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老屋无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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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我盯着那条简短得残忍的回复:“不方便,别来了。”指尖在冰冷的玻璃面上划过,留下蜿蜒的痕迹。窗外,城市的灯火正一盏盏苏醒,而我坐在逐渐昏暗的办公室里,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碎裂。
我叫田颖,三十二岁,是这家外贸公司的普通管理人员。每天的生活像极了办公桌上那盆绿萝——规整,安静,不易枯死。我熟悉这里每个人的习惯,知道陈主任喝茶只喝龙井,小李打印文件一定要单面,财务李姐每周五会带自己烤的饼干分给大家。这种规律让我安心,仿佛生活本该如此平静无波。
直到今天下午母亲那通电话打破了一切。
“小颖,房子卖了。”母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我许久未闻的局促,“我和你爸...能不能先去你那儿住段时间?”
我握着话筒,指尖发凉。老家那栋白墙黑瓦的老房子,院子里有棵百年桂花树,夏天父亲会在树下摆竹椅乘凉,母亲则在一旁剥豆子。那不仅仅是一处房产,更是我全部童年和青春的容器。
“怎么突然就卖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你弟他...城里那套房子首付还差些...”母亲的话没说完整,但我已经明白了。为了给弟弟买婚房,他们卖掉了自己的窝。
挂掉电话后,我在洗手间呆了整整十分钟,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眶发红的自己。水龙头没拧紧,水滴答滴答地落下,像极了老屋屋檐下的雨帘。
我给丈夫周涛发了短信,简单说明了情况。他的回复快得让我心惊——不方便,别来了。
同事们陆续下班离去,办公室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低鸣。我收拾东西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电梯。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在心里排练着要说的话。也许周涛只是还没准备好,也许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消息。我们结婚五年,一直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谁也不轻易打破。
推开家门,晚饭的香气扑面而来。周涛正坐在餐桌前看手机,桌上摆着两菜一汤——他难得下厨。
“回来了?”他抬头,笑容如常,仿佛那条短信从未存在过。
我放下包,直接切入主题:“我爸妈的事,你怎么想的?”
周涛放下手机,拿起汤勺慢慢搅动着碗里的冬瓜汤:“小颖,不是我不近人情。但你爸妈把房子卖了,钱全给了你弟,现在没地方住了,首先该找的不是他吗?”
“我弟那套房子才两居室,还有女朋友同住,怎么挤得下?”我试图保持语气平和。
“那我们这就宽敞了?”周涛笑了,那笑容里有些我从未见过的东西,“这房子是我爸妈掏空积蓄买的,三居室不假,可当初我想接他们来住段时间,你怎么说的?你说两代人生活习惯不同,住一起容易有矛盾。”
我怔住了,没想到他会提起这桩旧怨。三年前,周涛的父母想来城里小住,我当时刚升职,压力巨大,确实以“需要空间”为由婉拒了。后来我们在附近给他们租了公寓,但他们再也没提过要来长住。
“那不一样...”我试图辩解。
“怎么不一样?”周涛放下勺子,陶瓷碰触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爸妈是爸妈,我爸妈就不是了?田颖,你这双标玩得挺溜。”
那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我脸上。我愣愣地看着这个同床共枕五年的男人,突然觉得陌生。
“周涛,我们是一家人,我爸妈也是你爸妈。他们现在有困难,我们不该帮一把吗?”
“帮?可以啊。”周涛站起身,身高带来的阴影笼罩着我,“但帮要有底线。你爸妈把全部财产给了儿子,却要女儿女婿养老,这合理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让他们流落街头吗?”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周涛沉默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要么他们别来,要么你跟他们走。”
空气凝固了。我看着他转身走进书房的背影,听见门锁落下的声音,感觉自己像突然被扔进了冰窖。这就是我选择的婚姻?这就是我以为的避风港?
那一夜,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游移的车灯光影,毫无睡意。想起老家那栋白墙黑瓦的房子,想起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想起父母日渐花白的头发和粗糙的手掌。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把我冲回那个叫桂花屯的小村庄。
我们田家是桂花屯的大姓,祖上出过举人,老屋就是那时建的,青砖黑瓦,气派不凡。我是长女,下面还有个弟弟田磊,小我五岁。在我们那里,儿子是传后人,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这种观念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渗透在每个角落。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炖了鸡汤,鸡腿总是给田磊的,我吃鸡翅。父亲说:“弟弟长身体,需要营养。”可我也在长身体啊。过年做新衣,弟弟总是全套新装,我常常是母亲用旧衣改的。最让我难过的是上学的事。我成绩一直很好,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可父亲摇头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早点工作帮衬家里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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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母亲偷偷塞给我学费,说:“颖啊,妈没文化,知道读书的苦。你去读,钱的事妈想办法。”
后来我考上大学,靠着助学贷款和兼职完成了学业。而田磊,连高中都是勉强毕业,整日游手好闲,却依然是我爸妈的心头肉。
“磊磊是男孩,将来要撑起这个家的。”母亲常这么说,仿佛女儿就撑不起一个家。
工作后,我每月按时寄钱回家,爸妈逢人就夸女儿孝顺。可当田磊说要结婚,需要在城里买房时,他们毫不犹豫卖掉了老屋——那栋承载着田家五代人记忆的老宅。
“你弟没房子结不了婚,咱老田家不能断了香火啊。”母亲在电话里这样解释,声音里透着愧疚,却丝毫没有动摇决定。
想到这里,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我为家庭付出的一切,似乎永远比不上弟弟的存在本身。
第二天是周六,我一大早就开车回了桂花屯。三个小时车程,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既想立刻见到父母问个明白,又害怕面对那个已经不属于我们的家。
老屋前的桂花树还在,只是树下堆着杂乱的纸箱和打包好的家具。母亲坐在门槛上剥毛豆,背影佝偻得像只虾米。父亲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检查还有哪些家当可以变卖。
“爸,妈。”我轻声唤道。
母亲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去:“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回来看看。”我环顾四周,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你弟明天来接我们。”父亲接过话头,声音沙哑,“新房主下周来收房。”
我看着他们花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脸,突然什么质问的话都说不出了。他们也是这场观念的受害者,被“传宗接代”的思想绑架了一辈子。
“先去我那儿住段时间吧。”我说,声音不大,但足够坚定。
母亲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周涛他...同意吗?”
