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宿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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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烂醉,都是一次全新的冒险,嘿嘿。”胖酒鬼晃着脑袋,凑近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要小心……喝得越多,醉得越深,去的地方就越……奇怪。而且,据说如果醉死在某个‘世界’,就真的回不去了,灵魂会被永远留在那里,成为那个世界的一部分,就像……你之前待的那个坟场?我感觉到你身上有股墓土的霉味儿。”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我刚刚因为脱离古墓而升起的一丝侥幸。

我不是逃脱了。

我只是从一个坟冢,跳进了另一个,可能更加光怪陆离、更加危险的……酒醉世界。

我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墓碑的冰冷触感,以及那奇异酒液的粘稠。

那胖酒鬼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嘿嘿笑了起来,将手里那杯冒着气泡的“幽光酿”又往前递了递,眼中闪烁着迷离而诡异的光:“来吧,新来的,别想那么多。喝一杯,压压惊……反正,迟早都得醉,不是吗?”

那杯中的荧光,在我因宿醉而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成了一个充满诱惑的、通往未知深渊的漩涡。

去他妈的压惊!我只想逃离,逃离这所有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见鬼世界!回到我那虽然平凡但至少真实、安全的出租屋!

如果宿醉是穿越的钥匙,那是不是……醉得足够深,就能找到回去的锁孔?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我被酒精和恐惧浸泡的大脑里疯长。

对!喝!继续喝!喝到天昏地暗,喝到时空逆转!总有一个醉酒的节点,能把我抛回原点!

“给我!”我几乎是抢过那杯幽光酿,冰凉的、带着气泡破裂触感的液体滑过喉咙。

没有想象中的灼烧,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薄荷爆炸般的清凉感直冲天灵盖,眼前的真菌森林瞬间被拉成了无数条闪烁的蓝色光带。

“……嘿,够爽快!”胖酒鬼的赞叹声像是从水底传来,模糊而扭曲。

眩晕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不再是天旋地转,而是整个空间都在溶解、重构。

身下那搏动的菌毯变得如同流沙,将我吞噬。

彩色光带拧成了漩涡,裹挟着我的意识向下坠落……

……

头痛,熟悉的、锤击般的头痛。

但触感变了,不再是柔软蠕动的菌毯,而是冰冷、坚硬、带有规律性轻微震动的平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金属的锈蚀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电离后的刺鼻气息。

我趴在一条狭窄的、泛着暗哑金属光泽的通道里。

墙壁是粗大的、布满铆钉的管道和不停闪烁红绿指示灯的控制面板,脚下网格状的地板缝隙里,能看到深处更复杂的机械结构在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金属甬道?某种……机械内部?

我挣扎着爬起来,宿醉让我的思维像是塞满了粘稠的棉花,反应慢了不止一拍。

我扶着冰冷的金属壁,踉跄前行,通道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平台之外……是浩瀚无垠的星空。

不,不是纯粹的星空。

无数巨大的、奇形怪状的金属造物悬浮在真空中,有些是规整的几何体,有些则像是废弃的工业零件被随意拼接,它们缓慢地移动、碰撞,发出无声的轰鸣。

更远处,一颗濒死的恒星散发着暗红色的、不祥的光芒,将这片金属坟场染上一层血色。

而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水母般的透明结构内部,外部覆盖着厚厚的金属装甲,无数条我所在的这种金属甬道如同触须般连接着外部那些漂浮的残骸。

“能量线路过载!第三区压力失衡!”一个尖锐的、非人的电子合成音在头顶响起,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

几个穿着厚重、肮脏防护服的身影从我身边跑过,他们手里拿着奇特的工具,冲向平台边缘一处冒着电火花的破损管道。

没有人看我一眼,仿佛我是透明的。

“新来的‘机油佬’?傻站着等死吗?”一个防护面罩下传来沉闷沙哑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不想被甩出‘虚空水母’变成星际尘埃,就去找个扳手帮忙!”

机油佬?虚空水母?

