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转角迷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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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基地的铁门锈得像块烂铁,我们坐着绿皮卡车进去时,铁链子"哐当"撞在门柱上,惊起一群乌鸦,"呱呱"地掠过灰黑色的墙。带队老师说这墙是民国时修的,子弹都打不透,可我摸着墙皮上的坑洼,总觉得像牙咬出来的印子。

宿舍楼更吓人。红砖砌的筒子楼,每层楼的走廊都长得望不到头,楼道灯是裸露的灯泡,线吊在半空中晃,照得铁栏杆扶手像一条条白骨。我们女生住6楼,楼梯又陡又窄,往上爬时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回头却啥也没有。

"这楼以前是女监,"食堂大师傅舀菜时偷偷跟我们说,他的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3、4楼关男的,5、6楼关女的,顶楼......"他压低声音,铁勺在铝盆里刮出刺耳的响,"是'了结'的地方,以前处死的人,都从楼顶往下抬。"

我们四个住6楼最东头的寝室:我、班长林梅、扎高马尾的晓雅,还有胖得总喘的胖丫。第一天铺床,胖丫就指着墙根一道黑印子叫:"这啥啊?跟我奶奶杀年猪溅的血一样。"

那印子有手指宽,弯弯曲曲的像条蛇,用指甲刮也刮不掉,凑近闻有股铁锈味,混着点土腥气。林梅把她的褥子往那边挪了挪,"别瞎想,就是旧污渍。"可她说话时,喉结明显滚了滚。

军训第一天下午学叠"方块被"。教官拿晓雅的被子当示范,三折两折就叠得方方正正,棱角比砖头还挺。"晚上检查,不合格的去操场跑十圈。"教官拍着被子,军靴跟在水泥地上磕出硬邦邦的响。

那床示范被就放在讲台上,我们轮流围着学。傍晚集合前,晓雅突然"呀"了一声:"我的被子呢?"

讲台上空空的,方方正正的被子没了踪影。

"谁拿错了?"教官的脸瞬间黑了,"赶紧交出来,不然全连罚站!"

寝室、操场、仓库都找遍了,连垃圾桶都翻了,就是没见那床被子。直到熄灯前,晓雅去二楼厕所,突然尖叫着跑回来,抓着我的胳膊直抖:"在......在最里面隔间......吊着......"

我们跟着教官冲过去,厕所昏黄的灯忽明忽暗,最里面的隔间门虚掩着。推开门一看——那床方块被正吊在房梁上,用根磨得发亮的铁丝穿了被角,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像个被吊死的人。

更瘆人的是,被子依旧方方正正,可上面布满了黑手印,指节分明,像戴了脏手套的手狠狠抓过。印子边缘沾着点湿土,凑近闻有股腐味,像从坟里刨出来的。

"邪门......"晓雅的眼泪"啪嗒"掉在地上,"我叠了一下午......"

教官没说话,一把扯断铁丝,把被子塞进晓雅怀里。他的手指触到被面时,明显抖了一下,"今晚都锁好门,谁也不准出去。"

那夜我们四个挤在两张床上,胖丫的呼噜打得震天响,可半夜突然停了,她猛地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你们听......"

楼道里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像有人趿着拖鞋慢慢走,走到我们门口就停住,停一会儿,又"啪嗒啪嗒"往楼梯口去。晓雅抱着她的被子缩成一团,"这被子......冰得像块铁。"

我摸了摸她的手背,果然凉得刺骨,明明是晒了一下午的被子。

第二天晚上八点看完新闻联播,我们四个慢悠悠往回走。胖丫总掉队,晓雅回头催她时,突然指着4、5楼转角的平台"啊"了一声。

平台上站着个黑影,背对着我们,穿件灰扑扑的褂子,看着像我们的军训服,又比军训服短半截,露着脚踝。

"同学,你在这儿干嘛?"林梅喊了一声,她是班长,说话总带着股劲儿。

黑影没动,像块钉在地上的木头。

"是不是被罚站了?"胖丫喘着气追上来说,"教官都去查寝了,快回吧。"

那黑影还是没应声。这时楼道灯闪了闪,灭了。黑暗里,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肩膀窄窄的,像个女生。

"怪吓人的,咱走吧。"我拉着晓雅想往上走,脚刚抬起来,就见那黑影动了——不是转身,是慢慢变淡,像被风吹的烟。

先是脚踝,然后是腰,最后连脑袋都变得透明,一点点散在空气里,连点灰都没留下。

胖丫"妈呀"一声坐在台阶上,晓雅拽着我往6楼跑,林梅跟在最后,她的脚步声"咚咚"响,在空荡的楼道里撞来撞去,像有人在后面追。

冲进寝室锁上门,我们四个都瘫在地上,胖丫的脸白得像纸,"那......那是人吗?"

