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宋廷舌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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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道细微、沉闷却又清晰无比的坠响,打断了所有人的目光与思维。
只见刚刚被搀扶起的宋穆公,像一具彻底抽去筋骨的朽木傀儡,双眼空洞无神,全身力量瞬间消失,带着御座的屏风和身后的侍从猛地向前扑倒!不是晕厥,不是装腔,是支撑这具残破躯壳最后一点精气神的彻底崩毁!他直挺挺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阶沿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那震耳的雷鸣似乎都消失了。
老内侍抖如风中落叶,将那冰冷的、象征宋国最高兵权、花纹繁复的青铜虎符,小心翼翼地捧出,送到孔父嘉身前。动作僵硬而缓慢,如同在履行一个极度不祥的古老仪式。
孔父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没有去接那虎符,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那枚冰冷的青铜物件,像要把它烙印进自己沸腾的、剧痛燃烧的灵魂深处。铁铸般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如同将断的弓弦。那是一种尊严被践踏、国格被胁迫、满腔忠肝义胆却在君王胆魄尽丧前被碾为齑粉的巨大屈辱与绝望!握紧剑柄的手背上,骨节因巨大的力道而咯咯作响,指节惨白,如同被活生生冻僵。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混着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滚滚落下,溅在那冰冷沉重的虎符之上。那不再是大宋军威的象征,而是懦弱与死亡的印记!
“臣……孔父嘉……”
声音嘶哑已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咽喉里抠出血肉。他只觉那青铜虎符似有千钧重,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脊梁。终于,他闭上赤红的眼睛,沉重的头颅缓缓低下,如同被折断了脖颈的雄狮,那只骨节暴突的手,带着屈辱到极致的绝望和无力,一点一点,沉甸甸地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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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的五指猛然张开,狠狠地握住了那枚冰冷刺骨的青铜虎符!
卫国之境。
旌旗蔽空,长戟如林,卫国的黑色大军已然结阵于朝歌城外宽阔的原野之上。黑压压的铠甲在深秋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寒铁特有的冷光,肃杀之气足以凝固空气。帅台之上,州吁一身黢黑战袍裹着黄金镶玉嵌的护心镜,猩红如血的披风在飒飒寒风中翻滚咆哮。他双手按在冰冷的帅台栏杆上,鹰隼般的目光焦灼地投向通往宋国方向的官道尽头。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清晨凝固的空气。
“吁——”
一骑从烟尘中破出,人马俱沾满尘土,疾驰至帅台之下。马背上的身影正是宁翊!他勒住躁动的战马,气息沉稳不乱,对着高台上的州吁抱拳,声音清晰穿透猎猎风声:
“君上!宋公纳盟,宋军已发!”
州吁脸上紧绷的肌肉骤然舒展,那张笼罩阴鸷的脸庞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一拳重重砸在栏杆上,震得高台微颤:“好!子腾真奇才!真国之干城也!哈哈哈!”狂喜的声浪如同滚石般回荡开来。紧接着,他猛地转身,声音拔高到足以撕裂长空:
“发令!全军开拔!会猎东疆!”
轰然一声!沉闷的进军金鼓声动地而起。黑色的浪潮开始向前涌动。
郑国,新郑城头。
西风带着冬日的初寒,吹动城上肃立的士兵甲胄发出细碎冰冷的金属摩擦声。郑庄公姬寤生一袭玄端(黑色礼服),伫立在西门高高的城堞之后,面沉如水。素来沉静深湛的双眸,此刻凝望着远处地平线上如同乌云般缓慢漫涌上来的四国联军营盘,那层层叠叠的旗旌,如同滴向白帛的污秽墨点,渐渐染污了远方枯黄的草色。一股令人窒息的凝重如铁水般在城头无声流淌。
大夫子封(即公子吕)一身戎装,顶盔掼甲立于庄公身侧。他按着腰间佩剑,年轻刚毅的面庞绷得如同磐石,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跃跃欲试的拼死战意。他声音带着金铁般的铿锵:“君上!末将观四国之众,貌合神离,卫州吁倒行逆施,其军心焉能稳固?请与臣精兵一万,末将愿立军令状,出奇兵踏破卫军主帐,必斩此獠首级献于阶下!”
老成持重的祭仲,深青色的大夫袍服一丝不苟,眉头紧锁如同刻刀凿出的深深沟壑,闻言立即踏前一步,花白的须发在冷风中飘拂。他对着庄公深深一揖,语重心长:“君上!不可!四国联军虽各怀鬼胎,然其数倍于我!敌众我寡,其势如山压卵!若冒然出城野战,正中其下怀!一旦有失,新郑动摇,社稷危矣!”他枯瘦的手用力指向城外那片越来越庞大、如同狰狞恶兽趴伏的军营,“为今之计,唯固守城垣,深沟坚垒,静待其变!彼等仓促纠合,如林中暂聚之兽,必不能久!一面速遣精干之士,星夜北驰,乞师于齐!齐桓公(应为僖公,但此时人多称桓公)方伯(霸主)天下,兵威正炽,必不忍见我姬姓宗邦受此荼毒!只要齐军破关南来……” 祭仲浑浊的老眼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如同苍鹰捕食前最后的俯冲,“则我与齐内外夹击,五国之首——州吁项上人头,可取矣!”
一片压抑的沉默笼罩着郑庄公。远处四国联军的营盘中开始点燃篝火,星星点点,如同鬼火跳跃。郑庄公的目光越过敌营,投向北方遥远天际那片冰冷的铅灰色。
祭仲无声地望着君上清瘦挺拔的背影,心知那沉默的分量。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更加低沉,如同夜枭磨砺羽毛的簌响:“君上可知林中巨木,枝干再繁茂,一旦遇雷火之灾?当此时,与其争枝杈片刻之力,不如力守根基,”他微微一顿,一字一句清晰吐出,“伐其无用枝叶(指暂时弃守部分城郭),敛精魄于根本(集中力量守住核心地带),暗淬锋刃以待天时(积蓄力量等待援军)。待得天火雷惊(齐军驰援),彼之枝叶,自焚矣!”
庄公缓缓阖上双眼。片刻之后,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所有微澜俱已平复,只剩下万年玄冰般的决绝与冷静。他没有转身,只是手臂猛地向后一挥,厚重的袍袖在风中甩开一道凌厉的弧线!
“速遣上大夫瑕叔盈持孤亲笔血诏,备厚帛重器,昼夜兼程出城,北渡河水,向齐国乞援!”
一道由禁卫精锐护送、携带国君血书的重骑小队,悄无声息地打开北门,如同黑色的箭矢,融入了愈加昏暗的暮色之中,直向黄河方向飞驰而去。
庄公的目光再次投向西门外那黑沉沉的、无边无际的四国军营。一丝冰冷彻骨的狠意在他唇边凝结。他猛地一甩袍袖,拂过冰冷的城砖,声音如同北风卷起冰粒:
“传孤王令:封城死守!东门——子封!南门——祭仲!西门、北门孤亲自坐镇!郑国之剑,悬于尔颈,守吾疆土,寸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