我的大脑迟钝地处理着这些信息。

宿醉像是给思维套上了一层厚厚的枷锁,恐惧被延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近乎梦游般的观察力。

我看到平台外,一块小山般的金属残骸缓缓漂过,上面隐约可见某种巨大的、非人形的浮雕,风格古老而诡异。

我看到更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某种庞大的、阴影般的生物在金属丛林间游弋,它的轮廓让我想起深海的怪鱼。

这一切都太……宏大了,太超出理解范围了。

如果思维清晰,我大概会吓得瘫软在地。

但此刻,强烈的醉意和持续的头痛,让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像一个反应迟钝的旁观者,被动地接收着这玄幻到极致的星际奇景。

回去……我要回去……

酒精,我需要更多的酒精!

我像个梦游者一样,在复杂的金属通道里蹒跚,寻找着任何可能含有酒精的东西。

在一个堆满废弃零件的角落,我踢到了一个金属罐子,里面残留着少许散发着刺鼻甜腥气味的银色液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仰头灌下,液体像是液态金属般滑过食道,带来一阵剧烈的、仿佛电路短路般的痉挛和更加猛烈的眩晕……

……

场景如我预料地再次切换——这一次,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浓得化不开的、混合了千百种食物气味的油腻空气。

我坐在一个嘈杂不堪的、风格杂糅的巨大食堂里。

粗糙的石质长桌旁,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和非人。

有身高三米、皮肤如同岩石的巨人哐哐地敲着木杯;有漂浮在空中、如同水母般半透明的灵体生物吸食着彩色的雾气;还有穿着华丽长袍、但长着昆虫复眼的商人在低声交谈。

食堂中央,一个由火山岩砌成的巨大池子里,翻滚着冒泡的、颜色不断变幻的浓汤,几个长着多条手臂的厨师正用巨大的勺子搅动着,不时捞出一些还在蠕动的、发出尖叫的奇异食材,扔进客人的碗里。

“新口味!‘尖叫蠕虫配梦境泡沫’!尝一尝看一看了啊!”一个尖细的声音吆喝着。

我的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木杯,里面是浑浊的、不断冒出绿色气泡的液体,散发着一股类似啤酒但更加狂野的气息。

“喝!‘巨魔烈啤’!不喝不是好汉!”旁边那个岩石巨人用瓮声瓮气的声音朝我吼道,喷了我一脸石屑。

宿醉的混沌感依旧强烈,但眼前这荒诞离奇的“怪物食堂”景象,却比之前的真菌森林和星际残骸更直接地冲击着我的感官。

我看到一个矮小的、戴着尖帽子的地精,喝下一杯彩虹色的液体后,头顶噗地一声冒出一朵不断变换颜色的小蘑菇;看到一个兽人灌下一桶冒着黑烟的饮料后,仰天咆哮,体型瞬间膨胀了一圈……

回去的念头在酒精的浸泡下变得有些模糊,但本能还在驱使着我。

我端起那杯“巨魔烈啤”,看着里面翻滚的绿色气泡,它们仿佛是一个个微小的、通往未知的深渊。

喝下去,会去哪里?是回到那个作为祭品的古墓,还是前往另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界域?

我不知道,此时宿醉的头脑一片混沌,只剩下机械的动作。

我闭上眼,将这杯狂野的、带着泥土和硫磺气息的液体,灌入了喉咙。

灼热、爆炸性的力量在体内炸开,伴随着无数混乱的呓语和光影……

这一次的坠落,感觉格外漫长,也格外……粘稠。

意识不再像之前那样被粗暴地抛掷,而是仿佛沉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由无数记忆碎片和颠倒景象组成的河流。

这就是“醉梦长河”吗?

我能“看”到——或许不是用眼睛——古墓那冰冷的石碑在河底若隐若现,上面我的名字如同水草般摇曳;真菌森林那搏动的菌毯化作河面上斑斓的油彩;星际废墟的金属残骸如同暗礁,闪烁着警示的红光;怪物食堂的喧嚣变成了河水流淌的哗哗声,其间混杂着各色生物的呓语……

宿醉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又如此……深入灵魂。

头痛不再是单纯的物理锤击,而是某种信息过载、时空错位带来的灵魂层面的撕裂感。

我的思维几乎停滞了,像一块被河水反复冲刷、磨去了所有棱角的石头,只是被动地感受着这一切的荒谬与离奇。

回去?哪个才是“回”?出租屋的床?那片注定成为祭品的古墓?还是这无尽穿梭中的某一个瞬间?

