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齐王建饿死松柏下的预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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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章台宫。岁末的寒风在殿外呼啸,却穿不透那厚重的椒墙与无数燃烧的青铜兽首炭炉构筑的暖障。殿内温暖如春,沉水香混合着新制竹简的草木气息,在巨大的空间里无声流淌。九重玉阶之上,玄衣纁裳的帝王如同一尊冰冷的青铜神只,端坐于黑漆髹金的御座之中。嬴政的目光,越过阶下肃立的文武重臣,越过殿门之外铅灰色的苍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那片已被玄黑旌旗覆盖的东方故地——齐国。

“陛下,” 廷尉李斯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他手捧一卷用锦缎包裹的沉重木牍,躬身启奏,声音清晰而恭谨,“齐地郡县改制已毕,秦法推行无碍。凡原齐地官吏,经黑冰台甄别,去芜存菁,留用者皆已宣誓效忠,余者或迁或黩,地方靖平。临淄更名为齐郡治所,即墨焦土之上,‘逆贼伏诛碑’已矗立,过往黔首,莫敢仰视。” 他的奏报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如同精心打磨过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嵌入帝国庞大的统治机器。

嬴政微微颔首,冕旒垂下的玉珠纹丝不动,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李斯的效率,他从不怀疑。齐地的改制,不过是又一次对既定蓝图的复刻。他的指尖在御座冰冷的青铜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嗒嗒声,如同某种无声的催促。

丞相王绾,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敏锐地捕捉到了君王那看似平静下的一丝异样。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陛下,齐地大局已定,唯余一事悬而未决。齐王建及其宗室妃嫔,羁押于临淄别馆已有月余。如何处置,请陛下圣裁。” 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或效韩王安故事,迁于咸阳近郊,严加看管?抑或如魏王假,赐死以绝后患?”

“韩王安?魏王假?” 嬴政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细微的回响。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冰锥般扫过阶下群臣,最终定格在王绾脸上,那眼神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无声燃烧。“王绾,你告诉朕,齐王建…配与他们相提并论么?”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李斯垂眸,王绾心头一凛,众臣皆屏息。

“韩王安,虽懦弱,尚有韩非以死殉国,有张良博浪沙一击!魏王假,城破之际,亦有死士据大梁顽抗!燕王喜,纵使仓皇北窜,其子丹亦敢遣荆轲入秦!楚王负刍,更有项燕‘楚虽三户’之血誓!” 嬴政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如重锤,敲打着历史的回音壁,历数着六国君主最后那点残存的、或悲壮或徒劳的血性。

“唯独这齐王建!”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刻骨的、近乎轻蔑的寒意,“坐拥带甲数十万,膏腴之地八百里!闻秦军东出,不思整军备战,反信后胜那蠹虫谗言,自毁长城!坐视七十城不战而降,箪食壶浆以迎敌寇!临淄城破,竟束手就缚,如待宰之羔羊!其行径之卑怯,心志之昏聩,亘古未有!”

嬴政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无数枝灯的映照下投下巨大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御阶。他踱下玉阶,玄色的十二章纹冕服下摆拂过冰冷的金砖,发出簌簌轻响。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时间的脉搏上。

“如此君王,” 嬴政在殿中央停下,背对着群臣,面朝那幅覆盖整面墙壁的巨大“天下舆图”。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舆图上代表齐国故地的那一片区域,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的审判意味,“杀之?污我秦剑!囚之?徒费粟米!迁之?更恐污我关中净土!” 他猛地转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阶下每一个垂首肃立的身影,眼神中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极度厌恶与冷酷算计的火焰。

“朕,要给他一个…配得上他这一生的结局。” 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金铁交鸣,在殿宇梁柱间嗡嗡回响,“传诏!”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废齐王建为庶人!褫夺其王号!即刻押解出临淄,流徙…” 嬴政的目光投向舆图的西北方,如同精准地定位一个早已选好的坟墓,“…共地(今河南辉县)!”

“共地?” 王绾下意识地低呼出声,老脸上满是惊愕与不解。那地方,偏远贫瘠,山深林密,自古便是流放罪囚的苦寒之所。

“不错,共地。” 嬴政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近乎残忍的弧度,“择松柏林深处,筑一土屋,方圆百步,即为其居所。遣老卒十人看守,许其…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 李斯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这比直接赐死更为残酷!这是一种慢性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凌迟!是要让这位曾享尽人间富贵的亡国之君,在无边的绝望和缓慢的饥饿中,一点点耗尽生命!更要让天下人,尤其是那些尚存观望之心的六国遗族,亲眼看看,一个彻底失去脊梁、背叛祖宗社稷的君王,最终会落得何等凄惨的下场!这是最冷酷的警示,也是最彻底的羞辱!

“陛下圣明!” 李斯率先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那是被帝王冷酷意志所震撼的颤栗,“此议…绝妙!既可彰陛下仁德,免刀兵加身;又可令天下知,背弃祖宗、昏聩误国者,天地难容!纵苟活于世,亦与朽木腐草无异!”

