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宴仙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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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极致的痛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那焚身的灼热感骤然转化!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磅礴、如同大地母亲般浑厚无边的生命力量!这力量瞬间抚平了所有的灼痛,如同甘霖般滋润着她每一寸干涸的经脉,滋养着她每一个疲惫的细胞!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如同苏醒的巨龙,在她体内咆哮、奔腾!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强而有力的搏动,如同擂响的战鼓!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声音如同江河咆哮!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吞吐风云!四肢百骸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仿佛轻轻一握,便能捏碎精铁!昨日饮下“百劫重生酿”带来的生机感,与此刻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李晚棠大口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中却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彩!力量!这就是力量!超越了凡俗认知的、纯粹的力量感!她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朝着空气挥出一拳!

呼——!

拳风激荡!带起的气流竟将对面墙上那幅泼墨山水的卷轴吹得剧烈晃动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拳头,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她!值!太值了!别说一滴血,便是十滴、百滴,只要能换来这脱胎换骨的力量,她也甘之如饴!对最后一日“醍醐灌顶羹”的期待,攀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墙角,侍者面具深黑,如同凝固的墨点。在李晚棠因狂喜而挥拳、未曾留意的刹那,侍者那僵硬垂落的、覆盖在素白袖口下的双手,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攥紧了一下。指节在布料下凸起,带着一种冰冷的力度。

第七日,酉时。

莲蓬宫灯的光晕似乎比往日更加惨淡,在素白的墙壁上投下大片模糊的阴影。雅室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深海,那股奇异的冷香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尘埃与陈腐的沉闷气息。

李晚棠端坐在紫檀官帽椅上。昨日的狂喜与力量感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难以名状的恐虚。这空虚感并非来自腹中,而是源自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无声地抽离。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即使第六日“地脉熔金髓”带来的力量感犹存,也无法掩盖那种由内而外的、仿佛被淘空了一般的憔悴。皮肤依旧莹润,却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眼神依旧明亮,深处却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更让她隐隐不安的是身体的“感觉”。那被“千丝绕指柔”赋予的敏锐指尖触感,此刻变得异常迟钝,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昨日饮下“熔金髓”后那擂鼓般的心跳,此刻也微弱、缓慢得如同风中残烛。力量还在,却像一件沉重而不合身的铠甲,套在一具日益枯槁的躯壳上。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抚上自己莫名有些发紧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

吱呀……

素白的暗门滑开的声音,在死寂的雅室中显得格外刺耳。莫掌柜的身影缓缓步入。

今日的他,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依旧是那身玄色暗云纹锦袍,须发一丝不苟,面容清癯。但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此刻却不再平静,而是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热的幽光,如同深潭下压抑了千年的熔岩终于找到了喷薄的出口。他的步伐依旧无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即将完成某种神圣仪式的庄重感。

他手中托着的,不再是定窑白瓷托盘,而是一个尺许见方、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木、表面刻满密密麻麻、扭曲诡异符文的漆盒。盒盖紧闭,一丝缝隙也无。

莫掌柜行至桌前,并未立刻放下漆盒。他那双燃烧着幽光的眼睛,如同两把冰冷的钩子,牢牢锁在李晚棠苍白而略显恍惚的脸上。

“贵客,”他的声音依旧平板,却仿佛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凝滞的空气里,“七日之期,功德圆满。今日,奉上终宴——‘醍醐灌顶羹’。”

“此羹,乃集前六日造化之精粹,融天地至理,通幽冥玄机。饮之,可涤荡凡尘,洞彻本源,登临极乐彼岸。”

他伸出枯瘦、布满老人斑的手,按在漆黑漆盒那刻满符文的盖子上。指尖微微用力。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机械弹开声。

盒盖缓缓向上掀开。

没有预想中的异香扑鼻,也没有霞光万丈。

盒内,静静地安放着一个同样通体漆黑、材质诡异、形如……颅骨?的碗状容器。碗口边缘并不规则,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不适的扭曲感。

碗中,盛着大半碗浓稠、粘腻、呈现出一种诡异、毫无生气的纯白色羹汤。那白色,白得刺眼,白得空洞,如同凝固的石灰,又似剥了皮的脂肪。羹汤表面异常平静,没有丝毫热气升腾,也看不到任何食材的纹理或颗粒,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劣质油脂和腐败蛋白质混合的、极其淡薄的腥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

李晚棠的目光落在碗中那纯白粘稠的羹汤上,腹中那股七日来从未止息的、对极致美味的贪婪渴望,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就是“醍醐灌顶羹”?集前六日造化之精粹的终宴?