这个概念在持续的重醉和穿越中变得模糊不清,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逃离的急切被一种深沉的、酒精浸泡出的麻木所取代。

我甚至开始……习惯,习惯这每次醒来时截然不同的天地,习惯这头脑永远无法清明的混沌状态。

……

又是一次“着陆”,没有明显的冲击,只是周围的“河水”骤然变得凝实。

我躺在一条……由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书籍组成的“河流”岸边,我沮丧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天空是不断翻涌的墨色云团,上面偶尔会闪过巨大的、如同活物般的文字符号。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墨水和某种智慧生物沉思时特有的静谧气息。

一个戴着厚重水晶眼镜、长着羽毛翅膀的小精灵,抱着一本比它还大的、正在自动书写着的书,从我身边费力地飞过,看了我一眼,嘟囔道:“又一个从‘混沌区’漂流来的冗余信息块……管理员该清理缓存了……”

我没有试图起身,只是躺在那里,望着天空中那些变幻的文字。

宿醉让我的感知变得奇异,我仿佛能“听”到那些文字在低声诉说着它们所代表的故事与法则。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它们似乎也有些半透明了,仿佛也要融入这条信息之河。

一次又一次的穿越,一场又一场的宿醉,正在磨损我作为“真实存在”的边界。

也许……就这样一直醉下去,一直穿梭下去,也不错?或许醉梦本身,成了一种另类的庇护所。

这个念头如同毒草,在醉意朦胧的土壤里悄然滋生。

我艰难地翻了个身,在由发光书籍构成的“河岸”边,发现了一个半埋着的、古旧的陶罐。

里面盛着某种银光闪闪的、如同液态星辰般的液体。

我甚至没有犹豫,捧起陶罐,将里面冰冷而带着无尽深远气息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一次,醉意没有带来剧烈的旋转或坠落,它更像是一种溶解。

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开始一点点化入这条信息之河,化入这无尽的、由醉酒构筑的奇诡宇宙。

视野被纯粹的、流动的光与信息填满,耳边是亿万世界的低语与吟唱。

……

现实世界——医院重症监护室。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

病床上,年轻的男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依靠呼吸机维持着生命体征。

我的身体因为长期的昏迷而显得有些消瘦。

“急性重度酒精中毒,并发多器官功能衰竭,脑皮层活动异常活跃,但无法唤醒……”主治医生翻看着病历,对旁边的护士摇了摇头,“家属说,他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喝多了,之后就再没醒过来。各种刺激都没有反应,但脑电波显示他一直在‘做梦’,非常剧烈、混乱的梦。”

护士看着病床上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现实世界的时间,在这里平稳而残酷地流逝着。

而在那个无人能够触及的、由酒精中毒后异常活跃的脑细胞构筑出的世界里——

我,依旧在穿梭。

或许正从一条巨龙脊背构成的山脉上滚落,坠向由熔融宝石构成的海洋;或许正坐在一个由纯粹音符搭建的酒吧里,听着由宇宙背景辐射谱写的交响乐,喝下一杯能让时间倒流的“鸡尾酒”;或许刚刚在一个所有规则都由掷骰子决定的荒诞法庭上,因为“宿醉罪”被判处永恒的流放……

场景无穷无尽,光怪陆离,超越一切想象。

我不再寻找归途,不再思考起因。

宿醉成了我存在的永恒状态,穿越成了我无法醒来的梦魇,或者说,是我唯一熟悉的“真实”。

最终,我没能睁开眼。

意识在无尽的醉梦长河中,随波逐流,永无止境。

那具躺在病床上的躯壳,只是这场盛大而孤独的、永不终结的穿梭中,一个被遗忘在现实维度的、微不足道的游魂。

我,仍然在“路上”。

醉着,穿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