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葬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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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社操场死亡事件的余波,像一颗被投入宇宙的引力弹,在科学院的引力场里激起了环环相扣的时空涟漪。

最先感受到震动的是宇宙科学院的内部论坛。事发当晚,一段经过剪辑的视频悄然上线 —— 画面里,米凡站在斑驳的主席台上,白衬衫被风掀起边角,声音透过老旧麦克风传出沙沙的杂音,却字字像淬了冰的钢钉:"人类用三千年证明 ' 不可能 ',却没人想过 ' 不可能 ' 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 视频下方,跟帖在两小时内突破三万条。

"这是科学邪教吧?拿同学的命炒作自己?"

"他说的 ' 脑作图 ' 是什么鬼?神经科学根本没这概念!"

"你们注意到没,黄社倒下时,他嘴角好像有笑意?"

质疑像潮水漫过屏幕,却被另一种声音劈开。物理系教授李衡在凌晨三点发帖:"视频第 17 分 23 秒,他提到 ' 因微子运动态 ' 时,右手食指的震颤频率与我实验室捕捉到的暗物质波动数据吻合。这不是胡言。" 帖子很快被顶到首页,后面跟着一串歪歪扭扭的回复,来自不同国家的 IP 地址。

米凡的个人邮箱在三天内收到了 2376 封邮件。他坐在宿舍那张掉漆的木桌前,指尖划过键盘的动作像在弹奏某种精密仪器。桌面左侧堆着半盒速溶咖啡,右侧摊开的笔记本上画着奇怪的符号 —— 有点像甲骨文,又带着分形几何的韵律。

"西班牙的学者问我是不是留过学?" 他轻笑一声,指尖悬在屏幕上。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100 年前... 那时候我大概在安达卢西亚的橄榄树林里,听秃鹫讲季风的方向。" 他敲下回复时,唇角还沾着咖啡沫,像个刚偷喝了大人饮料的孩子。

德国科学院的邮件措辞严谨,问他如何从三大几何难题里找到第一推力。米凡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梧桐树叶正在飘落,他伸出手,一片叶子恰好落在掌心。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如数学公式,他用指甲沿着主脉划了一道弧线:"哪有什么 ' 契机 '?就像这片叶子,它落下来不是因为风,是因为它知道自己该落了。" 回复发送时,他顺手把叶子夹进了《几何原本》的扉页,那一页恰好印着 "化圆为方" 的经典图解。

最有意思的是日本帝国大学那位女教授的邮件。"为什么你有大科学思维,我们没有?" 米凡对着屏幕眨了眨眼,忽然抓起桌角的猫玩偶 —— 那是他用 3D 打印笔做的,耳朵是两个等边三角形。他把猫玩偶举到屏幕前,用指尖捏着猫的耳朵晃了晃:"因为你们的课本里,三角形永远是三角形。" 回复发送后,他对着猫玩偶嘟囔:"其实她们的和算里藏着好东西,可惜被西学掐断了根。"

自动回复的措辞是他斟酌了七个小时的结果。"用大科学思维否定我,不要用牛顿的棺材板。" 这句话像一道筛子,把邮件分成了两类:一类是愤怒的驳斥("你也配和爱因斯坦相提并论?"),一类是带着颤抖的试探("我发现量子隧穿效应的数学模型和三等分角有重合... 能聊聊吗?")。

深夜三点,宿舍楼道里传来保洁阿姨拖地的声音。米凡忽然从椅子上弹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少年有张过分干净的脸,睫毛长得像某种夜行性动物,唯有眼底藏着一簇跳动的光,像他常在实验室里观察的等离子体火焰。

"哼哼!" 他对着镜子冷笑,指尖戳了戳镜面,"一群围着苹果转的蚂蚁,突然看到有人爬上了树,就觉得他在作弊。" 话音刚落,他忽然愣住 —— 镜中自己的瞳孔里,好像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旋转,像他计算过的 "多重宇宙入口模型"。

第二天清晨,阳光把窗帘染成金红色时,他坐在床沿系鞋带,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宿舍说:"如果我成不了多重宇宙之王,那谁能呢?"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 "今天天气不错",可系鞋带的手指却用力到泛白,把帆布鞋带勒出了一道深深的折痕。

他总是这样 —— 前一秒像个捧着放大镜观察蚂蚁的孩子,后一秒又像个站在星图前的帝王。这种分裂感,藏在他说话时偶尔上扬的尾音里,藏在他看到公式时突然发亮的眼神里,更藏在他口袋里那枚磨得发亮的铜制量角器上 —— 那是他十岁时在旧货市场淘的,上面刻着没人认得的古梵文。

