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老屋无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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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涛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小事,我没放在心上。”

“那你为什么冷着脸?”

“我累了不行吗?”周涛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田颖,你非要每件事都上纲上线吗?”

“是我上纲上线,还是你根本不能接受我父母住在这里?”我站起身,感觉血液往头上涌,“周涛,将心比心,如果是你父母无家可归,你会怎么做?”

“我爸妈不会傻到把房子卖了全给我姐,然后跑来投靠我!”周涛脱口而出。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所有的希望。原来在他心里,我父母是“傻”的,是活该。

那一夜,我们分房而睡。我陪母亲睡在主卧,周涛去了客房。黑暗中,我听见母亲极力压抑的抽泣声,心如刀绞。

第二天是周末,我决定带父母出去散心。车驶向市郊的温泉度假村,那是我和周涛蜜月时住过的地方。一路上,父母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偶尔指认着路边的野花或农作物,那是他们与乡村生活最后的联系。

温泉氤氲的热气中,母亲终于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她讲起我小时候的趣事,讲起老屋的历史,讲起村里最近的变迁。

“颖啊,妈知道对不起你。”母亲突然说,“这些年,家里什么好的都紧着磊磊,委屈你了。”

我鼻尖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说这些干什么。”

“你弟昨天来电话,说女方家又要求加彩礼,六万六。”母亲长叹一声,“我们哪还有钱啊,房子卖的钱全给他付首付了。”

父亲一直沉默地泡在温泉中,这时突然开口:“实在不行,这婚不结了!三十多岁的人,还要爹妈姐姐操心,像什么话!”

这是父亲第一次对弟弟表示不满。我和母亲都愣住了。

“爸,妈,我有话直说。”我深吸一口气,“你们就是太惯着田磊了。他高中毕业这么多年,换过多少工作?哪个干长了?女朋友换了几个,哪个不是要钱要房?你们这么掏心掏肺,他领情吗?”

父母沉默了。温泉的热气在我们之间升腾,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我知道你们想着传宗接代,想着儿子才能继承香火。可女儿呢?女儿就不是田家人了吗?”积压多年的委屈终于决堤,“我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就是想让你们看看,女儿不比儿子差!可你们眼里,永远只有田磊!”

母亲哭了,父亲低头不语。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残忍,但又莫名地解脱。

回程路上,我们各怀心事。手机响了,是田磊。我接了电话,按下免提。

“姐,爸妈在你那儿吧?跟他们说,彩礼还得加两万,女方家要求的。”田磊的声音理所当然,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我冷冷地问:“钱从哪儿来?”

“爸妈不是还有点养老金吗?先借我,以后还他们。”

“田磊,你三十三岁了,不是十三岁。”我尽量保持冷静,“彩礼我们一分不加,你自己想办法。”

“田颖你什么意思?那是我爸妈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田磊顿时炸毛。

“那你又为爸妈做过什么?”我反问,“你只知道索取,有没有想过爸妈以后怎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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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有你吗?你是女儿,养老本来就是你的事!”田磊理直气壮。

我直接挂断电话,从后视镜里看到父母震惊而痛苦的表情。那句话终于被摆上了台面——儿子继承家产,女儿负责养老。多么讽刺的传统。

回到家,周涛不在。桌上留了张纸条:出差三天,勿念。简洁得像商务函件。

那一周过得漫长而压抑。我请了年假,陪父母办理各种手续,带他们熟悉城市生活。他们像两个迷路的孩子,在车水马龙中不知所措。母亲总是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父亲则一言不发,眼神里满是迷茫和失落。

我带他们去公园,看其他老人下棋跳舞;去菜市场,教他们认电子秤和二维码支付。他们学得很慢,常常一个简单的操作要反复教很多遍。母亲总抱歉地说:“老了,不中用了。”父亲则更加沉默。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起夜时发现父亲独自站在阳台上,望着老家的方向。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我突然意识到,对于父母来说,失去的不仅是安身立命的房子,更是与过去生活的一切联系。他们被活生生从熟悉的土壤中拔出,移植到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无所适从。

第三天,周涛回来了。他给我父母带了些特产,态度温和却疏离。晚饭后,他把我叫到卧室,提出了一个让我震惊的建议。

“小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周涛说,“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他在老家县城有个空置的房子,可以便宜租给爸妈。那里环境熟悉,生活成本也低。”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不是要赶他们走。”周涛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对老人来说,回到熟悉的环境会更舒服。我们可以经常回去看他们,生活费我们出。”

那一刻,我百感交集。周涛的提议看似体贴,实则还是不愿与我父母同住。但扪心自问,现在的状况对每个人都是折磨。

“让我想想。”我说。

周末,我开车带父母回了一趟桂花屯。老屋已经有了新主人,我们只能远远望着。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再也不属于我们了。

母亲默默垂泪,父亲则一直盯着那扇斑驳的木门,仿佛想将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刻进记忆里。

