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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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五年的春末夏初,汴京城的政治气候完成了一场彻底的逆转。曾经高悬于朝堂之上的新政旗帜,已然坠落泥淖。范仲淹、富弼相继被罢黜出京,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革新派阵营顷刻间分崩离析。反对派的欢呼与清算,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帝国的权力中心。
一
最先感受到这凛冽寒意的是欧阳修。关于他“盗甥”案的调查,在范仲淹离京后,以惊人的速度得出了“结论”。尽管始终缺乏确凿证据,但御史台与刑部联署的奏报中,仍以“用张氏资买田产立欧阳氏券”等模糊不清的罪名,认定其“有伤士行,玷辱清议”。
诏书下达:贬欧阳修为滁州知州,即日离京,不得延误。
没有申辩的机会,没有廷对的程序,一纸贬书,便为这场精心策划的污蔑画上了句号。其中的政治意味,远大于法律裁定。
离京那日,天色灰蒙。欧阳修立于汴河码头,身边仅有老仆一人,行李寥寥。昔日车马盈门、诗文唱和的盛景,恍如隔世。送行者寥寥,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一艘官船停泊在侧,船夫默然等候。欧阳修回首,望向那座吞噬了他理想与声誉的巍巍京城,目光复杂。有愤懑,有不平,但更多的,是一种勘破世情的淡然与自嘲。
他想起自己当年意气风发,以《朋党论》震动朝野,何等快意!如今看来,那篇文章非但未能辨明君子小人之别,反而成了刺向自己及同道的利刃。是自己太过天真,还是这庙堂本就容不下纯粹的赤诚?
“永叔兄。”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
欧阳修回头,见是同样因牵连而被贬为夷陵县令的余靖,匆匆赶来送行。二人执手,相顾无言,唯有河风猎猎,吹动彼此早已不复光鲜的衣袍。
“晦之(余靖字),你也保重。”欧阳修最终拍了拍老友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夷陵路远,珍重前程。”
余靖眼圈微红:“永叔,滁州虽非恶地,然此去…不知何日再能同醉。”
欧阳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历经风波后的疲惫与一丝超脱:“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或许远离这是非之地,方能寻得片刻安宁。”
他不再多言,转身登船。船夫解缆,长篙一点,官船缓缓离岸,驶向茫茫水道。欧阳修独立船头,青色官袍在风中鼓荡,身影萧索,却挺得笔直。他不再回头看那座越来越远的都城,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南方烟水迷蒙之处。
二
范仲淹的境遇,看似比欧阳修稍好,其资政殿学士的衔职得以保留,出任陕西四路宣抚使,仍算方面大员。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皇帝顾全君臣体面的安排。他已被逐出权力核心,其苦心经营的新政,也正在被迅速推翻。
他抵达西北任所不久,汴京的诏令便接踵而至。
首先被废止的,便是“明黜陟”。诏书指责其导致“考核苛察,官员不安于位”,宣布恢复旧有的“磨勘”制度,一切按资序迁转。紧接着,“抑侥幸”也被叫停,恩荫之制几乎完全恢复到新政前的状态,权贵子弟弹冠相庆。
随后,“精贡举”的改革被搁置,科举恢复以诗赋、墨义取士的旧法。“择官长”之权被重新分散,中书、枢密不再总揽。“均公田”等条款,也因触及地方利益,在强大的反对声浪中无疾而终。
一道道诏书,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范仲淹和所有支持新政者的脸上。他在西北防线巡视时,看着自己当年亲手构筑的堡寨依旧屹立,抵挡着外患,而他在朝中构筑的“改革防线”,却在内部攻讦下土崩瓦解。这种对比,充满了历史的讽刺与无奈。
旧党人物纷纷起复,占据要津。朝堂之上,因循苟且之风复炽,再也无人敢轻易言及“更张”。一场旨在富国强兵的改革,就这样虎头蛇尾地收场,只留下一地鸡毛,和士人心中难以愈合的创伤。
三
与汴京的喧嚣清算相比,被贬出朝的革新派人物,在地方任上,却展现出另一种精神风貌。
欧阳修抵达滁州。此地偏处江淮之间,群山环绕,并非繁华大郡,却也因此远离了政治漩涡的中心。最初的郁闷过后,欧阳修很快被此地的山水民情所吸引。
他并非一味消沉,而是将精力投入州政。简政宽刑,鼓励农桑,与民休息。公务之余,他便寄情山水,与州中僚属、当地隐士徜徉于琅琊山、酿泉之间。
这一日,他与几位友人饮于山亭。酒至半酣,遥望群山叠翠,耳听酿泉潺潺,欧阳修胸中块垒仿佛被这山水涤荡一空。他想起京都的倾轧,自身的遭际,只觉得恍如一梦。
“诸位可知我这醉翁之意?”欧阳修持杯笑问。
众人皆答:“在乎山水之美乎?”
欧阳修大笑,掷杯于案,朗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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