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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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开着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斗里铺着条脏兮兮的麻袋。他站在医院门口,看到缠着纱布、脸色青灰、左臂僵硬垂着的沈默时,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复杂地闪了闪,很快移开。

“上车。”老李头声音干涩,只说了两个字。

回村的路上,坑坑洼洼的土路颠簸得厉害。沈默坐在车斗里,右臂死死抓住车斗边缘,才勉强稳住身体。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牵扯着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酸麻。他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路两旁熟悉的田野和山峦,此刻在他眼中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但这气息里,似乎总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祠堂里那股腐朽甜腥的味道,挥之不去。

三轮车突突地开进村子。

村子里异常安静。本该是午后,却几乎看不到人影。偶尔有几家门口坐着晒太阳的老人,看到三轮车过来,浑浊的眼睛抬起,目光落在车斗里形容枯槁、左臂缠满纱布的沈默身上时,都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或者干脆起身,蹒跚着躲回屋里,紧紧关上门窗。

那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沉默,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人心寒。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排斥和恐惧。

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同浸在冰水里。祠堂的事情,果然传开了。在他们眼里,他这个从祠堂活着出来却废了一条手臂的人,恐怕比鬼怪更可怕,更不祥。

老李头把车直接开到了沈默家那栋破败的老屋门口。

“到了。”老李头熄了火,跳下车,依旧没看沈默,只是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生锈的钥匙,丢在车斗里。“这是你家钥匙。镇上……补贴了点钱,够你养一阵伤。”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警告,“祠堂那边……以后别去了。那地方……邪性。你也……好自为之。”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任务,又像是急于摆脱什么,头也不回地发动三轮车,突突突地开走了,卷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沈默独自站在老屋斑驳的木门前。门环是生铁铸的,两个狰狞的兽头,被岁月和雨水侵蚀得模糊不清,布满暗红色的锈迹。门板上贴着的门神年画早已褪色剥落,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朱红印子。

风穿过空荡荡的巷子,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在他单薄的病号服上,冷得刺骨。他弯腰,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捡起那把冰冷的钥匙。钥匙入手沉重,带着铁锈的腥气。

他走到门前,将钥匙插进同样锈迹斑斑的锁孔,用力拧动。

“咔哒。”锁开了。

沈默伸出右手,推开沉重的木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呻吟,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灰尘、霉烂木头和长久无人居住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咳嗽。

就在他抬脚准备迈过门槛的刹那——

左手拇指根部,那枚死寂的、灰扑扑的玉扳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温热感!

沈默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拇指。

扳指依旧是那副灰败黯淡、毫不起眼的模样。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温热感,清晰得如同幻觉!冰冷的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异样狠狠攥紧,祠堂里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恐怖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上来。

是错觉吗?一定是颠簸太久产生的错觉!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吸一口那带着霉味的空气,抬脚,跨过了高高的木门槛。

老屋内部昏暗,弥漫着灰尘。阳光从破旧的窗棂缝隙里艰难地挤进来,形成几道浑浊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家具蒙着厚厚的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空气冰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

沈默反手关上沉重的木门,将外面世界的疏离和冰冷暂时隔绝。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左臂的疼痛和麻木感更加清晰,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口深处的不适。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屋里唯一一把没被蒙住的、积满灰尘的旧藤椅。每走一步,脚下都扬起一片灰尘。

就在他经过堂屋那张同样落满灰尘的八仙桌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本就虚弱,左臂又无法支撑,他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

“呃!”沈默低呼一声,情急之下,唯一能动的右手下意识地向前伸出,想要撑住桌沿稳住身体。

然而,在倒下的瞬间,他那条麻木僵硬的左臂,也随着身体的惯性,不受控制地向前甩了出去!

戴着扳指的左手拇指,重重地磕在了八仙桌侧面一个凸起的、雕刻着简陋花纹的木质桌角上!

咚!

一声闷响。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左臂依旧麻木,似乎连痛觉都迟钝了。

但就在拇指磕碰桌角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猛地从玉扳指内部传来!如同沉眠的火山深处,一丝岩浆的悸动!

紧接着,更让沈默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那枚灰扑扑、死气沉沉的扳指,在与陈旧木质桌角接触的刹那,其表面那层油腻的灰翳,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瞬间褪去了一小块!

露出下方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温润洁白的玉质!

虽然只有那么一小片,但那纯净的光泽,如同淤泥中露出的珍珠,在这昏暗积尘的老屋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

更让沈默瞳孔骤缩的是,就在那小块露出的白玉表面,一道极其细微、却鲜红欲滴的血丝状纹路,如同活物般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感!

沈默如同被毒蛇咬中,猛地缩回左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盯着那枚扳指,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是什么?那温润的白玉光泽?那道一闪而过的血丝?

是错觉?是光影的戏弄?还是……这东西根本没死?!

扳指表面,那小块露出的白玉光泽正迅速黯淡下去,油腻的灰翳重新覆盖上来,眨眼间又恢复了那副灰扑扑、死气沉沉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沈默知道,那不是幻觉!那瞬间的温热,那玉质的显露,那诡异的血丝……都真实地发生过!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直到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才停下。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看着那枚套在青灰色拇指上、毫不起眼的灰玉扳指,只觉得它像一个沉睡的、随时可能睁开眼睛的恶魔。

“守玉人,饲器也……”青铜匣上的铭文再次在脑海中冰冷地浮现。

他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蜷缩起来,将头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看似归于平凡的残灰之下,埋藏的是比祠堂尸婴更加深不见底的恐怖。他废了一条手臂,似乎摆脱了那场噩梦,却不知自己带回了一个怎样的……“器”。一个需要“饲”,并且刚刚显露出一丝狰狞本相的器。

老屋死寂,灰尘在光柱里无声飞舞。沈默坐在阴影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