“爸,妈,周涛有个建议...”我艰难地开口,转达了他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是,父母没有反对。母亲甚至如释重负:“小周考虑得周到,在县城好,离老家近,熟人又多。”

看着他们眼中的期待,我明白了——他们和我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感到窒息。这里不属于他们,就像老屋不再属于他们一样。他们成了无处扎根的浮萍。

回到城里,我开始帮父母物色县城的房子。周涛也积极起来,甚至主动提出承担全部租金。我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那条裂痕依然存在,像是修补过的瓷器,看似完整,轻轻一碰就会再度碎裂。

就在我们即将签租房合同的前一晚,一件事改变了一切。

深夜,手机铃声急促响起。是田磊的女友打来的,语气惊慌失措:“姐,磊哥他...他出车祸了!”

我们连夜赶到医院。田磊醉酒驾驶,撞上了护栏,双腿骨折,还有内出血。手术室外的红灯亮得刺眼,父母瘫坐在长椅上,面如死灰。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但血库AB型血不足。”医生出来说。

“抽我的,我是AB型。”父亲颤巍巍地站起来。

抽血时,父亲因情绪激动和体力不支,突然晕倒了。检查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父亲已是肝癌晚期。

一夜之间,天塌了。

母亲承受不住打击,高血压发作住进了医院。我像个陀螺一样在三个病房之间旋转,办理各种手续,支付医疗费用。周涛请了假,默默帮我处理各种杂事。

田磊手术后醒来,得知父亲病情后,第一句话是:“我的房贷怎么办?下个月就要交了。”

我看着这个被宠坏了的弟弟,突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些人是永远不会长大的,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父亲的病情不容乐观,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我们决定带父亲回家——我和周涛的家。

周涛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书房收拾出来,买了张医疗床。他的态度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冷漠和忍耐,而是真正的关心和支持。后来我才知道,主治医生是他大学同学,详细告诉了他父亲的病情。

“为什么不早说?”那天晚上,周涛抱着我,轻声问。我指的是他同学告诉他父亲病情的事。

“那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虚伪。”周涛叹了口气,“小颖,对不起。我之前太自私了,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我在他怀里痛哭失声,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和恐惧全部哭了出来。

父亲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他拒绝过度治疗,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程。我们请了护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家人在身边陪伴。

奇怪的是,这段最艰难的时光,反而让我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重新找到了平衡。

母亲不再卑微讨好,而是坦然接受着我们的照顾。周涛学会了和老人相处,每天下班回家,会先陪父亲说说话,讲讲新闻趣事。甚至田磊,在经历了这场劫难后,也似乎成熟了些,虽然还是自顾不暇,但至少会每天打电话问候。

深秋的一个清晨,父亲安静地走了。临终前,他拉着我和田磊的手说:“磊磊,以后要靠自己了...小颖,爸对不起你...”

葬礼结束后,母亲做出了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她要出家。

“我早就想好了。”母亲平静地说,“你爸走了,我在世上也没什么牵挂。修行一段时间,心里安静。”

我和周涛再三劝阻,但母亲心意已决。最后,我们送她去了城郊的一处庵堂。那里环境清幽,适合静养。

母亲出家前,把一本存折交给我:“这是卖老屋剩下的钱,你弟不知道。你拿着,将来也许用得上。”

我握着那本薄薄的存折,感觉有千斤重。这笔钱,是父母一生的积蓄,也是他们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妈,这钱你留着...”

“我用不上了。”母亲微微一笑,“颖啊,妈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公平对待你和磊磊。现在明白了,也晚了。”

我抱住母亲,泪如雨下。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烟消云散。

母亲出家后,我经常去看她。她瘦了,但眼神清澈安详,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归宿。她说每天诵经念佛,心里特别踏实。

“比你爸走的那会儿好多了。”母亲说,“这里每个人都一样,没有谁比谁尊贵,也没有谁比谁卑微。”

冬天来了,第一场雪落下时,周涛陪我回老家处理最后的事宜。老屋的新主人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屋坐坐。院子里的桂花树覆盖着薄雪,依然枝干遒劲。

“这树有百年了,是你们的传家宝呢。”新主人笑着说,“放心,我会照顾好它的。”

离开时,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老屋无言,桂花树无声,它们见证了多少代人的悲欢离合,却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往昔。

回城的车上,周涛突然说:“等退休了,我们回老家盖个小房子吧。”

我诧异地看着他。

“城里喧闹,老了还是乡下好。”周涛握住我的手,“到时候,我们也种棵桂花树。”

窗外,雪花飞舞。我仿佛闻到了桂花的香气,淡淡的,却持久不散。生命如同这四季轮回,冬天来了,春天不会太远。而家,从来不是一座房子,而是心里有爱、有牵挂的地方。

手机震动,是田磊发来的消息:“姐,我找到工作了,销售,虽然累,但提成不错。这个月房贷我自己还上了。”

我微笑着回复:“加油。”

周涛看了我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我望向窗外,“只是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没有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