黄社的尸体被抬走时,米凡站在操场边缘的香樟树下,看着法医掀开白布的瞬间 —— 黄社的眼睛还半睁着,睫毛上沾着草屑,嘴角凝着一丝诡异的弧度,像是还没来得及完成那个 "猪叫" 的动作。

"他的因微子运动态还没乱。" 米凡忽然对身边的警察说。年轻的警察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时,只看到少年正弯腰捡起一片沾着血迹的梧桐叶,指尖在叶面上轻轻摩挲,像是在读取某种只有他能看见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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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米凡在实验室待了通宵。冰柜的嗡鸣里,他铺开一张半米长的演算纸,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纸上先画了两个重叠的圆,一个标着 "黄社",一个标着 "五年后",交点处写着一行小字:"心脏瓣膜因微子衰变速度:0.0032 赫兹"。然后他又画了条斜线,把 "五年后" 的圆劈开,旁边批注:"人为干预导致衰变加速度:0.07 赫兹"。

演算纸的右下角,他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又在旁边打了个叉。

凌晨四点,他忽然把笔摔在桌上。金属笔尖在瓷砖地上弹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 —— 那是一种混杂着疲惫、愧疚和狂热的神色。"提前五年... 确实有点急了。" 他对着空荡的实验室喃喃自语,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指缝间漏出的呼吸带着咖啡的焦味,"但不这样,谁会听一个学生讲 ' 因微子再生 '?"

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王平米院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蒸汽在他花白的眉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还没睡?" 老人把杯子放在桌上,"黄社的父母刚才来电话,问能不能见你。"

米凡没抬头,指尖在演算纸上的 "蓝德" 二字上敲了敲:"蓝德的 CT 结果出来了?"

"脑干损伤,医生说... 植物人概率 99%。" 院长的声音沉了沉,"你真的有办法?"

米凡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有点发飘:"院长见过冻在冰箱里的种子吗?春天拿出来泡水,它自己就会发芽。人体细胞就是更复杂的种子,关键是冷冻的时候,得让最里面的 ' 核' 别睡着。" 他抓起笔,在纸上画了个螺旋状的符号,"男人的核是斥力电性因微子,像永动机里的转子;女人的是引力磁性因微子,像定子。只要转子不停,就能重启。"

院长看着他笔下那些扭曲的线条,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这孩子的场景 —— 米凡拿着一张画满符号的纸闯进办公室,说自己解开了 "三等分角" 难题,当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少年的头发里像藏着星星。

"需要什么?" 院长忽然问。

米凡把画满设计图的纸推过去。图纸上的 "人体再生冷冻仓" 像个倒扣的橄榄,外壳标着 "超低温合金",内部管线呈放射状分布,每个接口处都标着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的数字。"哥力公司能做,他们上个月刚发布过 ' 绝对零度保温材料 ' 的专利。" 他指着图纸右下角的注释,"冷冻介质要用液态氮和磁悬浮场的混合体,能割裂钢板的那种冰,其实是因微子被强制减速后的固态形态。"

院长的手指在 "十天" 那个标注上顿了顿:"法律方面..."

"我查过《人体器官保存条例》第 17 条," 米凡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因 ' 未来科技复活 ' 为目的的冷冻,属于 ' 特殊医学研究 ',家属签字就能过审。" 他抬头时,眼底的红血丝里像是燃着一点火,"黄社的父母... 会签的。"

事实正如他所料。三天后,黄社家那间摆满旧家具的客厅里,米凡站在黄社的遗像前,看着相框里少年穿着校服的笑脸 —— 那是去年运动会拍的,黄社举着接力棒,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知道你们恨我。" 米凡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但黄社不是白死的。他的定律,会让全人类记住他。" 他从背包里掏出冷冻仓的设计图,摊在积着薄灰的茶几上,"这东西能让他 ' 睡' 得好好的,等我准备好,就能叫醒他。"

黄社的母亲忽然哭出声来。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 —— 她是菜农,早上五点就去批发市场进货。"叫醒... 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就像他只是睡着了。" 米凡蹲下来,平视着女人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让眼神显得格外认真,"五年后,他会站在这里,跟你说 ' 妈,我饿了 '。但现在,得给他办场葬礼。" 他顿了顿,指尖在图纸上的 "风险率 0.03%" 上敲了敲,"万一... 我是说万一,技术出了岔子,至少你们有个地方能看看他。"

黄社的父亲一直没说话。男人坐在褪色的藤椅上,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烟杆,烟锅里的烟灰积了厚厚一层。这时他忽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保证?"

