始怕,自己心里的声音,会被别人听见。"
风过碑林,听心钟突然轻晃。
清越的钟声里,她听见百音婆的声录袋在响——是千里外某个男人的叹息,混着笔尖擦过羊皮纸的沙沙声,像在写一封迟到的悔过书。
夜巡声录档时,苏芽的皮靴碾过满地的声录袋。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最边上的一只袋子上——那是今日刚收的,来自极北的雪林寨。
袋口的冰膜上,凝着团深色的波纹,像团没化开的墨。
她蹲下来,指尖刚要碰那冰膜,远处突然传来听心钟的第二声轻响,绵长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