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缝隙(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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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开始敲打帐篷帆布时,我正借着头灯的光,在速写本上涂抹今天看到的矿脉纹理。
铅笔划过粗粝纸面的沙沙声,暂时隔绝了外面山林渐起的喧嚣。
我们三个人在这里——我,常梦,一个靠卖画和偶尔接点设计稿为生的自由画家;
李斯哲,我相识多年的好友,地质学硕士,体力充沛,乐观得有时近乎固执;
还有莫宁,李斯哲的女友,心思细腻敏感,在一家植物研究所工作,对色彩和天然颜料有着近乎偏执的收藏欲。
这次深入黔东南这片原始山林,就是为了莫宁一直在寻找的一种名为“孔雀泪”的稀有矿石。
据她找到的残缺古籍记载,这种矿石研磨出的粉末,能产生一种变幻莫测、深邃如孔雀尾羽的蓝色。
李斯哲凭借专业知识和一张模糊的老矿脉图,最终确定了这个大致区域。
为了莫宁的梦想,也为了我可能获得的无与伦比的颜料,我们来了。
“这鬼天气,”莫宁的声音从隔壁帐篷传来,带着被睡袋包裹的闷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孔雀泪’矿脉通常伴生着特定的苔藓,雨水太大可能会改变环境,找不到就麻烦了。”
她总是这样,对目标有着超乎常人的专注和焦虑,这也是她能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的原因,但有时也让她显得过于紧张。
“放心,宁宁。”李斯哲的声音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的帐篷在我另一边,“图我看得很熟,地貌特征也对得上,就在前面谷地。雨停了,痕迹反而更清晰。跑不了。”
李斯哲是我们团队的定心丸,可靠、务实,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出发前,就是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带我们找到地方。
我没吭声,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我的性格更倾向于观察和内省,习惯用眼睛和画笔去理解世界,而非语言。
透过帐篷的纱网,我望向不远处山壁上那道裂痕。
白天经过时,只觉得是自然造化,此刻在浓稠的夜色和雨幕里,它却像一道突兀的、深可见骨的黑色伤疤,嵌在黢黑的岩壁上。
营地灯的光晕勉强触及边缘,更深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细微的、带着陈旧土腥气的风,从里面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后半夜,雨势渐歇,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下来,连惯常的夜虫鸣叫都消失了,安静得反常。
然后,一个声音出现了——不是风雨,也不是动物跑动。
是一种……缓慢的、粘滞的摩擦声,断断续续,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或者……人,在极其艰难地拖拽着自己,蹭过粗糙的岩石表面。
我的心猛地揪紧,铅笔“啪嗒”一声掉在画册上。
“李斯哲?”我压低声音喊道,喉咙发干。
旁边他的帐篷立刻传来窸窣声,拉链轻响。
“听到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警觉,“什么动静?”
“嗯。那边。”我示意岩缝的方向。
李斯哲迅速钻了出来,手里紧握着他那支大功率野外手电,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堵可靠的墙。
“我去看看。”他语气果断,带着他惯有的、解决问题的直接态度。
但我注意到他握着手电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不是不怕,只是习惯性地把保护我们视为己任。
“别去!李斯哲!”莫宁也醒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可能是熊,或者野猪……太危险了!”
