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第二手准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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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纛内!
赵烈怔立原地,半晌不语。
那句“放心吧,他们一定会退”,还在他耳边回荡。
声音不重,却像是钉子,钉进了心口深处。
可那钉子落得太稳,稳得让人心慌。
他不知道自己该信还是不该信。
帐中的火光渐渐低了下去,炭灰在火盆里轻轻塌落。
那点残红的亮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要熄灭。
赵烈的目光也随之一暗。
——守三日,敌军自退。
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连唇角都在微微颤。
越念,越觉得荒谬。
越念,越觉得不安。
他是将门之后,出征十数载,自小在刀兵中长大,见过的血雨腥风不知凡几。
他懂得兵法。
懂得势。
更懂得数字的冷酷。
三十万对四万。
这不是对峙,是碾压。
纵有天险在前,也难支三日。
更何况——平阳不是险地。
它的西面是宽阔的原野,南面是低洼的丘岭,城墙虽厚,却早在前月的大战中被轰塌两段,如今不过草草修补。
这种城,哪挡得住大疆那帮嗜血的铁骑?
赵烈呼吸发紧。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可脑子却像是被一股乱风搅成一团。
三日。
三日!
他不明白。
对方的军势已压至数百里外,探骑昨日还报,说敌军阵型已展开,辎重齐备,粮道无阻,兵锋正盛。
这等时候,他们凭什么退?
——他们完全没有理由退。
赵烈咬紧牙关。
脑海里一个念头不断翻涌:若陛下真信此事,那他未免太天真。
可他又不敢说。
因为那是萧宁。
因为在这十几日里,他亲眼见过这个年轻天子所做的一切。
他见过萧宁只身入营,不带仪仗,披甲踏雪,亲巡视卒。
他见过他蹲在受伤士兵的身旁,一针一线地包扎伤口,甚至试药入口,只为让那伤员安心。
他见过他一刀斩韩守义的瞬间。
那一刀,不只是惩戒,更是震慑。
那一夜,全军皆惊,全军皆敬。
那是能让万人心折的手腕。
也是能让死气复燃的胆魄。
——这样的人,会信口开河?
赵烈呼吸一窒,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纠结。
他不信那四万人能挡三十万。
可他又不敢不信萧宁。
这两种念头在心中交错,像两股暗潮,不断地冲撞、翻腾,让他连胸腔都发痛。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顶军帐,有些压抑得可怕。
空气里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撑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抬起头,偷偷望向那案后的身影。
萧宁仍是那副模样,安静、沉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那种沉稳不像假装出来的,更像是一种深藏不露的笃定。
像是胸中早有全局。
像是早知道——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赵烈忽然有点恍惚。
昨夜他听到众人高喊“陛下圣明”的时候,心里还以为,那不过是士气所至。
可现在,站在这帐中,他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种“圣明”二字的分量。
他忽然明白——那不是说陛下聪慧。
而是指他那种“不可测”的从容。
就像现在。
连面对三十万敌军,他都能如此平静。
可他还是不懂。
真的不懂。
他心头一阵烦乱,思绪翻涌,指节微微发白。
他想开口,却又怕失言。
那句“陛下,若真如您所言,这三日该如何守?”终于在心头憋得要爆。
可他终究没说出口。
因为那目光又落在他身上。
那双眼,平静、深邃,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威压。
仿佛只要被那眼神望上一瞬,所有的质疑、惶惑都会被击碎。
赵烈的心口一紧。
喉咙滚动几下,硬生生将话咽回去。
他低下头,只觉额角的汗珠一颗颗滑落。
火盆里的炭火又“噼啪”一声炸开。
他心里一跳,像是被这声音惊醒。
——不,该再想下去。
他提醒自己。
萧宁既言“三日可守”,便必有其理。
只是,他看不透。
他甚至不知道,陛下的“底气”从何而来。
援军才一万,若真如所言,三日后敌退,那又是谁在逼他们退?
是有暗军在动?
是中原大军在策?
还是……另有谋?
