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州河上的图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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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雨夜盗图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一响,齐远山就熄灭了亭子间里的煤油灯。他贴着潮湿的墙壁倾听片刻,确认房东夫妇的鼾声已经响起,这才从床底拖出一个樟木衣箱。箱子里整齐码放着三本《格致汇编》、一叠江南制造局的废图纸,最底下压着把黄铜钥匙——这是他在徐家汇教堂做礼拜时,从威廉姆斯外套里摸来的。

雨水顺着瓦缝滴落在他的后颈,冰凉如蛇。齐远山裹紧灰布棉袍,将自制的皮尺和炭笔塞进袖袋。当他轻轻推开雕花木窗时,苏州河上飘来的煤烟味混着潮气扑面而来。远处,英国领事馆的尖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一柄悬在沪上天空的西洋剑。

\"齐少爷。\"

暗处突然传来的吴语让齐远山险些跌出窗外。他循声望去,看见阿福蹲在巷口的馄饨挑子后面,蓑衣上还滴着水。

\"你怎么......\"

\"晓得侬今朝要去做生活。\"阿福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黑洞。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沈小姐给的。\"

油纸里包着半块德商洋行的巧克力,底下压着张工部局巡捕房的夜班表。齐远山摩挲着纸上娟秀的钢笔字——这是沈红英模仿她父亲笔迹伪造的。巧克力在舌尖化开的苦涩让他想起七天前那个雨夜,在沈家书房偷看到的《中英铁路借款合同》附件,那些用红墨水圈出的条款像一道道血痕。

\"威廉姆斯今夜在礼查饭店赴宴。\"阿福压低声音,\"伊拉买办讲,洋鬼子要吃到大天亮。\"

齐远山点点头,将巧克力锡纸折成小方块藏进鞋底。这种包装纸在月光下会反光,是极好的信号标记。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自制皮尺是用药铺抓药的鹿皮绳做的,炭笔则是用柳枝烧制,写在纸上与西洋铅笔几无二致。

苏州河上的雾气越来越浓了。齐远山贴着墙根的阴影前行,布鞋踩在青苔上几乎没有声响。转过公济医院的后墙时,他突然僵住了——两个印度巡捕正站在路灯下抽烟,缠头巾上的铜徽在雨中闪着冷光。

\"趴下!\"

阿福猛地将他拽进一堆竹篾筐后面。齐远山的脸颊擦过潮湿的竹条,闻到一股咸鱼的腥臭。巡捕的皮靴声越来越近,挂在腰带上的铜哨随着步伐晃动。就在齐远山摸向怀中的匕首时,河面上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有人落水!\"

巡捕的喊叫声和奔跑声渐渐远去。阿福得意地眨眨眼:\"我老早就准备好石块咧。\"

英国铁路公司的仓库是一栋红砖建筑,铸铁大门上挂着\"大英远东铁路公司\"的铜牌。齐远山掏出黄铜钥匙,发现锁孔里结着蛛网——看来威廉姆斯很久没用过正门了。钥匙转动时发出的\"咔嗒\"声让他后背一凉,仿佛惊醒了某个沉睡的巨兽。

仓库里弥漫着机油和雪茄的混合气味。借着气窗透进的月光,齐远山看见墙上挂着巨大的中国铁路规划图,长江流域被红墨水涂满了交叉的铁路线。最令他心惊的是,图上所有枢纽站都标注着英文缩写\"b.A.R\",而中文站名则用铅笔潦草地写在旁边,像事后添加的备注。

\"伯明翰-亚洲铁路公司......\"齐远山轻声念出图纸角落的烫金字母,喉头发紧。他想起张謇上月密信中的警告:\"洋人筑路,实为划界。\"

墙角的老式保险柜比他想象中更沉重。齐远山转动密码盘时,手腕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第一组数字他试了威廉姆斯的生日——不对;第二组试了英国女王加冕年份——依然不对;当第三组数字\"1842\"让锁舌弹开时,他胃部一阵绞痛——这是《南京条约》签订的年份。

保险柜里整齐码放着十几卷蓝图,每卷都用红绸带系着。齐远山抽出最厚的那卷,在月光下缓缓展开。这是一套完整的铁路桥梁施工图,但细看就会发现异常——所有承重结构的钢材标号都比实际需要低两档,而路基厚度却超出标准三成。

\"原来如此......\"齐远山的指尖在图纸上颤抖。这种设计会让桥梁在十年内出现隐患,届时英国公司就能以\"中国施工质量低劣\"为由,索要巨额维修费。更阴险的是,超厚的路基会大幅增加土方工程成本,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大清铁路借款更快耗尽。

他迅速用炭笔在废图纸上临摹关键数据。突然,一阵窸窣声从货架后传来。齐远山屏住呼吸,看见一只灰老鼠窜过,撞翻了地上的墨水瓶。蓝黑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像一条微型铁路线。

二、意外收获

当教堂钟声敲响两点时,齐远山已经描完了七张关键图纸。他揉着酸胀的手腕,目光被保险柜最底层的一个锡盒吸引。盒盖上用英文刻着\"特别条款·绝密\",锁眼却被撬坏了——看来有人比他更早动过这个盒子。

锡盒里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和几页合同。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威廉姆斯站在一列火车前,车头上\"利物浦-曼彻斯特铁路\"的字样已经模糊。但真正让齐远山血液凝固的是合同内容——这是中英双方从未公开的《铁路管理权让渡书》,规定所有由中国借款修建的铁路,实际调度权归英方所有,连大清官员乘车都需英国调度签字。

\"这不就是第二个海关......\"齐远山想起赫德把持的海关,指甲不自觉地在合同上掐出月牙形的痕迹。他刚要取出怀中的微型相机(这是用祖传田黄石跟法国记者换的),仓库外突然传来马车声。

\"快!老爷的雪茄落在办公室了!\"

齐远山听出这是威廉姆斯贴身仆役阿三的广东腔。他迅速将文件复位,吹灭蜡烛躲到货架后面。黑暗中,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后颈的汗珠滑进衣领,冰凉如蛇。

\"咦?门锁怎么......\"

阿三的嘀咕声伴随着煤油灯的亮光越来越近。齐远山屏住呼吸,看见灯光照在自己刚才站过的地板上——那里还留着半枚湿漉漉的鞋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河面上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仓库的玻璃窗都嗡嗡震颤。

\"火药船出事啦!\"

街上的喊叫声救了齐远山。阿三扔下煤油灯就往外跑,燃烧的煤油在地板上蔓延,眼看就要烧到图纸。齐远山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下棉袍浸湿扑灭火苗。布料烧焦的臭味中,他注意到地板缝隙里卡着张纸条。

这是张火车时刻表,但背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小字:\"汉口站调度室,每月十五日子时,b.A.R专列\"。最下方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把钥匙和铁轨的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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