“我的家,我能做主。”我说了谎,一个明知很快就会拆穿的谎。
帮父母收拾行李时,我发现母亲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家,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回忆。墙角有我小时候量身高划的线,厨房门框上有田磊调皮刻下的刀痕,院子里的石磨停转多年,却依然立在原处。
“妈,真的非要卖掉不可吗?”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母亲长叹一声:“你弟那边...女方家要求必须在城里有房,否则婚事就黄了。我们也没办法...”
“那你们以后住哪儿?总不能一直租房子吧?”
“你弟说了,等他那边安顿好,就接我们过去。”母亲说这话时,眼神飘忽,显然自己也不太相信。
我没有戳破。在这种事上,父母宁愿自欺欺人,也要保全儿子的面子。
回城的路上,父母坐在后座,沉默得像两尊雕塑。我透过后视镜看到父亲一直望着窗外,眼神空洞。母亲则低头摩挲着一个旧布包,那里面装着家里的相册和重要证件。
“周涛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吗?”快到家时,母亲突然问。
“知道。”我又撒了谎,手心渗出冷汗。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我帮父母拎着行李上楼。电梯数字一层层跳动,我的心也跟着悬得越来越高。
钥匙转动门锁的那一刻,我祈祷周涛不在家。但门一开,我就看见他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两杯茶,似乎早有准备。
“爸,妈。”周涛起身打招呼,语气礼貌却疏离。
我父母局促地站在门口,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这种卑微的姿态刺痛了我的眼睛——在我的记忆里,父母从未如此低声下气。
“先休息一下,我帮你们把行李放客房。”我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周涛却突然开口:“客房我放了健身器材,没收拾。要不先住酒店?我已经订好了,就在附近。”
空气瞬间凝固。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涛,他居然提前订了酒店?这意味着他早就打定主意不让我父母住进来。
“住什么酒店?家里有房间。”我尽量保持平静。
“那是我的书房和健身房,不是客房。”周涛强调着“我的”两个字,像一把尖刀扎进我心里。
我父母的脸色由红转白,母亲连忙摆手:“住酒店好,方便,不打扰你们年轻人。”
“妈!”我几乎要哭出来,“这是你们的女儿家,怎么叫打扰?”
父亲一直沉默着,这时终于开口:“小周考虑得周到,我们住酒店就行。”他提起行李,转身就要走。
那一刻,积聚已久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周涛,今天我把话说明白。这房子是你爸妈出的首付不假,但房贷是我们一起还的,家里的装修、家电是我用积蓄买的。你说这是你的房子,好,那咱们明天就去过户,把我出的部分还我,我带我爸妈走!”
周涛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强硬,一时语塞。
我继续道:“是,当初你爸妈想来住,我拒绝了。我承认那是我的错,我那时刚升职,害怕处理婆媳关系,选择了逃避。但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用我的错误来惩罚我的父母?”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涛的语气软了下来。
“那是什么意思?”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周涛,我田颖这辈子最对得起的就是家人。我拼命工作,努力赚钱,为的就是在家人需要时能帮上一把。今天如果我眼睁睁看着父母无家可归,我还配做人吗?”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声音。父母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周涛长长叹了口气:“先住下吧。客房的东西我明天收拾。”
这场争执以他的让步告终,但裂痕已经产生,像玻璃上的碎纹,蔓延开来。
父母住下的头几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周涛早出晚归,几乎不和我父母一起吃饭。父亲整天坐在阳台发呆,母亲则抢着做家务,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
直到第三天晚上,我加班回家,发现母亲一个人躲在厨房抹眼泪。
“妈,怎么了?”我急忙问。
“没什么,就是想老家了。”母亲慌忙擦干眼泪,强颜欢笑。
在我再三追问下,她才道出实情:下午她做饭时,不小心把周涛收藏的一只杯子打碎了。周涛虽然嘴上说“没关系”,但整个晚上都板着脸。
“小颖,我和你爸商量了,还是回老家吧。我们在村里租个小房子,也挺好。”
“不行!”我坚决反对,“你们哪儿也不能去。”
安抚母亲睡下后,我在客厅等周涛回来。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他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进门。
“杯子的事,妈不是故意的。”我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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