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街头残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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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的\"永泰夜市\"四个字在雨水浸染下晕开,像是某种隐喻。

房间被洗劫一空,身上仅剩的几个硬币和残破的扑克牌,是我在广州这座陌生城市的全部家当。

我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安全屋。五分钟后,下斜路的叉路口,我靠着墙壁蹲下,冷汗逐渐浸透衬衫。珠江游船上的老千和这次盗窃,绝对不是巧合,这地方是不能住了。

夜渐深,蚊子嗡嗡作响。我在西关一处拆了一半的旧楼门洞里蜷缩过夜,头顶不时有碎石剥落。凌晨两点,一场骤雨劈头盖脸地泼下来,水流顺着台阶冲刷我的裤脚。我蹲在角落,哆嗦着熬到天亮。

早晨的广州城已全面苏醒。茶楼里传出的广播正播着《笑看风云》的主题曲,老板娘穿着色彩艳丽的绒面外套,挂着新款诺基亚5110,嘴里叼着油条,大声招呼熟客。

\"肠粉靓仔要唔要加蒜蓉?\"一个小贩朝经过的年轻人吆喝。十字路口的报亭前,几个老人围着《南方都市报》的股市版议论纷纷,\"恒生指数又跌咗三个点啊!\"

我的胃像一只活物,在腹腔里痛苦地翻滚,催促我寻找食物。与饥饿的痛感相比,潮湿寒冷反倒成了次要问题。我尝试在人来人往的永福路上拦住几个行人,开口乞讨,却被统统无视。一个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甚至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后生仔唔做嘢,阿叔都做紧嘢啊(年轻人不干活,我这大叔都还在工作呢)!\"

第一天就这样过去。

晚上,我在越秀公园的长椅上准备过夜。公园里三三两两的老人正跳着广场舞,放着《冬天里的一把火》。我刚躺下,一名保安的手电筒就照到我脸上。

\"喂,依度唔系收容所,收工啦!\"他用警棍敲打长椅。

\"就睡一晚,明天我就走。\"我哀求道。

\"唔得,条例规定,公园晚上锁闸。仲有,呢度要系'文明城市'啊,你咁样会扣分?!\"

就这样,我被赶出公园。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拒绝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北方人。就连麦当劳的洗手间都开始收费,门口装了投币锁。我最终在荔湾区一个临时垃圾场附近的水泥管道里度过了第一夜,与老鼠为伴。

第二天,饥饿感开始演变为一种奇特的麻木,伴随着间歇性的眩晕。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像有人不断调整焦距的摄像机。呼吸变得浅而急促,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老头子曾说过,人在极度饥饿时会经历五个阶段:饥饿、疼痛、麻木、幻觉,最后是意识消散。我已处于第三阶段。

中午时分,我在一个叫\"石牌桥\"的地方发现了几个地痞在巷子里摆牌局。他们用几个啤酒箱子垒成简易牌桌,玩的是广州本地的\"飞鱼\"牌戏,赌注不大,十块八块的小局。

我深吸一口气,拖着虚弱的身体走过去。\"让我加一局?\"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瘦子抬头看我,上下打量一番。\"乜嘢啊?边位罩你?(什么啊?谁在罩着你?)?\"

\"使乜人罩?我靠本事食饭(需要人罩?我靠本事吃饭!)。\"我故作镇定。

\"你知唔知呢度边个嘅场啊?有钱先至好埋台,冇钱就捻返屋企啦(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有钱才能上桌,没钱就滚回家去!)!\"他用粤语骂道,语速快得我只能勉强听懂。

我掏出仅剩的几个硬币,手掌心被汗水浸湿。\"我就这些了。\"

他们全笑了,像看什么笑话似的。\"咦,乞丐仔都想赌?\"一个穿花衬衫的黄毛小子讥讽道,\"你条裤咁肮脏,唔好污糟我哋张枱啦(你的裤子这么脏,别弄脏我们的桌子了)!\"

\"我不需要钱,\"我咽下一口苦涩,\"赢了请我吃碗云吞面就行。\"

刀疤脸停下了洗牌的手,眯起眼睛。\"喂,知唔知呢度系边个场(喂,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我没来得及回答,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棍。眼前炸开一片金星,我跪倒在地,嘴里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呢度系渔港头嘅场口,未问过就想落场(这里是渔港头的地盘,没打过招呼就想赌)?想死啊?\"又是一脚,正中腹部。我紧抱双膝蜷缩在地上,像只被打伤的野狗。

\"对不起,我不知道规矩...\"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们哄笑起来。\"北方仔唔识行规啊?玩都唔识点玩啊(北方佬不懂规矩吗?连玩都不会玩)!\"

最后我被拖到一条臭水沟旁,浑身是泥和血。天旋地转中,我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

\"呢条友好似几日冇食嘢喔(这家伙好像几天没吃饭了)。\"

\"可能系啲北佬落嚟搵食嘅,依家仲多喎(可能是那些北方人过来讨饭的,现在越来越多了)!\"

\"唔关我哋事,下次佢敢嚟,打断佢狗腿( 不关我们的事,下次他敢来,打断他的狗腿)!\"

我躺在泥水中,望着阴沉的天空。广州的冬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冰凉的水珠打在脸上,与血混在一起。城市的每一处角落仿佛都在无声地告诉我:这里不欢迎你,这里有自己的规则。

第三天是最艰难的。

饥饿的痛感已经转为一种空洞的麻木。我的胃不再抗议,仿佛已经放弃了挣扎。走路像踩在棉花上,听声音有种不真实的回音效果。这是身体机能开始崩溃的征兆。站久了会眼前发黑,嘴唇干裂得像龟背地。

沿着西堤二马路游荡,我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吸引。大厦一楼是\"金记海鲜酒家\",门口停着几辆奔驰宝马,穿名牌的客人进进出出。有个小伙计正把剩菜倒进垃圾桶。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盯着那垃圾桶。

\"喂,乜嘢啊?\"伙计警惕地瞪着我。

\"...没事。\"我强忍住翻找垃圾的冲动,勉强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走出几十米,双腿突然一软,我扶着墙才没倒下。眼前像蒙了层纱,意识模糊间,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这样下去,活不过今晚。

\"生死关头顾不得体面。\"这是表叔的话。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

转过街角,我看到一条热闹的美食街。入夜的北京路华灯初上,街边饭馆生意火爆。店门口站着等候的客人,三三两两聊着天。一家\"喜粤轩\"门前,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边抽着中华烟边等座位。

一个念头闪过。

我掏出口袋里那副残破的扑克牌。这是最后的资本,也是唯一的技能。这副牌面发黄变形的破牌,此刻是我与死神对赌的唯一筹码。

深吸一口气,我走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手指尽管有些颤抖,但肌肉记忆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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