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珠江赌船(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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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珠江两岸灯火璀璨。新世纪的气息扑面而来——海心沙上\"迎接新千年\"的大标语还未撤下,沿江高楼的玻璃幕墙刚装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带,远处的白天鹅宾馆和中国大酒店灯光通明,十来层就算是高楼了。
岸边,小贩们还在兜售刚从东莞仿制出来的\"信息高速公路先锋\"棒球帽,一顶二十块,买三顶五十。这是一个躁动不安的城市,仿佛在一夜之间决心要将过去远远甩在身后。
游船在天字码头缓缓靠岸,外观看上去与普通旅游船无异,但内部布置却显出不凡。我穿着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混在一群商务人士中登船,表面上看去就是来参加商务酒会的年轻人。
VIp舱室装修得低调奢华,与其说是赌场,更像个私人会所。厚实的地毯吞没了所有脚步声,只听得见筹码相碰的清脆声响和麻将牌的哗啦声。空气中混杂着\"中华\"烟、xo白兰地和女人浓郁的cK香水味,还有一股钱与欲的暗流在涌动。
灯光刻意调得昏黄,照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诡异的阴影,让人看不透对方的真实表情。四周墙上挂着几幅仿古山水,花瓶里插着鲜花,仿佛要用这些文雅的装饰掩盖这里赤裸裸的金钱游戏。
前厅摆着几张矮桌,水晶盘里盛着精致的小点心,几位穿着暴露的陪酒女在沙发上陪客人闲聊。后厅才是真正的战场,门口一个瘦削的收银员面无表情地竖起一块铜牌:\"入场费五千,筹码最低一万,概不赊账。\"
我面不改色地拿出准备好的现金,换取了筹码牌。这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但我相信自己的技术足以应对这种场合。松鹤庄数月的训练和赌王争霸赛的历练,已经让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了相当的信心。
赌厅内一共设有八张牌桌,玩法各异。四张麻将桌,两张百家乐,一张德州扑克,以及一张专供贵宾的私人定制牌局。我选择了一张看起来较为活跃的麻将桌坐下,桌上已有三位客人——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一个体型魁梧的富商模样的人,和一个穿昂贵西装的青年人。
\"后生仔,新面孔喔?\"眼镜男笑眯眯地问,声音油滑得像抹了一层猪油。
我点点头,憨厚一笑:\"朋友介绍来的,想见识见识。\"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怯生生。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晚手气爆棚咯!\"眼镜男朝魁梧佬斜眼一瞟,右手食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三下——这是赌场里的\"通赢\"讯号,代表接下来几局已经内定。他冲着荷官一挥手,\"撩牌!\"
开局我先装怂,手法笨拙地洗牌、摸牌,还故意犯了几个\"新手错\"——摸牌顺序不对,出牌磨蹭,时不时露出懊恼表情。这套\"菜鸟戏法\"我在松鹤庄练了不下百遍,就为了骗过老手的眼睛。
前两局我故意送出几手\"大牌\",眼睁睁看着自己筹码缩水三千多。那眼镜男每次赢牌都会推一下镜框,这小动作我看在眼里——老千行话叫\"亮招\",意思是提醒同伙这局已控制。我心里冷笑,你们唱得再好,也得让我这个观众先入戏不是?
