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别把人当牲口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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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火柴凑近导火索,导火索“嗤”地喷出火星,硫磺味混着桦树皮的清香钻进鼻孔。

他站起来就往远处跑。

“滋滋”声越来越急,周维桐的喉结随着秒表的“滴答”声上下滚动。

“三、二、一……”他在心里默数。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像有头野牛在地下狂奔。

草屑、泥土和碎草根冲上半空,碎屑噼里啪啦地砸在周维桐的眼镜片上。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险些摔倒,却死死盯着炸开的坑洞。

坑深不到一丈,四壁外翻的泥土里夹杂着草根和小石子,底部中央有片湿润的黑土,正缓缓渗出细密的水珠。

测量员连滚带爬地扑到坑边,把脸贴在泥土上:“有水!坑壁渗水了!”

王大彪冲上去,膝盖重重跪在坑边,双手捧起一把泥土,用力攥紧后又松开。

泥土成团,指缝间有水珠渗出。

他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周先生!你他娘的比算卦的还准!说有水就有水!”

周维桐的眼镜滑到鼻尖,他手忙脚乱地推了推,金属镜腿在耳朵后硌出红印。

他掏出裤兜里的卷尺,量了量深度,抬头时阳光正照在他脸上,眼尾的皱纹里嵌着泥屑,却掩不住眼底的激动:“快竖标杆!这口井的位置定了!开始挖吧……下一个炮眼往东北方向挪一百步,按等高线算……”

“得嘞!”王大彪抄起铁锹,转身冲远处的小战士们喊:“把红旗扛过来!咱今儿个要在这草甸上扎二十个眼!”

……

驷马河故道的淤泥在烈日下泛着碱白色。

偶尔露出半截枯黄的芦苇根,像是大地干裂的唇纹。

崔明远蹲在河岸上,膝盖上摊着张边缘泛黄的《水库工程简易勘测图》,图上用红蓝铅笔标着歪歪扭扭的等高线。

他的指尖死死压住图纸,停在标有“黏土层”的红圈处,指甲缝里嵌着昨天挖探坑时的黄褐色砂土。

“王大爷,您看这图例……”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灰衬衫,试图挡住刺目的阳光,

“旧河道东侧标注为‘砂壤’,渗透系数至少是西侧黏土层的二十倍。”

“你在叨咕些啥呢?听都听不懂!”

老农王长贵打断他。

他是隔壁公社调派过来的生产队长,此刻说话最有分量。

手里的柳木铁锹“哐当”砸在开裂的河床上,震得几只蝼蛄慌慌张张地钻进泥缝。

老人的裤腿用草绳捆着,露出小腿上被盐碱蚀出的白斑,腰间别着个葫芦形的烟荷包,上面绣着早已褪色的“跃进”字样,“你就说能不能在这儿建坝!”

“不能……”

崔明远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像塞着把干沙,“黏土的渗透系数是 0.001米\/天,砂土是 0.5米\/天。按您说的往东挪两丈,坝基底下要是砂层……”

“你啥意思啊?我们贫农说话不靠谱呗?就非得按你说的位置?”

“吵吵啥呢?”

林川扛着铁锹走来,解放鞋上的泥浆已干结。

他扫了眼地上的草纸图,又看看王长贵,蹲下身用铁锹尖挑起块泥土:

“老崔,你讲讲’渗透率’是啥意思?”

“就是……水渗进土里的速度。”

崔明远翻开 1956年的《驷马河汛期报告》,泛黄的纸页上标着蓝色水纹线:“报告明确写着,故道下游断层发育,渗透系数超过5米\/天,根本蓄不住水!”

王长贵“呸”地吐掉嘴里的草棍:“前年发大水,俺亲眼看见水头在这儿打旋儿,底下必有泉眼!”他站起身,用铁锹指向歪脖子树:“就在这儿下铲子,挖三尺见不着水,俺把烟袋锅吃了!”

崔明远摇摇头:“渗透系数是专门测的!你挖开看看,表层五寸是干泥,下面全是砂礓石,漏得比筛子还快!”

“都别吵!”林川蹲下身,用刀削开一块土块:里面果然夹杂着砂粒和碎石,用手指一捻就碎成粉末。“老崔,你再说直白点,得让他们都听懂!”

“就是水会顺着石头缝跑光!”

崔明远急得直搓手,“去年邻县修的水库,就是因为底下有砂层,不到半年就漏干了!”

王长贵掏出个湿漉漉的草根:“你闻闻!这是俺从三尺深刨出来的,根须上还沾着泥浆!”

草根散发的土腥味里,确实混着一丝潮气。

林川接过草根端详,突然站起身走向故道西侧的土岗。

那里有片稀疏的芦苇,叶片泛黄却未枯死。

这在干旱的故道上格外显眼。

他用铁锹挖了几下,半尺深就见湿润的黑土,再往下竟是密实的红胶泥。

“老崔,”他用胶泥在手上搓成条,“这儿的土能搓成绳,为啥故道中间都是砂礓?”

崔明远眼睛一亮:“这是河漫滩!故道改道后,主河槽搬到了西侧,东侧被砂土淤积,所以渗漏严重!”他抓起把红胶泥,“这种土的渗透系数低,适合建水库!”

王长贵梗着脖子凑过来,看了眼胶泥又看看故道中间:“那为啥芦苇长在西边?”

“因为西边地势低,地下水浅!”

崔明远翻开笔记本,画了个简单的剖面图,

“要是把水库建在东侧砂土区,水全漏到西边的胶泥层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川用铁锹在地上画了个圈:

“都听着,明天分两组:老崔带人设标杆,测西边胶泥层的范围;我再派人去县上查水文站记录,看看近些年地下水位变化。”

他转头盯着崔明远,“要是你说的胶泥层够宽,算你赢;要是故道底下真有泉眼……”

“有泉眼俺把罗盘吞了!”崔明远眼睛闪过一丝光亮。

“中!”王长贵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输的人给大伙儿唱《社员都是向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