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悲求与绝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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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太后面露倦意,南烁便适时带着允堂告退。
步出太后寝殿宫门,外头的寒气立刻裹了上来。南烁低头,看着怀中裹在明黄锦缎襁褓里、被暖意熏得昏昏欲睡的小儿子,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温软。
他轻轻掖了掖襁褓边缘,确保寒风不会钻进去。
然而,这份温情在抬眼望见宫门外立着的两人时,瞬间冷却冻结。
叶清涵,一身素净宫装,带着年仅六岁的南承瑜,正垂首立在阶下冷风里。南烁脸上的柔和顷刻褪尽,阴沉了下去。他脚步未停,抱着允堂径直走向停在一旁的御辇,当那母子二人只是两根碍眼的柱子。
“陛下!”叶清涵却像没看懂那拒人千里的脸色,急切地拉着南承瑜上前,屈膝行礼。她的声音带着强压的颤抖,目光紧紧黏在南烁怀中的襁褓上。
“臣妾参见陛下。”
南烁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冷冷地抛出一句。
“丽妃,你这妃位,是坐腻了?”他的声音不高,出口的话却像刀刮一样让人耳膜生疼,“还是朕的话,对你而言不算什么?”
叶清涵身体剧烈一颤,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身旁的南承瑜更是吓得小脸发紧,死死攥住母亲的衣角,大气不敢出。
叶清涵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和对幼子的思念在她眼中激烈交战。最终还是那蚀骨的思念压倒了恐惧,她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破碎却固执。
“陛下!您当初只说让堂儿……让允堂在您身边抚养……可、可没说臣妾连看他一眼都不行啊!他才那么小,出生至今……他、他还没见过母亲和哥哥的模样……陛下!求您开恩,就让臣妾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她泣不成声,卑微地恳求着。
南烁缓缓转过身。那张俊美的面容此时只有冰冷。
他看着叶清涵泪流满面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更深的寒意和厌烦。
“既要抚养在朕身边,又想时时亲近?”他嗤笑一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叶清涵,你倒是贪心得很。那朕再问你一次,让你看一眼允堂,代价是你这丽妃之位,你也肯?”
空气骤然安静。寒风卷过空旷的宫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叶清涵如遭雷击,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泪珠滚滚而落。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再吐露一个字。南承瑜吓得小身子直抖,紧紧贴着母亲,连衣角都不敢再扯。
南烁冰冷的目光扫过这对母子,最后落在襁褓上允堂那张懵懂无知的小脸上。“记住今日。”他声音森寒,“再有一次,你便去冷宫,好好反省。永和宫禁足半年,没有朕的旨意,一步也不许踏出宫门!”言罢,他抱着允堂,再无半分迟疑,弯腰钻入早已掀开轿帘的御辇。
就在轿帘落下的瞬间,襁褓里的允堂被母亲压抑的悲泣声惊扰,不安地动了动,小脑袋微微偏转,清澈的大眼睛下意识地朝叶清涵的方向望去。
南烁眉头一蹙,手臂立刻强硬地一收,将襁褓整个转了个方向,让允堂的脸完全埋进自己胸膛与臂弯形成的阴影里,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厚重的明黄轿帘“唰”地落下,彻底隔绝了内外。轿夫沉稳地起轿,明黄色的御驾仪仗缓缓移动,朝着重华宫的方向远去。
直到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叶清涵紧绷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裂。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毫无支撑地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化为无声却撕心裂肺的恸哭,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小南承瑜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母亲崩溃的样子,小小的脸上满是惊恐和茫然,想伸手去扶,却又不敢,只能呆呆地站着,任由寒风穿透单薄的衣衫。
宫门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无声地退回到暖阁深处,对着闭目捻动佛珠的太后低声道“娘娘,丽妃娘娘带着五皇子,在宫门外……哭倒了。”
太后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沉静的深潭,不见丝毫波澜。
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声音平淡。“由她去,允堂这孩子,眼下断不能交给她。国师的话,你我都清楚,这孩子的命格,关乎南朝国本,贵重着呢。”
话语落下,暖阁内只剩下佛珠碰撞的轻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被风撕碎的呜咽。
宁寿宫的风波,迅速在宫内荡开。那些从太后宫中出来的妃嫔们,还未回到各宫中,消息已悄然递到了耳边。
贤妃带着自己七岁的女儿南承玉和五岁的儿子南承瑞,与梅嫔结伴走在通往各自宫苑的宫道上。午后的阳光落在朱红的宫墙上,映着琉璃瓦,却驱不散她们心头的几分寒意与庆幸。
贤妃紧了紧握着儿女的手,目光扫过远处看不见人影的宫门方向,嘴角牵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弧度,对着身旁略显沉默的梅嫔低声道。
“梅妹妹,方才在里头,你瞧见丽妃那模样没?真是……哎。”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又混杂着实实在在的庆幸,“虽说咱们姐妹也不得陛下多少青睐,日子平淡些,可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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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俯身,轻轻拍了拍依偎在身边一双儿女的头,声音温和了些许,“咱们的孩子,总归是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冷了热了,哭了笑了,都看得见,摸得着。”
梅嫔性子更谨慎些,闻言也点了点头,声音温和细细的。“贤妃姐姐说的是。丽妃姐姐……确实不易。五皇子承瑜养在永和宫,可陛下一年也难得去一次,那孩子瞧着总是怯生生的。如今好不容易又得了位小皇子,偏生……”
她顿了顿,没敢把话说全,只是叹了口气,“陛下亲自抚养,这份天大的恩宠,落到头上,却也成了最深的煎熬。今日在太后宫中,她坐在最末,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更别提往陛下怀里瞧了。那模样,真让人瞧着心酸。”
贤妃轻哼了一声,那点怜悯很快被更强烈的现实感取代。
“心酸归心酸,可这福气,也得有那个命去接。陛下待她,可没半分‘爱屋及乌’的意思。那孩子养在陛下身边,是陛下的心头肉,可丽妃呢?今日你也瞧见了,陛下连一眼都不让她多看,言语间更是……”她想起打听到的只言片语,压低了声音,“听说宫门外,陛下那话,是要夺了她妃位的意思!这恩宠,要拿骨肉分离、战战兢兢来换,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梅嫔闻言,脸上最后一点同情也化作了后怕,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连连摇头。
“姐姐快别说了,怪瘆人的。只是……”她眼中浮起真实的困惑,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独独对小皇子允堂如此上心?这放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太子殿下,”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出生之时,何等尊贵,陛下也只是按制探望,并未接到身边亲自抚养啊。而且这小皇子名字也未按照皇子们的字排序……这小皇子究竟有何不同?”
贤妃也敛去了脸上的表情,眉头微蹙,望着重华宫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
这个问题,同样萦绕在每一个听闻此事的妃嫔心头。这份超乎寻常的重视也沉甸甸地压在宫苑之上,令人既羡且惧,却又无人能真正窥破其中缘由。
阳光依旧明亮,却照不透这重重宫阙深处,帝王心意的幽微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