林梅没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门板,突然伸手摸了摸门栓,"刚才......你们有没有闻到土腥味?"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经过转角时,确实有股腥甜的土味,像刚挖过的坟地。

这事我们没敢上报。军训基地管得严,说这些话只会被骂"扰乱军心"。可从那天起,我们上下楼都绕着4、5楼转角走,宁愿多爬两层,也不敢再靠近那个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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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梅出事是在第四天晚上。她傍晚把迷彩服晾在顶楼,忘了收。顶楼的门平时都锁着,那天不知怎么虚掩着,像张半合的嘴。

"我去去就回。"林梅拿了钥匙说,临走前还检查了我们的门栓,"锁好,别等我。"

她走后,我们三个在寝室练叠被子。胖丫总说听见楼顶有动静,"像有人走路,'哗啦哗啦'的。"晓雅说她听错了,顶楼风大,是衣服被吹得响。

大概过了半小时,胖丫突然停下手:"班长咋还不回来?"

我们跑到楼道喊,没人应。爬上顶楼,发现那扇门居然锁死了,锁孔里还插着把钥匙——是林梅的那把。

"林梅!林梅!"我们使劲砸门,铁门板"哐哐"响。

里面传来"砰砰"的撞门声,夹杂着哭喊:"开门!快开门!"是林梅的声音,吓得变了调。

我们赶紧去找教官。教官拿着备用钥匙冲上来,钥匙刚插进锁孔,门突然从里面"哐当"撞开,林梅"扑通"一声摔出来,头发粘在汗津津的脸上,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不停念叨:"跳了......都跳了......"

"咋了?"教官扶住她,军帽都歪了。

林梅指着楼顶边缘,手抖得像筛糠:"好多人......穿蓝布褂子的......排着队......往楼下跳......"

蓝布褂子?我突然想起大师傅的话——民国时的囚服就是蓝布的。

"他们都低着头......"林梅的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男的女的都有......走到边上就往下倒,像有人在后面推......我喊他们,他们不理我......"

她说她收完衣服转身,门突然"咔哒"锁死了。转身就看见楼顶上站着黑压压一片人,排着队往边缘走,一个个面无表情,走到边上就"咕咚"一声往下掉,连个呼救都没有。

"我使劲砸门,喊得嗓子都哑了......"林梅抓着我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你们咋就听不见?"

我们确实没听见。我们的寝室就在顶楼楼梯口旁边,平时她咳嗽一声我们都能听见,可刚才,除了胖丫说她没回来,啥动静都没有。

那晚林梅发起高烧,躺在床上胡话连篇,总喊"别推我"。教官把她送进基地医务室,第二天一早,她爸妈就来把她接走了。临走时她直勾勾地盯着顶楼,像看见啥了。

林梅走后,我们三个更怕了。尤其是听说操场过了十一点会起浓雾,没人敢靠近。别的学校军训总搞半夜突击,在操场跑圈喊口号,可我们基地从没有。有次晓雅问教官,他眼睛一瞪:"少打听!让你睡就睡!"

直到第六天半夜,我才明白为啥。

那天我吃了食堂的剩菜,闹肚子。十一点多实在忍不住,偷偷溜出寝室。楼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灯泡"滋滋"响,忽明忽暗。刚走到5楼,就听见楼下传来"呜呜"的声,像好多人在哭。

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操场那边白茫茫一片——起雾了。那雾浓得像牛奶,从操场往宿舍楼这边涌,顺着楼道窗户钻进来,凉得像冰碴子,贴在皮肤上发黏。

雾里有影子在动,好多好多,密密麻麻的,从操场往楼这边挪,走得很慢,像拖着脚镣。

我吓得赶紧缩回脑袋,躲在楼梯转角。这时雾已经漫到5楼,我看见个影子从雾里飘出来,是个女的,穿件灰褂子,头发长到脚踝,遮住了脸。她慢慢往6楼走,脚没沾地,离地半尺,像在飘。

从她身边过时,我闻到股霉味,像烂在地里的白菜。她的褂子肩膀处有个破洞,露出的皮肤上有圈黑印子,像被绳子勒过的痕迹——跟我们寝室墙根的黑印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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