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鬼市老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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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想着刚刚的梅夫人,她寻找的是一支簪子,一个执念。

那我呢?我寻找的又是什么?是身世的真相,还是……眼前这个抚养我长大、却仿佛浑身笼罩在迷雾中的养父,他真实的模样?

他刚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啧,好东西啊,‘镇魂玉’的碎片,可惜了,灵性十不存一。”老鼠精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他搓着手,绿豆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老板您慧眼,给个公道价?”

老板没说话,指尖在那玉片的纹路上缓缓摩挲,眼神专注。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一个身影堵住了门。

那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几乎要碰到低矮的门框。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僧袍,脖子上挂着一串乌沉沉的念珠,每一颗都有鸡蛋大小。

他头顶光洁,却有明显的戒疤,面容粗犷,皮肤黝黑,像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波澜不惊,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一进来,店里那几只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影妖瞬间噤声,连老鼠精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包袱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这是个修行者,而且道行不浅。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被阳光曝晒过的岩石般干燥厚重的气息,与这鬼市格格不入。

老板放下手中的镇魂玉碎片,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疏离的微笑:“大师,走错地方了吧?我们这小店,恐怕没有您需要的东西。”

那僧人单手立掌于胸前,声音低沉浑厚,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震得柜台上的灰尘似乎都在微微颤动:“贫僧慧觉,不为购物,只为寻人。”

他的目光越过老板,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让我心头莫名一跳。

我能感觉到,他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在“感知”什么。

“施主,”慧觉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悲悯,“你身上,缠绕着一段极深的因果,业力如锁,缚你魂魄,更兼……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怨念。”

我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看向老板——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微冷。

“大师,”老板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身后,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小女年幼,一直跟在我身边,从未远离这鬼市半步,何来业力因果?大师怕是看错了。”

慧觉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定着我,仿佛能穿透老板的阻挡:“非是今世之业,乃宿世纠缠。且这怨念……并非源自她自身,而是至亲血脉惨死时的不甘与诅咒,依附于她,经年不散。若不化解,恐损寿元,终将坠入无间。”

至亲血脉惨死……诅咒……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那夜看到的画面再次涌现。

老板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冰:“大师,请慎言。我这里不欢迎危言耸听之人。”

老鼠精见势不妙,来不及收走镇魂玉的碎片,哧溜一下从慧觉脚边钻出了店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慧觉并未动怒,只是深深地看着老板,又看看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的我,缓缓道:“十八年前,青邙山脚下,顾家村血案,一家七口,连同仆役十三人,一夜之间尽数屠戮,唯一下落不明者,是一名尚在襁褓的女婴,额间有一点朱砂痣。”

顾家村……青邙山……朱砂痣……我在心里默默念着慧觉话里的关键字。

老板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虽然极其细微,但我离得近,感觉到了。

慧觉继续道,声音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我的灵魂上:“那女婴,便是你。而你身上缠绕的怨念诅咒,便来自你那惨死的至亲——顾氏阵法师一族最后的血脉。”

阵法师?我的家族……是阵法师?

“那夜血案,现场残留极浓的妖气与……一种独特的、吞噬生机的黑暗阵法痕迹。”慧觉的目光转向老板,变得锐利起来,“贫僧追查此事多年,发现当年案发前,曾有人在那附近,大量收购一种早已失传的禁忌材料——‘蚀灵砂’。而经手之人,便是这鬼市之中,神通广大的‘冥老板’你。”

他盯着老板,一字一句道:“并且,有人目睹,案发当晚,你浑身浴血,出现在青邙山附近,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店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外面鬼市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开来。

那素来平静无波的老板,此刻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没有看慧觉,而是缓缓转过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痛楚,有愧疚,还有一种深埋已久的疲惫。

“弃梦……”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抚养我二十年,教我识字,给我做长寿面,却也可能是导致我家破人亡元凶之一的男人。

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涌出,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冰凉和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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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真的吗?”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顾家村……阵法师……蚀灵砂……还有你……”我指着他的心口,“你当时,在那里做什么?”

