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朔风砺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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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边境,朔风卷着雪沫狠狠吹打在脸上。

当那片透着森然杀气的军营终于出现在视线上时,允堂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要被连日来的颠簸和严寒冻僵、震散了。

没有巍峨的宫墙,没有精致的殿宇。只有连绵不绝、被冻得硬邦邦的灰色帐篷,匍匐在冰原上。

营寨外围是粗大的原木扎成的简易鹿砦和拒马,尖刺上凝结着冰霜。

一面面残破但依旧飘扬着的军旗,在呼啸的北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绣着的“定远”、“南”字早已被风沙和血污浸染得模糊不清。

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牛粪马粪的烟火气,是劣质油脂的味道,是汗臭,还有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味。

允堂裹紧了身上的裘皮大氅,跟在父亲南烁高大的玄甲身影之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冻硬的、混杂着泥浆和马粪的雪地上。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裹着臃肿的棉甲,脸颊冻得通红开裂,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挂在眉毛和胡茬上。

他们沉默地行进着,眼神警惕而疲惫,看到皇帝的金龙战旗和銮驾时,才猛地挺直脊背,甲叶发出铿锵的摩擦声,无声地行礼。远处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和铁匠铺里叮当作响的打铁声。

没有欢呼,没有山呼万岁。只有一种沉重的、压抑的肃穆,如同这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就是战场的前沿,这就是定远关的军营。与京城的繁华、宫中的奢靡,完全是两个世界。

皇帝的中军大帐位于营寨中央,比其他帐篷大上许多,但也仅此而已。

帐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巨大的北境舆图铺在粗糙的木案上,几个炭盆燃烧着,勉强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帐内已有几位身着甲胄的将领肃立等候,个个面有风霜之色,甲胄上带着刀剑的划痕和暗沉的血迹。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虬髯,左眼上覆着一道狰狞的伤疤,正是定远关副将,暂代陆铮军务的悍将——李茂。

靖边侯李茂。

“末将李茂,率定远关诸将,恭迎陛下!”

李茂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边关将士特有的粗粝沙哑。他身后的将领们也随之齐刷刷跪倒。

“众卿平身!”

南烁大步走到主位坐下,解下佩剑放在案上。

“李将军,陆老将军情形如何?北狄动向如何?军情细报!”

李茂站起身,脸上布满忧色。

“回陛下!老将军……仍未清醒,军医说……怕是……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至于北狄,探马回报,其左贤王阿史那咄吉亲率本部精锐五万,并裹挟仆从部落,号称十万,已陈兵雁回谷外!其前锋游骑,连日来不断袭扰我外围哨卡,劫掠粮道,气焰极为嚣张!末将等谨遵陛下旨意,收缩防线,坚守不出,但……军心浮动,士气低迷!将士们……都在盼着陛下亲临!”

南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手指在冰冷的舆图上重重划过雁回谷的位置。

“阿史那咄吉……好大的胆子!趁我帅星陨落,以为有机可乘!传令下去!朕已亲至,明日卯时,校场点兵!朕要亲自告诉将士们,定远关还在,南朝的天,塌不下来!”

“末将领旨!”李茂等将领精神一振,齐声应诺,声音洪亮了许多。

南烁目光锐利地扫过众将。

“雁回谷地形险要,易守难攻。阿史那咄吉屯兵谷外,无非是想诱我出击,或待我粮草不济时再行强攻。李茂!”

“末将在!”

“着你率本部精骑三千,今夜子时,绕行黑风峡,突袭其囤于野狼坡的粮草辎重!烧掉它!记住,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末将遵命!”李茂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赵广!”南烁看向另一位面容冷峻的将领。

“末将在!”

“着你率步卒五千,弓弩手两千,加强定远关左翼‘鹰嘴崖’防务!多备滚木礌石,火油金汁!阿史那咄吉若敢强攻,给朕把他钉死在山崖下!”

“末将遵命!定让胡狗有来无回!”赵广抱拳,杀气腾腾。

一道道军令下来。将领们领命而去,大帐内只剩下南烁、允堂和几名贴身侍卫,以及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南烁这才将目光投向一直安静站在角落、像在努力消化着刚才一切冲击的允堂。他脸上的肃杀之气略缓,但眼神依旧凝重。

“允堂,看到了吗?这就是战场。没有风花雪月,只有生死存亡。明日点兵后,你就待在营中,跟紧张敬忠。军营里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多看,多听,但不准擅自出营,更不准靠近前线!明白吗?”

允堂连忙点头。

“允堂明白!”

他心中充满了震撼。父皇方才调兵遣将,那种杀伐决断、掌控全局的气势,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

就在定远关军营被皇帝亲临的消息点燃一丝希望之火时,千里之外的京都,暗流却在冰层之下汹涌得更加剧烈。

三皇子南承钰的府邸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却同样阴沉的脸。

三皇子南承钰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父皇……果然还是去了。带着那个小十五。呵,定远关,陆铮那个老匹夫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北狄虎视眈眈……这趟浑水,可不好趟啊。”

坐在下首的八皇子南承亦,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跳跃着算计的幽光。

“三哥说得是。父皇这一去,少则数月,多则……谁说得准呢?京都,终究是太子监国。不过……”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太子哥哥近来,对那小十五的态度,似乎也微妙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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