那纯白、死寂、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粘稠物,与她想象中霞光万丈、异香扑顶的“神羹”相去何止万里!它更像……更像一坨凝固的脑髓,或是某种生物被剥离了所有表征后、最本源的、令人作呕的脂肪堆积物!

“请贵客享用。”莫掌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意味,那双燃烧着幽光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晚棠,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

腹中那股被冰水浇灭的渴望,如同死灰复燃的毒蛇,在恐惧的间隙中猛地抬起头!七日!只差最后一步!前六日哪一道不是看似平平无奇,入口方知惊为天人?这“醍醐灌顶羹”定是返璞归真!是真正的无上大道!错过今日,此生再无此机缘!

贪婪与恐惧在李晚棠眼中激烈交战。她看着那碗纯白粘稠的羹汤,又看看莫掌柜那双狂热得令人心悸的眼睛,最终,对“洞彻本源”、“登临极乐”的极致渴望,压倒了心头那点本能的恐惧和恶心。

她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漆盒中那漆黑碗状容器冰冷的边缘。入手滑腻、沉重,带着一种如同抚摸冰冷骨骼般的诡异触感。她端起这“碗”,凑到唇边。

那股淡淡的、如同腐败油脂般的腥气更加清晰了。

她闭上眼,屏住呼吸,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仰头——

咕嘟。

粘稠、冰冷、如同融化蜡油般的羹汤滑入口腔。

没有味道。

或者说,是一种极致的“空”与“无”。

仿佛吞咽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团冰冷、沉重、毫无生气的虚无。它滑过喉咙,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活物般的粘滞感,沉甸甸地坠入腹中。

预想中的“涤荡凡尘”、“洞彻本源”并未发生。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感,顺着食道迅速蔓延至全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冻结!

更可怕的是,在这极致的冰冷与虚无感中,一股奇异的感觉,却猛地从头顶百会穴的位置炸开!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冰冷而精纯的清泉,自九天之上垂落,毫无阻碍地灌入了她的天灵盖!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醒”感,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她整个意识!过往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书页,在脑海中疯狂翻飞、重组!对财富的执念,对享乐的贪婪,签下契约时指尖的刺痛,品尝“玉脂凝霜”时肌肤的颤栗,“千丝绕指柔”缠绕指尖的酥麻,“地脉熔金髓”焚身又重生的狂喜……无数画面、感受,清晰得毫发毕现,如同发生在上一刻!然而,在这前所未有的“清醒”风暴中心,一种更大的、令人窒息的“空”与“虚”感,如同无底深渊般骤然显现!

身体……她的身体呢?

那股冰冷清泉灌顶带来的“轻灵”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重量!头颅变得异常轻盈,仿佛要脱离躯壳的束缚,飘然而起!

她猛地睁开眼!

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桌案一角——那里,摆放着一面尺许见方、镶嵌在繁复云纹紫檀框中的巨大铜镜。这面铜镜,她每日清晨梳妆都会用到,此刻,却成了她此生所见最恐怖的景象!

镜中,映照出雅室的一角:素白的墙壁,莲蓬宫灯惨淡的光晕,紫檀木桌,以及……桌面上那个盛着纯白粘稠羹汤的漆黑颅骨碗。

碗边,悬着一颗头颅。

一颗女子的头颅。

乌黑的长发依旧梳理得一丝不苟,绾着精致的发髻,簪着点翠步摇。那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依旧能看出往日的美丽轮廓——正是她李晚棠的脸!

镜中的头颅,双目圆睁,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那熟悉的、属于她自己的嘴唇微微张开,唇角还残留着一抹纯白的、粘稠的羹汤痕迹。一支同样是定窑白瓷、温润如玉的小勺,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从那漆黑的颅骨碗中舀起一勺纯白粘稠的羹汤,缓缓地、颤抖地、却无比执着地,再次送入镜中头颅那微张的口中!

吞咽的动作清晰可见!喉头微微滚动!

而头颅之下……空空荡荡!

