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孽儿自尽,愚主终丧(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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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主萧赜笑道:“百年何可必得,但教东西一百,便足济事。”

萧嶷矍然道:“陛下年逾大衍,臣年亦将半百,百岁已周,怕不能再过百年么?”齐主萧赜亦自觉失言,一笑而罢。饮至月上更催,方率宫人还宫。

偏齐主萧赜酒后率词,竟同摽语。转瞬间已经为永明十年,萧嶷正四十九岁,忽然抱病在身,病且日甚,齐主萧赜屡往问视,遍召名医诊治,无如寿数已尽,药石难回。

萧嶷临终时,召他的儿子萧子廉、萧子恪留下遗言:“人生在世,本自非常,吾年已老,前路几何。居今之地,非心期所及。性不贪聚,自幼所怀,政以汝兄弟累多,损吾暮志耳。无吾后,当共相勉厉,笃睦为先。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富贫,此自然理,无足以相陵侮。若天道有灵,汝等各自修立,灼然之分无失也。勤学行,守基业,治闺庭,尚闲素,如此足无忧患。圣主储皇及诸亲贤,亦当不以吾没易情也。三日施灵,唯香火、盘水、干饭、酒脯、槟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盘,加以甘果,此外悉省。葬后除灵,可施吾常所乘舆扇伞。朔望时节,席地香火、盘水、酒脯、干饭、槟榔便足。虽才愧古人,意怀粗亦有在,不以遗财为累。主衣所余,小弟未婚,诸妹未嫁,凡应此用,本自茫然,当称力及时,率有为办。事事甚多,不复甲乙。棺器及墓中,勿用余物为后患也。朝服之外,唯下铁钚刀一口。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过度也。后堂楼可安佛,供养外国二僧,余皆如旧。与汝游戏后堂船乘,吾所乘牛马,送二宫及司徒,服饰衣裘,悉为功德。”

萧子廉等哀号哭泣而奉行萧嶷的遗训。

萧嶷又申述己意,命儿子萧子廉草遗启道:

臣自婴今患,亟降天临。医走术官,泉开藏府,慈宠优渥,备极人臣。臣生年疾迫,遽阴无几,愿陛下审贤与善,极寿苍昊,强德纳和,为亿兆御。臣命违昌数,奄夺恩怜,长辞明世,伏涕呜咽!

启奏草就,齐主萧赜又亲自前来省视,握手欷歔。萧嶷略说数语,无非是启中大意。齐主萧赜尚嘱他保重,流涕自去。傍晚又枉驾过问,萧嶷已经口不能言,对着齐主萧赜一喘而终。齐主萧赜悲不自胜,掩面还宫。越宿即下诏道:

宠章所以表德,礼秩所以纪功,慎终追远,前王之盛策,累行酬庸,列代之通诰。故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大司马、领太子太傅扬州牧豫章王嶷,体道秉哲,经仁纬义,挺清誉于弱龄,发韶风于早日,缔纶霸业之初,翼赞皇基之始,孝睦着于乡闾,忠谅彰乎邦邑。及秉德论道,总牧神甸,七教必荷,六府咸理,振风润雨,无愆于时候,恤民拯物,有笃于矜怀。雍容廊庙之华,仪形列郡之观,神凝自远,具瞻允集。朕友于之深,情兼家国,方授以神图,委诸庙胜。缉颂九弦,陪禅五岳。天不憗遗,奄焉薨逝,哀痛伤惜,震恸乎厥心。今先远戒期,寅谋袭吉,宜加茂典以协徽猷,可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扬州牧,具九服锡命之礼,侍中大司马太傅王如故。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虎贲班剑百人,輼輬车前后部羽葆鼓吹葬送,仪依汉东平献王故事,以示朕不忘勋亲之至意。

