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暗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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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朱瀚拱手,“此法可小可大。若兄长愿意,我可从军营开始试行。”
殿内众臣一阵低语。有人不安,有人兴奋,有人怀疑。
朱元璋目光一扫,众人立刻噤声。他沉吟片刻,笑道:“好。军营试行,太子随你一同去。”
几日后,京郊大营。
晨雾未散,号角声如龙吟。千名士兵列阵,刀枪如林,寒光刺眼。
朱瀚和朱标骑马缓缓进入营中,将一根长达十丈的粗红绳摆在操场中央。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大人!我们练的是刀枪,不是孩童游戏!”
一名百夫长大声嚷嚷,引得众人哄笑。
朱瀚下马,走到红绳前,平静地说:“你们打仗靠什么?”
“靠勇!”“靠力!”“靠阵法!”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气势很盛。
朱瀚忽然反问:“靠心呢?”
众人一愣。朱瀚忽然抽出竹尺,啪的一声敲在红绳上:“列阵,摸绳!”
士兵们虽不明白,但在将领的喝令下,依次上前。
有人粗鲁地一拍,有人轻轻抚摸,有人漫不经心。
朱瀚看在眼里,忽然大喝:“左营第七队,出列!”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军士,刚才摸绳时心浮气躁,手一碰就走。
朱瀚问:“你摸绳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人支吾半晌,终于道:“想着早早完事,好去吃饭。”
“好。”朱瀚淡淡一笑,“你若在阵前,也这般心急,那你的刀,就会先落空半寸。你知半寸,是什么吗?”
士兵摇头。
朱瀚将竹尺插入泥地,半寸之差,踩了一脚,整个人重心微斜:“半寸,是生死。”
营中顿时鸦雀无声。
朱瀚转身,对全营喝道:“你们今日摸的,不是绳,是命!列阵从头!”
随着一遍又一遍的摸绳训练,士兵们的气息渐渐整齐,眼神也稳了下来。
朱标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低声对朱瀚道:“皇叔,这法……真能治军?”
朱瀚眼中闪着一丝锋芒:“心不稳,阵就乱。阵乱,千军如无头苍蝇;心稳,万马亦可静若山。”
这句话,传遍了整个大营。
夜里的一场细雨,在城墙的灰砖上留下了一层淡淡的潮晕。
南市口的棚下,红绳被雨润得更鲜,像一条静静伏着的脉。
“王爷,早。”瞽者从雨里走来,衣襟虽湿,足下却稳,手里仍是那根竹竿。小儿已长得高了一指,仍牵着竹竿尾,眼睛亮亮的。
“早。”朱瀚示意他坐,瞥了眼瞽者的鞋底,“路滑,脚跟先落,你的心还稳。”
瞽者笑,说:“王爷昨日营中校阅,我在桥下听了半日。有脚掌落地如鼓,有脚跟先落如钟。二者若能一上一下,乐就齐了。”
朱瀚点点头,正要再问,棚外忽有人抬着盖着油布的物件来,脚步急,呼吸却刻意压低。
瞽者耳朵动了动,轻声:“脚下滑,心里紧,像是捂着火来。”
几名粗衣汉子把油布掀了,一个黑亮的匾额露出头来,烫金二字极大:“公棚”。
来人腆着脸笑:“王爷,区里里长来送匾。说这棚事关公道,便赐个名。”
朱瀚只看了一眼,没伸手接,淡淡道:“这匾,挂不得。”
众人愣住。为首的汉子脸一红,忙道:“王爷,我们是好意……”
朱瀚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木牌:“这棚之所以立,不是‘公’在匾上。而在你我先摸绳。匾挂起来,来人先看字,心里就想谁‘赐’的,再去摸绳,心里便有了隔。隔一起,绳就不灵。”
他说着,拈起竹尺,轻轻在匾背上弹了一下,“木心浮,字太重。拿回去,换一块木质实在的——不写字,打磨光,挂在棚梁上,照人的脸。”
几名汉子面面相觑,倒也不敢多言,赶紧又把匾包好,抱着退下。
瞽者在旁边笑道:“好一个‘照人的脸’。”
朱瀚笑而不语。小儿怯怯靠过来,指着木牌念:“先……摸绳。”
他念得慢,每个字都像落在绳上,有了重量。
这时又有人顺着巷口快步来,肩上披着湿斗篷,雨珠还在往下滚。
来人年不过三十,眉梢带着寒意,腰间佩刀,右臂缠着白布。
他一进棚,先自觉摸了绳,掌心上沿着红绳缓缓划下去,眼里浮出一丝惊讶。
然后他才拱手:“王爷,锦衣卫姚谨奉命密报。城里昨夜多处出现假棚,挂着红绳,声称‘先摸绳后说话’,实则借机敛钱。有人遇事求解,那‘棚主’收银后,故意让两家撞在一处,趁乱派人行窃。已有几起案子,昨夜更有人伤了。”
瞽者脸色微变,低声:“脚步里的火,原来在此。”
朱瀚指尖轻点桌面,心里那一滴水声这才落下,清清脆脆:“签到:得‘暗尺’。”
他没有去看,也没有露出异色,只在心里默念一遍,耳畔像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纹理,仿佛有人说话的间隙,能多听出半口气里是虚是实。
他抬眼望向姚谨:“他们挂的绳,是什么样子?”
姚谨道:“粗藤染红,色泽偏暗,摸上去手便涩。最要命的是,他们也写了木牌——‘先摸绳’。”
朱瀚笑了,笑意却冷:“盗我之法,必先偷我之心。你手臂受伤?”
“昨夜巡夜,闹乱的人里有人藏了短钩,我挡了一下。”姚谨淡淡,“不妨事。”
朱瀚没多问,目光落在朱标刚来得及掀帘而入的脸上:“正好。太子,今日你同我去拆棚。”
朱标眼睛一亮,点头应下。
不到一个时辰,城南米巷的“棚”前已经围了人。那是一间临河搭起的棚,红绳架得比南市口更粗更长,两端挂着两个红灯笼,显得嚣张。
棚前一个穿青布长衫、头缠白帕的中年人正在挥手吆喝:“先摸绳!摸了再说!今儿有贵客,谁摸得稳,我就替谁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