她的担忧溢于言表,对未知风险的恐惧让她第一时间想拉住身边的人。
“听声音不像动物活动。”李斯哲打断她,手电光柱已经像一柄利剑扫向那道岩缝,“不弄清楚,隐患更大。你们待着,常梦,照应一下。”他回头,快速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摸索着抓起了放在帐篷角落的野外斧,冰凉的金属柄硌在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踏实感。
李斯哲深吸一口气,迈步向黑暗走去。
光柱在他前方劈开一小片可视区域,边缘的树木和怪石在光影扭曲中张牙舞爪。
他走得很谨慎,湿透的登山鞋踩在浸饱雨水的草甸上,发出噗叽的轻响。
那诡异的摩擦声,在他靠近时,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和我们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在缝隙前停下,那缝隙比白天估测的还要狭窄,他侧过身子,才能将头和半边肩膀,连同手电光一起探进去。
“看到什么了?”莫宁在帐篷里颤声问,恐惧让她声音变形。
李斯哲没有立刻回答,他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手电光在缝隙内部晃动。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背部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几秒。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猝然拉扯。
他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混合着惊愕与痛苦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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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哲!”我失声喊道,霍地站起,斧头横在身前。
没有回应。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拽回,倏地一下,彻底消失在了那道狭窄的岩缝之后,手电光也随之湮灭。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思维无法捕捉。
营地边缘,只剩下那道沉默的、幽深的岩缝,张着黑黢黢的口子。
李斯哲,不见了。
“李斯哲!李斯哲——!”莫宁凄厉的哭喊撕裂了寂静,她连滚带爬地冲出帐篷,扑到岩缝前,徒劳地用手拍打、抠挖着冰冷湿滑的岩石,“你出来!你回答我啊!”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山谷带着湿气的、微弱的回音,嘲弄般地重复着她的呼唤。
我猛地回过神,冲过去死死抱住几乎要钻进缝隙的莫宁。
“不能进去!”我嘶哑地吼着,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眩晕,用自己的手电再次照向缝隙。
里面粗糙的、湿漉漉的岩壁向内延伸不过几米,似乎就是个浅浅的凹洞,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荧光的绿色苔藓。
没有李斯哲,没有血迹,没有任何搏斗或坠落的痕迹。
他那么大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莫宁瘫软在地,崩溃地痛哭,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悲伤剧烈颤抖。
我站着,四肢百骸都透着寒气,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李斯哲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幕在反复灼烧我的视网膜。
我们在那可怕的缝隙前守了不知多久,呼喊,照射,投石问路……所有努力都石沉大海。
最终,体力和精神的极限迫使我们退回营地。
我和莫宁挤在一个帐篷里,她一直在哭,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李斯哲。
最要命的是,我们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完全无法联系外界。
我紧紧握着斧头,耳朵竖起着捕捉外面任何一丝声响,既希望听到李斯哲的脚步声,又害怕听到任何异动。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爬行,外面的天色依旧墨黑,离黎明似乎遥遥无期。
莫宁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啜泣,最终,极度的精神透支让她歪在睡袋上,陷入了不安的浅眠。
我不敢睡,眼睛死死盯着帐篷门帘的缝隙,那里正对着几十米外那道吞噬了李斯哲的岩缝。
它静默地矗立着,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莫宁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我神经质地看过去——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起初是空洞的,然后慢慢聚焦,落在我脸上。
奇异的是,她脸上那种崩溃和惊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甚至带着一丝虚幻的平静。
“常梦……”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让我汗毛倒竖的确定,“你刚才……叫我了吗?”
我疑惑地摇了摇头。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恍惚的放松:“李斯哲……他刚才回来了。”
“你说……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就刚才啊,”莫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仿佛在确认什么触感,“他站在我旁边,身上……好像沾了些会发光的苔藓,绿莹莹的,有点凉。我问他去哪了,他说没事,就是出去探了探路,让我们别担心,早点睡,还跟我说……晚安。”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她空荡荡的睡袋旁边,好像那里真的曾站着一个人,留下过痕迹。
一股寒气从我的尾椎骨猛地窜起,帐篷外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带着重量和冰冷的恶意,沉甸甸地压垮了周遭的一切。
我张了张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只能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或幻觉的痕迹。
但没有,只有一种茫然的、确信无疑的平静,这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令人胆寒。
“他……他身上有发光的苔藓?”我艰难地重复,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嗯,”莫宁点点头,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一个模糊的梦境,“绿莹莹的,很淡,像……像夜光漆,但更冷。他说让我们别担心……”她说着,声音渐低,似乎那股支撑她的诡异力量正在消退,疲惫和困惑重新爬上她的脸庞。
我猛地转头,再次望向那道岩缝。
它依旧沉默地嵌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像一只闭合的、冷酷的眼睛。
李斯哲消失在里面,不到三秒。
而莫宁却说……他回来过,还带着缝隙里才可能有的东西——发光的苔藓。
我忽然意识到,那缝隙里的东西……不仅能吞噬,还能“送回”些什么。
或者说,它在用某种方式,干扰我们的认知,玩弄我们的感官。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恐惧而紧绷,“天一亮,不,现在就走!立刻离开这里!”