萧嶷殁后第库无现钱,一切丧葬费用,皆由国库支给,原不消说。齐主萧赜又月给现钱百万,赡养子孙,并赐谥文献。自夏经秋,内廷不举乐,不设宴,好算君臣兄弟,善始善终了。原是叔世所罕闻。是年授司徒竟陵王萧子良为尚书令,领扬州刺史,更命西昌侯萧鸾为尚书左仆射。萧鸾乃是齐祖萧道成的兄长之子。其父即是始安王萧道生,而萧道生早已殁,萧鸾年纪尚幼,为叔父所抚养。在刘宋的泰豫元年,出为安吉令,颇有吏才,升明中累迁淮南、宣城二郡太守。到了南齐的建元二年,被封西昌侯,调郢州刺史。在永明元年入为侍中,领骁骑将军,至是复擢为尚书左仆射,渐渐的位高望重,专制朝权。这且待后再表。隐伏一案。

且说魏主拓跋宏秉性孝谨,事无大小,悉禀命慈闱。拓跋宏本后宫李夫人所出,由冯太后抚养成人。拓跋宏为太子,李夫人依北魏惯例而被赐死,拓跋宏终不知为谁氏所生,但从幼随着太后冯氏,视祖母如生母一般,所以乃父遇害,越觉孝顺太后。太后冯氏,已经尊为太皇太后,临朝称制,乐得恣行威福,任意欢娱。

尚书王睿,出入闱闼,不数年便为宰辅,加封至中山王,赏赐无算,已而王睿死,朝廷赐谥立庙,令文士作诔,约百余篇。秘书令李冲,乃是冯太后第二情夫,密加赐赍,也不可胜纪。

宦官王琚、张涢、符承祖等,送暖迎新,非常得宠,自微阉拔为大官,居然得拜爵崇封。

冯太后自知内行不谨,常令权阉侦察内外,遇有谤言丑语,立刻逮捕至监狱,也不关白魏主,便即杀毙。

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是为魏主拓跋宏母舅,所历各郡,颇有政声,只不合评谤宫闱,致为冯太后所闻,竟诬他谋逆,屠戮全家。惟待遇勋旧,恩礼不衰。就使宠臣有过,亦不肯少恕,动加箠楚,多至百余,少亦数十。不过性无宿憾,过必罚,功必赏,往往昨日受刑,明日升官,所以人无怨言,反愿效死。这是英雄手段。

中书令光禄大夫高允,历事五朝,出入三省,居官五十余年,资望最隆,年逾九十,因老乞归。冯太后怀念老成,仍用安车征至平城,拜为中书监,特命乘车入殿,朝贺不拜,且使他申定律令。高允老眼无花,按律审刑,折衷至当,曾慨然叹道:“刑狱为人命所系,不容轻忽。古称至德如皋陶,明刑弼教,应无枉滥,后嗣子孙,英六先亡。况在常人,可不再三审慎么!”

冯太后代主下诏,谓允家贫养薄,饬传乐部十人,五日一诣允第奏乐娱允,朝哺给膳,朔望致牛酒,月给衣服绵绢,入见备几杖。垂问政事,允知无不言。魏主拓跋宏太和十一年,高允病殁都城,年九十八岁,追赠司空,予谥曰文。

越三年,太和十四年(490年),太后冯氏在平城病逝,享年四十九岁。

魏主拓跋宏哀毁过礼,勺饮不入口,约有五日。何不使李冲等殉葬?

群臣上奏章固谏,始进一粥,王公表请依例茔葬,魏主拓跋宏有诏答道:“奉侍梓宫,犹希仿佛,山陵迁厝,尚未忍闻!”

王公等又复固请,乃奉葬永固陵。太尉荣阳王拓跋宏(同名),申请勉抑至情,循行旧典。

魏主拓跋宏又道:“祖宗志在武略,未遑修文,朕仰禀圣训,思习古道,论时比事,与先世不同。况圣人制礼,卒哭变服,夺情以渐,今甫及旬日,即从吉服,岂非有违古礼么?”

