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影遁新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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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哭渊底，是凝固了万载的寒夜。

云黯坠入这片死寂的混沌，意识在剧痛与极寒的夹缝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将他从昏沉的边缘拽回现实。冰冷的、带着浓重腐殖土腥气的空气灌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无数细小的冰针。他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所及，是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暗。头顶，浓得化不开的阴煞雾气如同凝固的铅云，沉沉地压在深渊之上，隔绝了日月星辉，只透下一种令人绝望的、仿佛来自幽冥的惨淡微光。这光不足以照亮任何希望，只够映出脚下崎岖狰狞的轮廓——嶙峋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突兀地刺向虚空。遍地皆是散落、堆积的森白骸骨，有人形，有兽状，更有难以名状的巨大骨殖，层层叠叠，铺满了目力可及的每一寸地面。惨白的磷火在骨堆缝隙间无声地漂浮、明灭，像无数窥探的眼睛，是这片死域唯一的光源与“活物”。

彻骨的寒意无孔不入，穿透了他褴褛的杂役服，直接啃噬着骨髓。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肋下那道被城主府高手剑气撕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抽搐。左臂更是软绵绵地垂着，肩骨错位处肿胀发烫，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从幽墟城主府一路浴血亡命，再到这深渊之底的重重一摔，他已是强弩之末。

必须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像冰层下燃烧的暗火，支撑着他近乎崩溃的意志。他强忍着晕眩和剧痛，目光在惨淡的磷光中艰难逡巡。终于，在右前方一具半掩于泥土的巨大兽类头骨之后，他瞥见一道狭长的阴影缝隙——那是由几块交错的巨大岩石天然形成的庇护所。

几乎是手脚并用，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云黯在嶙峋的骨堆和尖锐的怪石间狼狈爬行。冰冷的骸骨硌着他的膝盖和手掌，腐殖土的腥气混杂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甜腻尸臭，直冲鼻腔。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又在极寒中迅速凝成冰珠，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短短十余丈的距离，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当身体终于滚进那道岩石缝隙的瞬间，他瘫软在地，只剩下剧烈而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口鼻间喷出的白气迅速消散于冰冷的空气中。

缝隙内部比外面略高，堆积着厚厚的、不知是何物的干燥灰烬，意外地隔绝了部分地底的寒气。他蜷缩在冰冷的灰烬上，背靠着粗糙的岩壁，短暂地获得了片刻喘息。然而，身体深处，那被重重封印锁住的力量之源，却如同濒死的火山，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躁动起来！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有沉重的锁链在心脏上狠狠抽打，带来沉闷而剧烈的绞痛。封印的力量在渊底浓郁的阴煞之气刺激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疯狂地沸腾、冲击着禁锢它的壁垒！

“呃啊……” 云黯咬紧牙关，齿缝间溢出压抑不住的痛哼。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小包，动作因为剧痛而颤抖得厉害。纸包被粗暴地撕开，里面是仅存的几颗劣质回气丹和凝血散。他看也不看，一股脑全塞进口中，用尽力气嚼碎，混合着腥甜的唾液强行吞咽下去。粗糙的丹药粉末刮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痛，药力却如同泥牛入海，在封印的狂暴冲击和周身重伤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阴冷、怨毒的气息，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岩石缝隙的屏障，如同无形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身体。云黯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缝隙入口处，那惨淡的磷光边缘，无声无息地“浮”出几道扭曲的灰影。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模糊的、痛苦挣扎的人形轮廓，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丝丝缕缕地向外弥漫。空洞的眼窝位置，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死死地“钉”在云黯藏身的方向，贪婪而疯狂。

阴魂！鬼哭渊底最普遍也最致命的“原住民”！

尖锐到能刺穿灵魂的嚎叫毫无征兆地爆发！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尖啸！云黯只觉得自己的头颅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扭曲、充满痛苦与绝望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脑海——被利刃撕裂的剧痛、沉入冰冷深水的窒息、烈火焚身的灼烧……种种不属于他的濒死体验瞬间将他淹没！意识几乎被这精神风暴撕扯得粉碎。

“滚开！” 云晗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强行凝聚起摇摇欲坠的意志。几乎是本能，他猛地催动了影遁之术！身体瞬间变得模糊，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地波动、摇曳，仿佛随时会溃散。这并非完美的影遁，更像是在精神遭受重创下勉力维持的残影。

然而，这残影般的波动，却像是投入滚油的火星！

入口处那几道原本还有些迟疑的阴魂，猩红的眼芒陡然暴涨！影遁之术特有的能量涟漪，对它们而言，无异于黑暗中最醒目的灯塔！凄厉的尖啸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狂喜！几道灰影如同被强弓劲弩射出，瞬间撕裂了空间的距离，带着刺骨的阴风，直扑云黯藏身的石缝！

速度太快！快到云黯重伤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

一只完全由灰黑色怨气凝聚、半透明的鬼爪，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穿透了他勉力维持的残影，狠狠抓向他的左肩！目标正是那处深可见骨的剑伤！

“噗嗤——！”

没有血肉撕裂的声音，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冰棱刺入朽木的闷响。云黯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剧痛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那鬼爪并非实体，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噬”之力！伤口处本已勉强凝结的血痂瞬间崩裂，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但更可怕的是，一股精纯的生命力，正随着鲜血被那鬼爪疯狂地抽取！伤口周围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萎！

“呃啊——！” 云晗痛得眼前发黑，几乎昏厥。生死关头，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所有！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一瞬的清明。体内那狂暴冲击着封印的力量，在这一刻似乎被外界的致命威胁所引动！