莫宁被我的激动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我:“走?可是李斯哲他……”
“李斯哲不在这里!”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打断她,“你看到的不可能是他!那东西……那缝隙里的东西,它在骗我们!”我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猜测。
莫宁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虚幻的、冰冷的触感。
“骗……我们?”她喃喃道,理智似乎在一点点回笼,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
就在这时,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山林不再是纯粹的墨黑,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蓝色。
光线艰难地穿透晨雾,也照亮了我们营地周围,我的目光凝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里,就在李斯哲帐篷和岩缝之间的湿软泥地上,有几个模糊的、朝向岩缝方向的脚印——那是李斯哲昨晚走过去时留下的。
但是……在那些脚印旁边,还有另一串脚印。
一串从岩缝方向延伸出来,浅淡、湿漉漉的,带着些许泥泞,一直延伸到……我们帐篷的外面。
那脚印不大,更像是……李斯哲的尺寸。
莫宁也看到了,她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他真的回来过……”她绝望地看着我。
“那不是他!”我厉声道,强行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你看清楚!那脚印只到帐篷外面,没有进来的痕迹!而且……”我用手电光仔细照着那串来自岩缝的脚印,“你看这上面,沾着什么?”
在手电光斑下,那些脚印的边缘,确实粘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微弱幽绿色荧光的颗粒。
非常非常淡,在渐亮的天光下几乎难以察觉,但在手电的直射下,它们像破碎的星辰,散发着不祥的光芒——是发光的苔藓。
莫宁所说的,李斯哲身上沾着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从缝隙里出来了,走到了我们帐篷外,留下了痕迹,然后……又回去了?或者,它根本就没走?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收拾东西,快!”我不再犹豫,用近乎粗暴的语气对莫宁喊道,“我们必须离开,立刻,马上!出去再想办法!”
莫宁似乎被我的状态吓到,机械地开始动作,但她的手抖得厉害,连帐篷拉链都拉了几次才成功。
我也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眼睛却不敢离开那道岩缝和周围的树林。
总觉得在那些晃动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我们,带着那冰冷的、非人的注视。
就在我们几乎收拾停当,准备不顾一切冲下山的时候,莫宁突然僵住了,她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杂乱的营地方向。
“常梦……”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但瞳孔却在剧烈收缩,“你……你的画……”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昨晚摊开放在睡袋上的速写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翻动过。
最上面一页,原本是我涂抹的矿脉纹理,此刻,在那粗糙的纸面上,多了一些东西。
是用某种粘稠的、闪烁着幽绿色微光的泥浆涂抹出的图案。
那图案扭曲、混乱,由无数纠缠的线条和难以名状的几何形状构成,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心生恶心。
而在那图案的中心,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像是被包裹、被吞噬、被同化……
那幽绿的光芒,和脚印上、莫宁描述的“李斯哲”身上的一模一样。
它进来过。
就在我们挤在帐篷里恐惧无助的时候,它不但走到了帐篷外,还……进来了我的帐篷,在我的画册上,留下了这来自缝隙的“留言”。
“啊——!”莫宁终于崩溃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要往林子深处跑。
我一把抓住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拽住。
“别乱跑!”我对着她耳朵吼道,自己也濒临失控的边缘,“看着我的眼睛!莫宁!看着我!”
她挣扎着,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我把莫宁拥在怀里,安抚着她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才平稳下来。
我们带着收拾好的行囊,顺着来时的方向匆匆逃离。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莫宁小声地啜泣声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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