米凡站起来,对着遗像鞠了一躬。"我以 ' 米王 1 号特研科 ' 的名义保证。" 他转身时,衣角扫过茶几上的相框,相框晃了晃,里面黄社的笑脸好像也跟着动了动。

去蓝德家那天,米凡带了三个苹果。蓝德的母亲接过苹果时,手背上的青筋像老树根一样突起 —— 她在医院陪护了七天,眼下的黑青比熊猫还重。

"选择题。" 米凡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沙发上,看着蓝德的姐姐把弟弟的奖状一张张从墙上取下来,"一,换狗头,能活,会说话,几年后脸能长回来;二,植物人,你们得喂他、擦身,直到他... 自然衰竭;三,没有三。"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像在倒数。蓝德的父亲忽然站起来,往墙角的化肥袋上啐了口痰:"换人头不行?"

米凡的指尖在膝盖上画了个圈:"法律不允许。而且... 换了人头,你们看着他,会觉得是你儿子,还是那个捐头的人?" 他抬头时,正好对上蓝德母亲的眼睛 —— 女人的瞳孔里映着墙上蓝德穿学士服的照片,照片里的青年笑得一脸灿烂。

"狗头... 会认我们吗?" 母亲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轻轻一碰就碎了。

"狗比人忠诚。" 米凡忽然说。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老黄狗,主人死了,那狗就在坟前守了三年,最后冻饿而死。"而且因微子运动态一致的话,他的记忆、性格,都不会变。他还是会记得你做的红烧肉太咸,记得姐姐偷藏他的游戏机。"

蓝德的姐姐忽然把奖状摔在桌上,相框玻璃裂开一道缝:"做!我弟弟活着总比躺着强!"

母亲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裂开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能... 叫我妈吗?"

米凡点头,指尖在手机上点开一个文件 —— 那是他模拟的 "因微子嫁接后语音恢复模型",曲线图像一条起伏的心电图。"三个月就能发出简单音节,一年后能说完整的话。" 他把手机递过去,屏幕的光映在女人泪湿的脸上,"他会叫你 ' 妈' 的,跟以前一样。"

离开时,蓝德的父亲塞给米凡一把花生。"地里新收的。" 男人的手粗糙得像砂纸,捏着米凡的手腕时,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你要是骗我们..."

"我不会骗一个种花生的人。" 米凡掰开他的手,把花生塞进兜里,"花生要晒够七天才能炒,你们等我消息的日子,也差不多这么长。"

葬礼那天,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

宇宙科学院的操场被几万人挤满,连教学楼的窗台都扒着人。黄社的遗像挂在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黑框镶着,下面摆着两排白菊,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往下掉。

米凡到的时候,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他穿着一件黑色西装,是院长临时借给他的,袖口太长,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却在额前留了一绺不听话的碎发,像他这个人一样,总透着点格格不入。

"他还有脸来?" 人群里有人低声骂。

"听说他要公开复活计划..."

议论声像潮水,却在米凡走上主席台的瞬间退了下去。他站在黄社的遗像旁边,个子比遗像里的黄社还矮半头,却像一座突然出现在平原上的孤峰。

王平米院长先致辞。老人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擦了三次才戴上,声音抖得厉害:"黄社是个... 认死理的孩子。上次他跟我争 ' 射力与等分 ' 的关系,争到天黑,最后从兜里掏出个馒头,说 ' 老师,我饿了 '..." 台下有人抽鼻子,有人用袖子擦眼睛。

轮到米凡时,他站在麦克风前,半天没说话。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别在腰上的铜量角器 —— 那是他特意带来的。

"没有刻度不成尺,没有两足不成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开口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是黄社定律。"

台下忽然有人喊:"明明是你教他说的!"

米凡没回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这是我去年三月的笔记," 他举起来,让前排的人能看清上面的日期和潦草的公式,"这里写着 ' 等分与射力是同一过程的两面 ',比黄社在辩论会上说这话早了七个月。" 他把笔记本合上,"但科学讲 ' 优先发表权 ',就像第一个把苹果砸在牛顿头上的,才配被写进历史。"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落在黄社父母的方向。老人坐在第一排,黄社的母亲正用手帕捂着嘴,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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