“给我……滚！”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并非调动灵力，而是在极度危机下，身体本能的、对封印内那浩瀚伟力的一丝应激反应！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虽然微弱、短暂，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凌驾于凡俗生灵之上的、难以言喻的古老与霸道！

那死死抠入他肩膀伤口、疯狂吸噬的怨气鬼爪，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猛地一颤！组成鬼爪的怨气竟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溃散了大半！那只阴魂猩红的眼芒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源自本能的、无法理解的惊惧！

云黯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他顾不上肩膀被撕扯的剧痛，右腿灌注了全身残余的气力，狠狠蹬在身后冰冷的岩壁上！身体借着反冲之力，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岩石缝隙的另一端狭窄开口撞了出去！

噗通！

他重重摔在缝隙外冰冷的骸骨堆上，碎裂的骨茬刺入皮肉，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但他毫不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因惊惧而暂时停滞的阴魂，手脚并用地在磷光闪烁的骨山尸海中亡命爬行、翻滚！每一次移动，都在森白的骨堆上留下刺目的血痕。

身后，那短暂被震慑的阴魂似乎被激怒了，发出更加凄厉怨毒的尖啸。更多的灰影从骸骨堆中、从岩石缝隙里、甚至从飘荡的磷火中“浮”了出来，密密麻麻，猩红的眼芒如同地狱的星辰，死死锁定了那个在骨海中艰难移动、散发着诱人气息的鲜活生命！

尖啸声汇成一股无形的精神风暴，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云黯摇摇欲坠的意识。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绝望的哭嚎直接在他脑中炸响，试图瓦解他的神智。几只速度最快的阴魂，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它们没有实体，却能轻易穿透嶙峋的怪石和堆积的骸骨，每一次扑击都带着刺骨的阴风，目标直指云黯的背心、后颈！

云黯只能凭借本能和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在骨堆石缝间拼命地闪转腾挪。每一次狼狈的翻滚、扑倒，都险之又险地避开那致命的鬼爪。影遁术被他催动到了极致，身体在灰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道扭曲模糊的残影，如同风中飘摇的烛火，在磷光与怨气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然而，重伤的身体和持续的精神冲击，如同沉重的枷锁。他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每一次影遁的发动都变得滞涩艰难。身后阴魂的尖啸越来越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左前方，一块高达数丈、如同巨剑般斜插在地面的黝黑岩石映入眼帘。那是这片开阔骨海中唯一稍显高大的遮蔽物！

云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榨取着经脉中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猛地朝那巨石扑去！只要绕到巨石后面，或许能争取到一瞬喘息之机！

就在他扑出的瞬间，身侧骸骨堆中，一道潜伏已久的灰影骤然暴起！它无声无息，速度快如闪电，一只凝练得近乎实质的鬼爪，裹挟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怨毒，精准无比地抓向云黯毫无防备的右腿脚踝！时机刁钻狠辣，正是他前力已竭、新力未生、身形转换的刹那！

完了！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云黯的心脏！这一爪若抓实，他这条腿瞬间就会被怨气侵蚀冻结，失去所有行动能力，成为阴魂的盘中餐！

千钧一发！

就在那鬼爪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云黯体内那一直狂暴冲击封印、躁动不安的力量洪流，仿佛被这绝境彻底点燃！它并非受云黯掌控，而是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洪荒巨兽，本能地爆发出最原始的抵抗！

轰！

一股比之前强横数倍的无形威压，如同沉睡的火山猛然喷发，以云黯为中心轰然炸开！这威压并非灵力波动，却带着一种对灵魂层面的绝对压制和湮灭气息！

噗！

那只扑到近前的阴魂，连惨叫都未能发出，猩红的眼芒瞬间熄灭，整个由怨气凝聚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在接触到这股威压的刹那，直接溃散！化作一缕缕精纯的、远比周围阴煞之气更古老深邃的黑色气流！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股源自封印深处的霸道气息爆发的同时，云黯体内修炼影遁术所凝聚的、那微弱却精纯的阴影本源之力，竟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躁动起来！它们自发地运转、奔涌，贪婪地捕捉、吸附着那些因阴魂溃散而逸散出的精纯黑色气流！

云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勉力维持的、即将溃散的影遁残影，在这股源自阴魂溃散、又被阴影本源吸附的黑色气流融入后，猛地一凝！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和“融入感”油然而生！仿佛周围无处不在的、由阴煞之气构成的灰暗环境，不再仅仅是阻隔视线的障碍，反而变成了某种……可以依托的介质？

来不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反应快于思维！在身后更多阴魂被同伴瞬间湮灭的景象所震慑、出现短暂停滞的刹那，云黯猛地将全部心神沉入那股新生的、与阴影本源融合的奇异感知之中！

他不再试图“对抗”无处不在的阴煞之气，反而如同沉入水底的游鱼，主动地“拥抱”它！

心念急转，影遁法诀在濒死之境中被推向一个从未触及的境地！他不再仅仅是将自身融入光线投射的阴影，而是尝试着，将自身的存在，与这片充斥阴煞的“灰暗”本身，融为一体！

嗡！

身体骤然变得轻盈、通透！不再是之前那种勉强的、波动模糊的残影，而是一种彻底的“淡化”！仿佛他这个人，正在从这片灰暗的渊底空间里被“擦除”，血肉骨骼的实体感飞速消逝，转化为一种纯粹的、流动的、与阴煞之气同源的“暗影”状态！

这过程极其短暂，却消耗巨大！云黯感到自己的精神如同被瞬间抽空，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