他想问,可又知道此刻多言只会冒犯。
于是他只能把满腹疑惑都压在胸口。
压着压着,那疑惑就变成了沉重的敬畏。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
自己站的这处帐,不只是军帐。
而是某个看不见的局。
而他,只是局中一子。
至于这棋盘的边界在哪里,天子要落子于何处,他连想都不敢想。
“陛下……”
他低声唤了一句。
声音几不可闻,似怕惊扰了什么。
萧宁没有抬头。
他仍看着沙盘,指尖轻轻一按。
那一点红墨微微晕开,像血,又像日。
“去吧。”
那声音再次响起,冷静、无波。
“告诉将士们,平阳三日不破。”
“他们要信。”
“因为朕信。”
赵烈的喉咙一紧,眼眶忽然有点发烫。
他猛地挺直身躯,重重一拜。
“遵旨!”
帐外的风呼啸着灌进来。
吹乱了他的发,吹起了旗角。
赵烈跨出帐门的一刻,天色已亮。
薄雾在营外散去,远处传来铁甲的撞击声,整座军营像是活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寒气刺进肺里,清醒得厉害。
“平阳三日不破……”
他低声念着。
那声音带着一丝不信,却又有一丝奇怪的坚定。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份信从何而来。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在火光中斩首如风、在雪夜中与士卒共粥的年轻帝王。
那人说话的时候,从不多解释,从不动声色。
可无论他说什么,都让人不敢不信。
赵烈抬头,望向远处的天边。
云层厚重,风声低沉。
旭日正要升起,光还不耀眼,却足够明亮。
他忽然觉得,那一缕光,就像帐中那道平静的身影。
不张扬,不怒视,却能让人心安。
哪怕明知前路是刀山火海,只要那道身影在,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赵烈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念头。
然后,他快步走下中军大纛。
他要去传令。
要去告诉所有人——
“陛下说,三日之后,敌必退。”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定会引来无数质疑、惊骇,甚至嘲讽。
但他也知道,等那些人见到陛下的眼神,他们就不会再问。
那不是一位天子的命令。
那是一种力量。
一种让人不敢怀疑的力量。
——因为,那是“人主如天”的力量。
赵烈走远了。
帐中只剩萧宁一人。
他仍看着沙盘。
红墨、黑石、标旗,一一排布。
风从帐缝灌入,带起一点沙。
他抬手,轻轻按在那标记的“平阳”之上,低声喃喃:
“三日——”
“够了。”
声音极轻,却透着一种深深的笃定。
那笃定,不似盲信,不似希望。
更像是……已知结局。
火光映照在他眼中,亮得近乎冷。
——那一刻,他的神情,根本不像凡人。
更像一个已握天地之局的君王。
赵烈出了中军大纛,寒风扑面而来。
他脚步疾急,靴底在雪地里“咯吱咯吱”作响,身后的风像刀子一样卷着他的披风。
平阳营地辽阔,晨雾未散,整座军营被一层薄薄的白光罩着。远处号角低沉,营门外隐隐传来哨骑的吆喝声。
他一路穿过前阵,步履生硬,心思却乱得如乱箭穿胸。
陛下那句“守三日,敌必退”仍在他耳边回荡。那句“他们一定会退”,稳得可怕。可那种“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心中沉甸甸地挂着这份命令,几乎连走路都觉得脚下发沉。
他得立刻把旨意传下去。
……
中军东营,晨光才亮。
薄雾笼在营帐之间,远处的号角声若有若无。
帐外旌旗静垂,寒风卷着边角,掠过锋利的矛头。
帐内的火盆燃着,映得墙上影影绰绰。
这是几名新任偏将第一次正式议事。
他们都是陛下亲自挑选、提拔上来的。
原本都在韩守义、杜崇武等旧部之下,被层层压制。
有人十年为偏校,一直不得升迁;有人三次立功,却被贬入辎重。
若非陛下亲巡军营,听到他们的名字,他们此刻仍旧默默无闻。
所以,当他们接到“新任主将赵烈”召集议事的消息时,一个个都激动得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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