慧觉立掌于胸前,低宣一声佛号,周身开始泛起淡淡的金色佛光,将那阴森的店铺照亮了几分。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交出那女婴,解开她身上诅咒,道出当年真相,或可减轻你的罪业。”

老板没有理会慧觉,他只是看着我,那双总是藏着无尽秘密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我苍白而泪流满面的脸。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千钧的重量。

“孩子,”他说,“有些真相,远比谎言更残忍。”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袖中一道乌光激射而出,并非射向慧觉,而是直冲店门口悬挂的那盏皮壳灯笼。

“噗”的一声轻响,灯笼应声而灭。

整个店铺,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连慧觉身上那淡淡的佛光,也仿佛被这浓稠的黑暗吞噬了。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只感到一只冰冷而熟悉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

“别怕,”老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低沉而决绝,“跟我走。”

灯笼熄灭的瞬间,世界并非陷入纯粹的黑暗,而是被一种更浓稠、更诡异的幽绿光芒取代。

这光来自墙壁、地板、乃至空气中浮现的无数扭曲符文,它们像活物般蠕动,散发出隔绝一切的能量波动。

是阵法!这家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慧觉和尚低沉的佛号声在阵法外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他周身爆发出耀眼的金光,试图冲击这幽绿屏障,符文剧烈闪烁,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却顽强地将其阻隔在外。

那只抓住我手腕的手冰冷而稳定,不容抗拒。

“别出声,别乱动。”老板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紧绷。

他拉着我,脚步在布满符文的地面上快速移动,并非走向门口,而是径直撞向那面摆满瓶瓶罐罐的多宝格墙壁。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我们直接穿了过去。

身后,慧觉的怒喝和佛光冲击阵法的轰鸣被彻底隔绝。

眼前是一条向下的、狭窄幽深的石阶,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发出惨淡绿光的磷石,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尘土和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气味。

这里是店铺的地下,一个我从未知晓的空间。

石阶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四壁空荡,只有中央摆放着一盏古老的青铜灯盏,灯盏里没有灯油,却悬浮着一簇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将整个石室映照得光影摇曳,鬼气森森。

老板松开了我的手,走到那盏青铜灯旁,背对着我。

他的肩膀微微垮下,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梁,此刻显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现在,你可以问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带着一丝沙哑。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中翻腾、冲撞,最终,嘶哑的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顾家村……青邙山……是真的吗?我……我姓顾?我的父母,是阵法师?他们……真的是惨死的?”

老板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往常那种疏离的微笑,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沉重,他点了点头。

“是。你本名顾梦。你的父亲,顾明渊,是顾氏阵法师一族最后的家主。你的母亲,苏清婉,亦出身阵法名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我心上。

“那……慧觉说的……蚀灵砂……还有你……你当晚在那里……”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成句,“你跪在地上……你求他们……你浑身是血……你抱走了我……”那些我看到的画面碎片,此刻带着血淋淋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

老板走到石室一角,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木箱。

他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染着大片早已干涸发黑血迹的……青色衣裙。

衣料上乘,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路,与我那夜看到的女子所穿,一模一样。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暗沉的血迹,眼神变得悠远而痛苦。

“慧觉没有完全说错。我确实收购了蚀灵砂。顾明渊,你的父亲,他来向我求购的。”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顾氏一族,世代钻研阵法,欲以阵法沟通天地,守护一方。但你父亲……他太执着了。他想要复原上古失传的‘周天星辰大阵’,传说此阵能汇聚星力,逆转阴阳,甚至……窥探长生之门。”老板的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滞涩,“而蚀灵砂,是构建阵法核心,用以承载和转化庞大星力最关键,也最危险的材料。”

“他……走火入魔了?”我隐约猜到了什么。

老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阵法启动那夜,星辰异动,庞大的力量超出了你父亲的控制。蚀灵砂不仅吞噬星力,更开始反噬布阵者的心神和生机……你父亲率先被侵蚀,心神失守,阵法核心崩坏,狂暴的力量席卷了整个顾家……”

他的描述,与我那夜看到的、他跪地哀求的画面逐渐重合,但角度却截然不同。

“我赶到时,已经晚了。顾家已成炼狱,仆役皆被失控的阵法力量撕碎。你的母亲……苏清婉,她为了护住尚在襁褓中的你,强行催动本命阵法,也已油尽灯枯。”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父亲……他被蚀灵砂和狂暴星力彻底侵蚀,理智尽失,只剩下破坏的本能。他……他甚至认不出你们,要将你们……一并抹杀。”

我如遭雷击,那跪地哀求……不是忏悔,是阻止?那浑身是血……不是凶手的血,是试图阻止惨剧、试图救人的伤痕?

