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盛世的阴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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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禅泰山的荣光,如同给真宗皇帝注射了一剂强效的麻醉剂。返回汴京后,他愈发沉浸在“受命于天”的自我认知中,对于世俗政务的兴趣日渐淡薄,转而更加痴迷于与“上天”沟通的各种仪式和祥瑞。玉清昭应宫的香火,也因此愈发鼎盛。

这一日,真宗在宫内新建的滋福殿(内置道家神像及“天书”副本)完成晨祷,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满足感。大太监雷允恭小心翼翼地奉上参茶,谄笑道:“官家如此虔诚,必能上感天心,佑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真宗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口气,叹道:“天帝待朕甚厚,降天书,允封禅。然,朕终究是凡胎俗骨,唯恐德行有亏,不能常承天眷啊。” 他的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患得患失。

这种心态,早已被王钦若、丁谓等人摸透。丁谓立刻躬身应道:“陛下过虑了。陛下乃天帝之子,心意与天相通。只要陛下常存敬畏,勤于祷告,时时以社稷万民为念,天帝自然时时眷顾。近日司天监奏报,星象平和,这正是天帝对陛下近日德政的嘉许。”

“哦?果真?”真宗脸色稍霁。

“千真万确!”王钦若接口,他今日似乎另有打算,话锋一转,“不过,陛下,天帝虽仁爱,亦需人间时时虔敬供奉,方能往来不绝。如今玉清昭应宫虽好,然仅汴京一处,恐不足以使陛下圣德遍泽天下,亦不便四方百姓瞻仰天书神迹……”

真宗闻言,放下茶盏,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爱卿之意是?”

王钦若与丁谓交换了一个眼神,奏道:“臣等愚见,当于天下各大州府,皆仿汴京玉清昭应宫规制,兴建天庆观,以供奉天书副本,使陛下之圣德,天帝之恩泽,广布四海!如此,则举国上下,皆沐天恩,江山岂不更加稳固?”

兴建数百座宫观!这又是一个耗资巨大的工程!

一旁侍立的参知政事(副相)张知白,素来较为耿直,闻言忍不住蹙眉出列:“陛下,王相公此议,恐有不妥。去岁封禅,所费已极巨,国库为之空虚。今若再兴如此大规模土木,恐伤民力,动摇国本。且各地官吏,若借此名目,横征暴敛,恐生民怨啊!”

真宗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去。

丁谓立刻反驳:“张参政此言,乃是杞人忧天!兴建天庆观,乃为崇奉天帝,稳固国基,岂是寻常土木可比?此乃精神之所系,天命之所在,耗费些钱粮,正是物尽其用!至于地方官吏,自有朝廷法度约束,岂会因噎废食?莫非张参政以为,天帝不值得天下州府供奉吗?”

这话扣下来,分量极重。张知白脸色一变,还想争辩:“臣非此意,只是……”

“好了。”真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张知白的话。他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扫兴”的务实之言。在他看来,凡是阻碍他与“上天”沟通的,都是不明大义,甚至是心怀叵测。

“兴建天庆观,使万民共沾天恩,此乃善政,亦是朕对天帝的敬意。便依王卿、丁卿所奏,着有司拟定章程,颁行天下。所需费用……由三司与内帑统筹解决,不得扰民过度。” 他轻飘飘的一句“不得扰民过度”,下面执行起来,却不知会变成多少百姓的血泪。

张知白看着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神情,以及王钦若、丁谓脸上隐现的得意,心中一片冰凉,只能黯然地退了回去。他知道,这个朝堂,已经没有他这种“逆耳忠言”的容身之地了。

诏令一下,举国骚然。各级官员为了讨好皇帝,证明自己的“虔诚”与“能干”,纷纷将兴建天庆观作为头等大事来抓。木材、石料、工匠被强行征发,赋税被巧立名目地加征,无数良田被圈占。一座座规模宏大、穷极华丽的道观在各地拔地而起,而它们沉重的负担,却层层转嫁到了沉默的大多数身上。

