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捆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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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记得那根麻绳的纹路。三股黄麻拧成的粗绳,在夏末的潮闷空气里泛着油光,是我爸去年捆玉米秸秆时特意留的,说够结实。可那天,它勒在我妈手腕上的样子,更像条活蛇——每道纹路里都渗着汗,被我妈挣得突突跳动,最后在她腕骨处勒出紫青的沟,像要嵌进骨头里。

那年我上三年级,书包上的奥特曼贴纸边角已经卷了,却还死死粘在帆布上。出事那天下午,夕阳把教室的玻璃窗染成橘红色,我正用铅笔刀在橡皮上刻小人,同桌突然戳我胳膊:"你妈来接你了。"

我抬头往窗外看,我妈站在槐树下,蓝布衫的袖子卷到肘弯,露出的胳膊上沾着点香灰。她没像往常那样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亮得吓人,像两团烧红的炭。我背上书包跑出去,刚到她跟前,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檀香混着点铁锈味,从她衣襟里钻出来。

"妈,你咋了?"我拽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像是刚从土里刨过东西。

她不说话,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往家走,力气大得攥得我骨头疼。路过小卖部时,王婶探出头问:"秀兰,接孩子啊?"我妈头也没回,脚步快得像被什么追着,蓝布衫的后摆扫过路边的野草,惊起一片飞虫。

推开院门时,我听见香案那边传来"噼啪"声。院里的竹椅歪在墙角,竹片断了两根,是我妈平时烧香时坐的。香案上的三炷香倒了两根,剩下那根斜插在香炉里,火星子顺着香杆往下爬,快烧到我妈平时捻香的指印了。更吓人的是供桌下的蒲团,被撕成了絮状,白花花的棉絮缠在桌腿上,像谁在底下打滚。

"妈,你烧的香倒了。"我刚说完,就被她一把推到墙上,后背撞在砖缝里,疼得我眼泪直掉。

她没看我,径直跪在香案前,抓起那根快烧完的香,就着火星往手腕上按。"滋"的一声,青烟冒起来,她眼皮都没眨一下,嘴角反而咧开了——在笑。那笑容怪得很,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牙上沾着点黑东西,仔细一看,是没烧透的香灰。

"他说要带我行。"她突然转头看我,眼睛里的光晃得人睁不开,"小伟,你看这香,多旺。"

我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里攥着把没点燃的香,香根被捏得变形,断口处渗着黄汁。供桌的抽屉敞着,里面的纸钱撒了一地,混着些灰褐色的丸子——是供品,我妈平时说那是"师傅赏的糖",从来不让我碰。

"妈,你别这样。"我哭着去拉她,她却猛地站起来,香案上的搪瓷碗被带得翻倒,里面的米洒了一地,白花花的,在水泥地上滚得满地都是。有只蟑螂从米堆里钻出来,顺着她的裤脚往上爬,她浑不在意,反而抬脚去踩米,像是在碾什么东西。

"拦不住的......"她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谁也拦不住!"

我爸从地里回来了,扛着锄头,裤腿上沾着泥。他刚推开院门就愣住了,锄头"哐当"掉在地上。"秀兰?"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我妈像没听见,转身就往外冲,肩膀撞在我爸胸口上,把他撞得后退了两步。

"让她走!"我妈嘶吼着,头发被挣得散开,几缕沾在嘴角,被唾沫泡得发亮,"他在河边等我!"

我爸反应过来,扑过去抱住她的腰,"秀兰你醒醒!那是河!"他的脸憋得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你忘了前年二柱家的......"

话没说完,我妈突然往后一肘,正撞在我爸肚子上。我爸疼得闷哼一声,手松了松,她趁机挣脱,往院门外跑。我追上去拽她的衣角,被她反手一甩,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砖头上,疼得我眼前发黑,恍惚中看见她光着的脚踩在碎玻璃上——是刚才打翻的搪瓷碗碎片,血顺着趾缝往下滴,她却像没知觉似的,跑得更快了。

"快去叫你叔!"我爸捂着肚子吼,声音都劈了。我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书包上的奥特曼挂件勾在柴垛上,"撕拉"一声扯断了,塑料头滚进沟里,只剩根绳在我背后晃。

我叔是开货车的,刚从镇上拉货回来,车头还冒着热气。他听完我的话,二话不说往我家冲,军绿色的T恤被风掀起,露出腰上的疤——是去年卸货时被钢管砸的。路过小卖部时,王婶探出头问:"建军,咋了?"我叔没理,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噔噔"的响。

他赶到时,我妈已经把半个身子探出了院门,邻居围了半圈,没人敢上前。有个小孩吓得哭了,被他娘捂住嘴。我妈正用头撞门框,"咚咚"的,像在敲鼓,额角已经磕出了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蓝布衫上,洇出朵红印。

"嫂子!"我叔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胳膊勒得她脖子都歪了,"是我!建军!"他的力气是真的大,我妈在他怀里像只被逮住的兔子,四肢乱蹬,凉鞋甩飞了一只,光着的脚在地上蹭出几道红痕。

突然,她低下头,狠狠往我叔胳膊上咬去。我听见"咔嚓"一声,像咬碎了什么硬东西。我叔疼得闷哼,额头上的汗瞬间冒了出来,却没松手,反而勒得更紧了。血顺着他的袖子往下滴,滴在我妈花白的头发上,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捆上!"我爸不知从哪翻出那根麻绳,绳子粗得能勒进肉里,他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递到我叔手里。我叔腾出一只手接过,咬着牙把我妈的胳膊反剪到背后,麻绳缠了三圈,在手腕处打了个死结——那结打得真紧,我看见绳结陷进她的肉里,像要把骨头勒断。

我妈还在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被堵住了气管。她的脚在地上乱踢,把香案下的蒲团踢得更碎了,棉絮粘在她的血脚上,像团白毛。我爸想往屋里拖她,她却突然往地上一坐,像秤砣似的沉,我叔和我爸两个人,才勉强把她拽进里屋。

里屋的床是老式雕花木床,还是我爸妈结婚时打的,床腿上刻着"百年好合",现在却成了困住她的笼子。我叔把麻绳另一端绑在床腿上,打了三个死结。我扒着门框往里看,我妈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腿,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只有肩膀在抖。我以为她哭了,刚想叫"妈",她突然抬起头,冲我咧开嘴笑,牙缝里塞着点红东西——是我叔的血。

"他说,"她压低声音,像在跟我讲秘密,热气吹在我脸上,带着股血腥味,"要拿你换。"

我吓得尖叫,转身就往外跑,撞在我奶奶怀里。奶奶的手冰凉,攥着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她的围裙上沾着灶灰,是刚从灶房赶来的。"不怕不怕,"她嘴里念叨着,声音却在抖,"陈师傅快来了,他来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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