“我跪下来求他,求他清醒一点,看看清婉,看看你……”老板指着那件血衣,“这血,有我的,更多是试图从你父亲手下抢回你时,你母亲……溅上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愧疚:“我最终还是没能救下他们。你母亲在最后一丝理智消散前,用尽力气将你推向我……她说……‘带她走,离开这里……活下去……’”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不是仇杀,不是阴谋,是一场源于执着、终于失控的悲剧。

我的亲生父母,并非死于他人之手,而是死于他们毕生追求的力量,死于……父亲走火入魔后的疯狂。

而老板,这个我怀疑了无数遍的男人,是试图拯救他们,最终只救下了我的……恩人?

“那……诅咒呢?慧觉说我身上有至亲的诅咒……”我颤声问,这是最后的疑问。

老板走到那盏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青铜灯前,凝视着那跳动的火苗。

“那不是诅咒。是你母亲临死前,以自身残魂和滔天的怨念,结合顾家秘法,在你身上施加的一道‘护身印’。它确实缠绕着不甘与怨愤,会吸引像慧觉这样感知敏锐的人,但它真正的目的,是保护你,在你遭遇致命危险时,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只是……这力量过于阴厉,确实会侵蚀你的生机。”

他顿了顿,继续道:“慧觉是‘镇厄寺’的僧人,以降妖除魔、净化怨念为己任。他感知到你身上的‘护身印’,只会认为是被强大怨灵诅咒。他想要‘净化’你,但那样做,会连同你母亲留下的最后保护,以及你体内可能继承的顾家阵法天赋,一并抹去。”

原来如此,我不是被仇人收养,我是被托孤,我身上的不是诅咒,是母亲以生命为代价施加的保护。

十八年的迷雾散开,露出的真相如此残酷,又如此沉重。

石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那幽蓝火焰无声燃烧。

过了许久,我抬起手,擦干脸上的泪痕。

“所以,你带我躲在这里,不是怕慧觉知道你过去的‘罪行’,而是怕他……‘净化’我?”我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异样的平静。

老板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护身印’与你血脉相连,强行净化,凶险万分。而且……”他顿了顿,“顾家阵法一脉,不能就此断绝。”

我走到那盏青铜灯前,看着那幽蓝的火苗。

它能隔绝慧觉的探查,能隐藏这地下石室,想必也是某种玄妙的阵法。

“这店,这阵法……你早就准备好了,为了应对这一天?”我问。

“鬼市鱼龙混杂,是隐藏身份、躲避某些‘正道’目光最好的地方。”老板没有直接回答,但意思已经明了。

他这二十年,不仅仅是在经营一家店铺,更是在为我构筑一个安全的巢穴。

我沉默了很久,感受着脚下石板的冰冷,感受着空气中那奇异香料的气味,感受着这鬼市深处独有的、光怪陆离却又真实无比的气息。

我抬起头,看向老板,看向这个抚养我长大、背负着沉重秘密、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了我的男人。

“我们……回去吧。”我说,“上面那个店,还需要老板。”

他凝视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幽绿的符文再次亮起,我们穿过水波般的墙壁,回到了那片狼藉的店铺。

多宝格上的瓶罐歪倒,灰尘弥漫,那盏皮壳灯笼掉在地上,灯罩碎裂。

慧觉和尚已经不见了,想必是暂时无法突破阵法,退走了。

但我知道,他不会放弃。

老板弯腰,捡起那盏破碎的灯笼,仔细看了看,随手丢到角落,然后走向柜台,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

“收拾一下,快天亮了。”他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却又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我看着他走到柜台后,拿起那块老鼠精留下的、漆黑的镇魂玉碎片,再次对着灯光端详起来。

鬼市外,隐约传来鸡鸣声,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鬼市将再次隐匿,活人的世界将苏醒。

而我,顾梦,鬼市老板收养的女儿,身负阵法师血脉与母亲护身印的弃婴,将继续留在这光怪陆离的边界之地。

我看着老板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渐褪的夜色,然后继续打理着店铺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