没有脖颈!没有肩膀!没有身体!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

那颗属于李晚棠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吊着,孤零零地悬停在铜镜映照出的雅室半空,正贪婪地、机械地、一口一口,吞食着碗中那纯白粘稠、散发着淡淡腥气的“醍醐灌顶羹”!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从李晚棠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不!是从那镜中悬空头颅的口中爆发出来!

恐惧!无法形容的、吞噬一切的恐惧!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她的每一寸意识!她想要尖叫,想要挣扎,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如同被囚禁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那颗悬空的头颅,看着它脸上那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表情,看着它一口一口地吞食着那碗中之物!

她终于明白了!

“玉脂凝霜”——凝的是她自己的肤脂!

“千丝绕指柔”——抽的是她自己的指筋!

“冰魄玲珑心”——剔的是她自己的心窍!

“踏雪无痕脍”——削的是她自己的足胫!

“百劫重生酿”——榨的是她自己的骨髓!

“地脉熔金髓”——焚炼的是她自己的精血!

而这“醍醐灌顶羹”……碗中那纯白粘稠之物……正是她此刻仅存的、最后被“灌顶”的——脑髓!

七日盛宴!七道珍珠!吃的竟是她自己!一口一口,将她自己吃成了眼前这具仅剩头颅的怪物!

“嗬…嗬…”镜中悬空的头颅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让它几乎无法呼吸,连尖叫都变成了无声的痉挛。然而,那只看不见的手,依旧稳定地操控着白瓷小勺,再次舀起一勺纯白粘稠的羹汤,缓缓地、不容抗拒地,送到了她(它?)的嘴边。

羹汤在勺中微微晃动。纯白粘稠的浆液中,隐约可见几片破碎的、如同豆腐渣般的灰白色组织。就在那堆破碎组织的中心,一点极其微小、却刺目无比的暗红色印记,如同凝固的血珠,清晰地漂浮着。

那形状……那位置……

李晚棠(或者说,那颗头颅)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是……一颗米粒大小的、形如火焰的朱砂痣!就点在眉心偏左的位置!和她……和镜中头颅眉心那颗天生的、从小便被视为福痣的朱砂痣……一模一样!

“呃——!!!”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的无声惨嚎,在头颅的意识深处疯狂回荡!它(她)死死盯着勺中那点刺目的朱砂痣,巨大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它)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一只枯瘦、冰冷、布满老人斑的手,无声无息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接过了那只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白瓷小勺。

是莫掌柜。

他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铜镜前,站在了那面映照出恐怖景象的铜镜与现实中悬空头颅之间的位置。他背对着铜镜,那双燃烧着幽光、如同地狱之门的眼睛,此刻正带着一种近乎悲悯、却又冰冷到极致的审视,静静地注视着悬在半空、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僵滞的李晚棠的头颅。

“贵客,”他的声音平板依旧,却仿佛带着某种终结的意味,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在头颅仅存的意识上,“契约已成,七宴圆满。此身尘垢已尽,唯余一点灵光不昧。这‘醍醐灌顶羹’,便是送君登临彼岸的……最后一步。”

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稳定地端着那支白瓷小勺。勺中,那点带着眉心朱砂痣的破碎脑髓,在纯白粘稠的羹汤中微微沉浮。

莫掌柜的手,稳如磐石。那支盛着纯白羹汤和一点刺目朱砂痣的白瓷小勺,如同索命的钩吻,稳稳地悬在头颅微张的唇边。浓烈的腥气混合着油脂腐败的味道,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鼻腔。

头颅的意识在极致的恐惧和恶心感中疯狂挣扎、尖叫,却如同被封死在琥珀中的虫豸,发不出任何声音,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勺沿,抵上了自己麻木的唇。

就在那粘稠冰冷的羹汤即将再次灌入喉中的千钧一发之际——

莫掌柜那双燃烧着幽光的眼睛,猛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他那枯瘦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并非失误,而是一种精准到毫巅的、刻意的偏移!

勺中那点带着眉心朱砂痣的破碎脑髓,连同小半勺纯白粘稠的羹汤,并未送入头颅口中,而是极其突兀地、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猛地泼洒出来!

粘稠的白色浆液,混合着那点暗红的朱砂痣,如同污秽的泪滴,不偏不倚,正正泼在了头颅眉心——那颗天生的、殷红如血的朱砂痣之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滚油滴入冰水的声响!