就在这举国上下为“天书”和“宫观”而疯狂之时,后宫之中,却有一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讥诮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

刘娥,这位出身微贱却凭借过人智慧与坚韧爬上高位的贵妃,如今已年近四旬,风韵不减,更添了几分沉稳与威仪。她并未像其他妃嫔一样,盲目地跟着皇帝沉迷于道教仪式,反而利用真宗醉心“神事”、疏于政务的机会,开始悄无声息地延伸自己的触角。

她识文断字,聪慧过人,真宗有时批阅奏章感到烦闷,她便在一旁柔声解读,甚至能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久而久之,一些不太重要的政务,真宗便放心地交给她代为处理。刘娥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从不僭越,但权力,就在这日积月累的“代劳”中,慢慢向她手中汇聚。

此刻,她正在自己的寝宫中,听心腹太监罗崇勋汇报宫外的情况。

“娘娘,”罗崇勋低声道,“各地兴建天庆观,闹得沸沸扬扬。河南府那边,为采办巨木,毁了不少民田,还出了人命,民怨不小。还有江宁府,知府为了赶工期,逼得匠人日夜赶工,已有数人累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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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静静地听着,手中轻轻拨动着茶盏盖,脸上看不出喜怒。半晌,她才淡淡道:“知道了。这些事,官家可知晓?”

罗崇勋摇摇头:“王相公、丁相公那边……怕是都给压下了。报上来的,都是‘万民欢欣’、‘祥瑞频现’的消息。”

刘娥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他们倒是会办事。” 她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向罗崇勋,“咱们的人,不要掺和这些,更不要学他们报喜不报忧。把各地真实的民情,尤其是因此引发的骚动、冤情,都悄悄记下来,但不必此刻上报。”

罗崇勋有些不解:“娘娘,这是为何?若是让官家知道……”

“现在告诉官家?”刘娥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官家正沉醉于‘盛世’美梦,此刻去说这些,非但无用,反而会惹他厌烦,觉得我们不识大体。王钦若、丁谓等人,也必会群起攻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些东西,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用不上。记住了,有些牌,要留在关键的时候打。”

罗崇勋恍然大悟,连忙躬身:“奴才明白了,娘娘深谋远虑。”

刘娥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宫墙上四角的天空,缓缓道:“这天下,终究是赵家的天下,也是百姓的天下。一味地吹肥皂泡,总有一天会破。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戳破它,而是……在它破的时候,有能力接住,并且,让它按照我们的意愿,重新凝聚起来。”

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野心和冷静。在她看来,王钦若、丁谓之流,不过是依靠迎合皇帝虚荣心而得宠的弄臣,他们的权势建立在流沙之上。而她刘娥,要建立的,是真正稳固的权力基础。

与汴京城和各地州府的喧嚣浮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帝国边疆的冷峻与压抑。

在西北的延州(今陕西延安),知州张咏,这位以刚直暴躁、善治地方着称的名臣,正对着朝廷发来催促兴建天庆观的公文发火。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将公文狠狠摔在公案上,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颤抖,“边境不宁,党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士卒粮饷时有短缺,百姓生活尚且艰难!不想着整修武备,安抚流民,却要耗费巨资去修那劳什子道观!这……这简直是自毁长城!”

幕僚在一旁低声劝道:“相公息怒,此乃朝廷明令,天下州府皆然,恐难违逆啊……”

“难违逆?”张咏瞪着眼睛,“我张咏守的是大宋的土,护的是大宋的民!不是给他王钦若、丁谓之流溜须拍马、欺瞒君上的!这观,要修让他们来修!我延州没钱!也没人!”

他喘着粗气,在厅内来回踱步,猛地停下:“拟文!上奏朝廷!就说我延州地处前线,民穷财匮,且党项异动频繁,需集中人力物力以备边患,实无力承建天庆观!若朝廷必欲行之,请斩张咏之头,以谢天下!”

幕僚吓得脸色发白:“相公!不可啊!如此顶撞,恐招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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