秘书丞李彪道:“汉明德马后,保养章帝,后崩后葬不淹旬,旋即从吉,章帝不受讥,明德不损名,愿陛下垂察!”

魏主拓跋宏复道:“朕眷恋衰绖,情所未忍,并非矫饰沽名,且公卿尝称四海晏安,礼乐日新,可以参美唐、虞,今乃苦夺朕志,使朕不得逾魏、晋,究是何意?”

群臣尚未及答,魏主拓跋宏申说道:“朕闻高宗谅闇,三年不言,若不许朕衰绖视事,理应拱默礼庐,委政冢宰,二事惟公卿所择!”

尚书游明根对道:“渊默不言,大政将旷,仰顺圣心,请从衰服!”

魏主拓跋宏呜咽道:“朕处不言地位,不应如此喋喋;但公卿欲夺朕情,遂至烦言,追念慈恩,叫朕如何释念哩!”说至此,号哭而入。

群臣亦流涕退出。

既而有诏颁发,决行期年衰服,近臣亦皆服衰,外臣得变服就练,七品以下,除服从吉,于是公卿以下,莫敢异议,追谥太皇太后,为文明太后,且屡次谒祭永固陵。

越年元旦,魏主拓跋宏乃临朝听政。魏主宏这般孝思,究竟是大孝呢,还是小孝呢?

齐主萧赜,特派散骑常侍裴昭明,侍郎谢竣,入魏吊丧,意欲朝服行事。北魏命着作郎成淹,据经辩驳。

裴昭明等人无词可答,于是改易吊服,北魏朝廷亦命散骑常侍李彪,随使报聘。既至南齐朝廷,齐为置宴设乐,李彪固辞道:“主上孝思罔极,兴坠正失,朝臣虽除衰绖,尚是素服从事,使臣何敢仰叨盛贶呢!”

齐主萧赜见他尽礼,颇加器重,因而撤乐留饮,馆待数日。及李彪陛辞北还,车驾亲送至琅琊城,且命群臣赋诗,作为嘉宠。李彪亦申谢而去。嗣是南北又复通使,李彪六次往返,均不辱命。

那魏主拓跋宏却有心复古,正祀典,作明堂,营太庙,周年祥祭,易服终哭,谒永固陵,哀瘠殊甚。

先是冯太后在日,忌拓跋宏英敏,恐于己不利,曾经在严寒时候,把他关在空室,绝食三日,意欲把他废立,还幸朝右大臣,上疏切谏,因得释出。嗣又由权阉暗中谗构,致拓跋宏无故受杖,拓跋宏竟毫不介意?

及丧已逾期,还是哭泣不休,魏臣多退有后言。可巧隆冬大旱,兼遇大风,司空穆亮,借此进谏。谓天子父天母地,子或过哀,父母亦必不欢,今和气不应,未始非过哀所致,愿陛下袭轻裘,御常膳,庶使天人交庆云云。魏主拓跋宏却下诏辩驳,说是孝悌至行,无所不通。今飘风旱气,是由诚慕未深,不能格天,所言咎本过哀,殊为未解等语。

冯太后尝欲家世贵宠,简选冯熙二女,充入掖廷。后宫林氏,生皇子恂,魏主拓跋宏拟废去故例,不令林氏自尽,独冯太后不肯俯允,迫令依旧施行。皇子拓跋恂尚未得立储,林氏却先被勒死。到了太和十七年,魏主终结守丧,始知自己生母为李夫人,于是追尊为思皇后,并册谥故妃林氏为贞皇后。

惟总不忘冯氏旧恩,续立文明冯太后的兄长冯熙的次女为皇后,其长女为昭仪。昭仪乃是是庶出,所以妹尊姊卑。只是娥眉争宠,狐媚工谗,免不得要捣乱宫闱了。有诗叹道:

背父忘仇已不伦,哪堪更尔顾私情

国风敝笱贻讥久,二女如何再近身!

北朝方隐构内衅,南朝又迭报大丧。欲知一切情形,待至下回申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