头颅眉心那颗天生的、殷红的朱砂痣,在被那污秽羹汤沾染的瞬间,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那血光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与污秽!仿佛有什么沉睡的、极其邪恶的东西被瞬间唤醒!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亿万根烧红钢针同时贯穿、又被投入九幽寒狱瞬间冻结的极致痛苦,猛地从眉心那一点爆发!瞬间席卷了头颅仅存的意识!比之前吞食羹汤时的冰冷空虚无以复加!那是源自魂魄本源的撕裂与污染!

头颅猛地向上昂起!乌黑的长发因剧烈的痛苦而无风狂舞!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庞瞬间扭曲变形,眼珠暴突,布满了血丝,嘴巴张大到极限,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烈嘶嚎!整个悬空的存在都因这剧痛而剧烈地颤抖、抽搐!

莫掌柜静静地看着,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枯瘦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已拈起了一支通体乌黑、长约三寸、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细长银签。签尖锋锐无比,一点寒芒流转。

就在头颅因那魂魄撕裂的剧痛而昂首惨嚎、眉心那点被污秽羹汤浸染的朱砂痣血光暴涨到极致的瞬间——

莫掌柜手腕一抖!

动作快如鬼魅!毫无征兆!

那支乌黑的细长银签,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一道凄厉的、几乎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狠狠地——

刺入了头颅眉心那点爆发出污秽血光的朱砂痣正中!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刺破熟透果实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头颅昂首惨嚎的姿势僵住。狂舞的黑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格。扭曲暴突的眼球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瞳孔深处那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空洞。

眉心处,那点殷红的朱砂痣上,一点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乌黑签尾微微颤动。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丝极其淡薄、仿佛错觉般的黑气,从签尾刺入的地方袅袅逸散,瞬间消弭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颗曾属于李晚棠、曾容光焕发、曾因极致享受而沉醉、此刻因极致恐怖而扭曲的头颅,如同断了所有提线的木偶,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猛地向下——

坠落。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

头颅砸在冰冷、光洁如镜的暗红地面上。乌黑的发髻散开,铺陈开来,如同盛开后骤然凋零的黑牡丹。那张脸侧贴着地面,曾经美丽精致的五官在撞击下微微变形,双目圆睁,瞳孔彻底涣散,倒映着头顶那盏素白莲蓬宫灯惨淡而永恒的光晕。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未曾吞咽干净的、纯白粘稠的羹汤痕迹。

眉心一点朱砂,殷红如血。只是那点刺入的乌黑签尾,如同一个丑陋而致命的句点,彻底终结了所有的生机与恐惧。

莫掌柜缓缓垂下手臂,指尖那支乌黑的细长银签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他看也没看地上那颗失去生命的头颅,目光转向墙角那尊如同石雕般、自始至终纹丝不动的面具侍者。

侍者无声地动了。依旧是那僵硬如同牵线木偶的步伐,走到头颅旁,弯腰,伸出那双覆盖在素白袖口下、不知是何材质的手,极其熟练地捧起了那颗头颅。动作轻柔得如同捧起一件易碎的瓷器,却又带着一种处理秽物般的冰冷麻木。

他捧着头颅,如同捧着一件完成了使命的道具,转身,无声无息地走向雅室另一侧,一扇之前从未开启过的、同样素白、与墙壁浑然一体的暗门。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寒意。

侍者的身影连同那颗头颅,一同没入门后的黑暗之中。暗门随即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雅室内,只剩下莫掌柜一人。

他缓缓走到那张宽大的紫檀圆桌前。桌上,那个盛着残余纯白羹汤的漆黑颅骨碗,依旧静静摆放着。空气中残留的腥气似乎更浓了些。

莫掌柜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在碗沿那冰冷的、如同骨骼般的材质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轻轻拂过。

他那双古井深潭般的眼眸中,翻涌了七日的狂热幽光终于缓缓平息、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吞噬了万古时光的疲惫与……虚无。

“第七个了……”一个极低、极轻、如同尘埃落地的声音,从他干瘪的唇间逸出,瞬间便被死寂的空气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空荡荡的紫檀官帽椅,投向对面墙上那幅巨大的泼墨山水。烟云浩渺,山势险峻,在莲蓬宫灯惨淡的光晕下,墨色流淌,如同凝固的黑色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