第三局,我稍稍放开手脚,用上了\"一线天\"手法——这是松鹤庄入门级的控牌术,通过捏牌角度和力道的微妙变化,让目标牌在洗牌时始终处于大拇指可控范围。
我趁着众人不备,悄悄把四张东风牌送进自己牌堆,然后故作惊讶:\"哎呀,手气回来了?\"眼镜男眼角跳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突然发难。三圈过后,我已经把输的三千多全赢了回来,还小赚了七百多。
\"后生仔有两下子喔,边度学的功夫?\"魁梧男人盯着我的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再来一局,加码好唔好?\"
我假装思考片刻,点头同意。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先让我小赢一些,增加信心,然后诱使我加大赌注,典型的\"养米\"手法。我决定顺水推舟,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局势的发展却出乎我的预料。随着赌注加大,对手的牌路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我明明控制了几张关键牌,却总是在最后时刻被意料之外的牌面破坏计划。更诡异的是,无论我如何变换手法,对方似乎总能提前做出预判。
第六局,我已经输掉了大半筹码。此时,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哪里是普通客人,分明是职业团队!他们配合默契,一个负责分散我的注意力,一个负责观察我的手法,还有一个暗中做记号。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变化,甚至是瞳孔的微小收缩,都被他们捕捉并分析。
更糟糕的是,我发现自己的手法被精准针对。那些本该行之有效的技巧,在这里却总是差了一步。对方似乎对北方派系的手法了如指掌,甚至包括松鹤庄的一些特殊技术。尤其是我擅长的\"太乙剑指\",每次刚要施展,对方就已经防备妥当。
用行话说,这叫做\"刀对刀\"——敌明我明,双方都知道对方是老千,只看谁的招数更高明。我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就等着被宰割。
\"系束手就擒,定系再继续扮嘢?\"眼镜男笑眯眯地说,语气却透着冰冷。
我额头渗出冷汗,手心已经湿透,裤脚暗暗打颤。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专门针对像我这样的北方新手。他们或许早就得到消息,知道有个获得\"新锋\"称号的北方小子要来试水,所以专门布下这个局。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放手一搏。
最后两局,我豁出去了,用上老头子教的\"气息牵引术\"——这是影子门压箱底的招数,需要通过呼吸节奏影响对方的心跳和判断。我先是装作紧张,额头渗汗,眼神游移,然后在关键时刻猛地调息,双目如电,直刺眼镜男。
谁知这一招刚使出,对方嘴角就微微上扬,\"小把戏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随即变换了出牌节奏,一反常态地连出三张风牌。我心跳陡然加速,手指微颤——中计了!
他竟然是以逸待劳,早就等着我用这招。我像条案板上的鱼,越挣扎反而越受制。一盘未完,我已冷汗透背,被对方完全牵着鼻子走。
不到三个小时,我的两万块钱就全进了别人腰包,干净利落得像被剃了头。
\"年轻人,手艺还得再磨磨。\"眼镜男收起笑容,眼神像刀子一样扎过来,\"你那个'新锋'的名头,在这儿不值一提。\"
他起身离开,连看都不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已经是个死人。草,这帮人怎么连我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脑子里警铃大作,但为时已晚。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赌厅,穿过甲板,望着两岸灯火和漆黑的江水。千禧年的广州,霓虹闪烁,充满希望与机遇,而我却在第一次独立行动中遭遇如此惨败,几乎输得一干二净。
夜已深,游船靠岸。我步行回到住处,一路上思绪万千。这次失败不仅损失了全部积蓄,更打击了我的信心。松鹤庄的那些技艺在实战中竟如此不堪一击,难道是我理解有误,还是江湖真的比我想象的更为险恶?
转过街角,我的脚步猛地顿住。那个每晚都在楼下纳凉的独眼老头不见了,连他那张标志性的竹躺椅都不翼而飞。对面\"发财杂货店\"招牌上的霓虹灯罢了工,只剩下\"发\"字还在孤独地闪烁,像是对我命运的嘲讽。
更诡异的是,平日总亮如白昼的楼道灯今晚只剩一盏在艰难地眨着眼,发出诡异的\"滋滋\"声,仿佛随时会断气。
我放轻脚步,警惕地接近自己的房门。门锁完好,似乎没有被触动的痕迹。我小心翼翼地插入钥匙,轻轻转动,推开门——
一片狼藉。抽屉被拉开,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床垫掀起,地板上散落着我的衣物和书籍。那些藏在床板下仅存的现金和贵重物品全都不见踪影。
我瘫坐在地上,嗓子眼儿像吞了块烧红的炭。\"他妈的!\"我一拳砸在地板上,指关节立刻裂开了花,可我丝毫感觉不到疼。娘的,松鹤庄新锋?老子现在连条流浪狗都不如!我抓起半块砖头,想砸烂那张还算完好的桌子,手臂抡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下——连发泄的力气都没有了。
窗外,珠江上的最后一艘游船缓缓驶过,船上的灯光如同嘲讽般闪烁。我从未感到如此孤独和无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流落街头的少年,除了一身伤痕,一无所有。
我翻遍狼藉的屋子,连个铜板都没剩下。就在绝望之际,床板缝隙间露出一角纸片——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是一张布满油渍的街区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地方:\"永泰夜市\"。
这地方我听茶楼的老头子们提过,是广州地下人物常去的地方。我攥紧这张纸,或许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先活下来,才有机会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