王绾看着李斯,又看看御阶之上那如同冰雕般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终于完全领会了这“自生自灭”四字背后蕴含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酷烈。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能深深地垂下头:“臣…附议。”

“蒙毅!” 嬴政的目光转向年轻的郎中令。

“臣在!” 蒙毅如同出鞘的利剑,应声出列。

“持朕诏命,亲赴临淄!” 嬴政的声音斩钉截铁,“监押齐庶人建,徙往共地!沿途…‘善待’之。务必使其安然抵达,亲眼看看朕…为他选好的归宿!” 那“善待”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臣,遵旨!” 蒙毅肃然领命,眼神锐利如刀,心中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他知道,这趟差事,注定要背负一个亡国之君走向地狱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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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通往共地的驰道。寒风卷着雪粒,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着荒芜的原野。光秃秃的树木枝桠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扭曲伸展,如同绝望的鬼爪。一支小小的队伍在泥泞结冰的道路上艰难跋涉。几辆破旧的、连车篷都没有的辎车,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吱嘎作响的呻吟。前后左右,是十余名披着厚重皮袄、按着刀柄、眼神警惕而冷漠的黑冰台卫士。

中间一辆最为破败的辎车上,蜷缩着一个身影。他便是曾经的齐王建,如今的庶人建。他裹着一件破旧肮脏、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麻絮袍,头发散乱,胡须纠结,脸上沾满了泥垢和冰碴。曾经养尊处优的圆润脸庞,如今深陷下去,颧骨高耸,眼窝深凹,只有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寒冷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单薄的麻袍,啃噬着他的骨髓。他紧紧抱着双臂,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停…停下…” 齐王建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哀求,声音嘶哑干裂,“冷…太冷了…给…给朕…不,给我…件厚点的衣服…” 他习惯性地想称“朕”,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卑微的乞怜。

押车的卫士头目,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秦军老卒,骑着马走在车旁。他闻言,连头都懒得回,只是用马鞭的鞭梢随意地指了指车上角落里一个同样破旧的麻布口袋,声音如同冻土般生硬:“喏,里面还有件破袄,自己裹上!别他娘的嚎丧!误了行程,老子叫你冻成冰坨子!” 话语粗鄙,充满了对这位昔日君王毫不掩饰的轻蔑。

齐王建哆嗦着,费力地挪过去,颤抖的手指解开麻袋口的草绳。里面是一件散发着浓重汗臭和霉味的破羊皮袄,上面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和虫蛀的孔洞。他犹豫了一下,但刺骨的寒冷瞬间击溃了最后一点尊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那肮脏腥膻的皮袄紧紧裹在身上,将头深深埋进那令人作呕的气味里,身体蜷缩得更紧了。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无声地流淌下来。

途经一处荒废的村落,几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孩童在残垣断壁间追逐。一个眼尖的孩子看到了辎车上蜷缩的身影,好奇地指着,用稚嫩的声音喊道:“快看!那个穿破袄的!听我爹说,他就是以前住在黄金宫殿里、吃都吃不完的齐王!现在…嘻嘻,像条癞皮狗!”

孩童天真却残忍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齐王建早已麻木的心脏。他猛地一颤,将头埋得更深,恨不得钻进那肮脏的皮袄里消失。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想起了临淄宫中那些精致的金樽玉盏,想起了温香软玉的妃嫔,想起了后胜谄媚的笑容和奉上的珍馐美味…那些曾经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如今都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切割着他残存的神志。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抑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野兽般的嚎哭。

蒙毅策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他身披厚实的玄色大氅,神情冷峻。孩童的嬉笑和齐王建那卑微蜷缩的身影,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帝王的无情与冷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不仅仅是对肉体的放逐,更是对灵魂的公开处刑。要让这位亡国之君,在每一个鄙夷的目光中,在每一句无心的嘲讽里,一遍遍重温自己亲手葬送社稷的耻辱,直到精神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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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地。隆冬。寒风在陡峭的山谷间呼啸穿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响。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墨绿色的松柏林海,仿佛要将这片苦寒之地彻底吞噬。在一片背阴的山坳里,几间用粗糙原木和夯土草草搭建的低矮土屋,如同几块被随意丢弃的顽石,孤零零地嵌在厚厚的积雪之中。这便是齐庶人建的“归宿”。

土屋四面漏风,屋顶的茅草在狂风中簌簌作响,随时可能被掀飞。屋内,地面是冰冷的冻土,只在角落铺着薄薄一层潮湿发霉的干草。一个小小的、用几块石头垒成的火塘里,只有几根细小的枯枝在顽强地燃烧着,散发出微弱的热量和呛人的浓烟,根本无法驱散那浸入骨髓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土腥气、以及一种绝望的死寂。

齐王建蜷缩在角落里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身上裹着那件肮脏的羊皮袄和破麻絮袍,依旧冻得瑟瑟发抖。他曾经丰腴的身体,如今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宽大的袍子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深陷的眼窝里,眼神空洞而呆滞,仿佛灵魂早已被这无休止的寒冷和饥饿掏空。嘴唇干裂发紫,脸颊上布满了冻疮,流着黄水。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对外界的一切都已失去了反应。

屋外,传来看守老卒粗鲁的对话声和低沉的咒骂声,伴随着柴刀劈砍木头的沉闷声响。几个同样穿着破旧皮袄的老兵,正围着一小堆篝火,烘烤着冻僵的手。火上架着一个破陶罐,里面煮着些黑乎乎的、看不出内容的糊糊,散发着仅有的、能勾起人原始欲望的食物气息。这气息穿过土墙的缝隙,顽强地钻进齐王建的鼻腔。

这微弱的气息,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齐王建身体深处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痛苦的咕噜声。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死死地盯住那扇紧闭的、缝隙里透出篝火微光的破木门!饥饿!那是一种足以吞噬理智、摧毁一切的饥饿感!如同无数只烧红的铁钩,在他的胃里疯狂搅动、撕扯!他猛地坐起,身体因虚弱和激动而剧烈摇晃。

“吃…吃的…” 他嘶哑地低语着,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给我…吃的…” 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向门口爬去,肮脏的皮袄在冰冷的泥地上拖曳。他用尽全身力气,用枯瘦如柴的手指,拼命地抠抓着那扇粗糙的木门,指甲在木头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求…求求你们…给口吃的…一口…就一口…” 他卑微地哀嚎着,声音里充满了令人心酸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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