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流觞曲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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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撩开车帘,江南三月温吞吞的水汽混着新翻的泥腥味扑面糊来,糊得人嗓子眼发黏。
“侯爷!您瞅瞅!”赵大锤黑脸上油汗混着灰,指头戳着刚砌好的丈高粉墙,“这墙缝!苍蝇站上去都劈叉!老张头带人拿糯米浆混石灰勾了三遍!耗子都钻不进去!”他得意地拍着墙,震得墙头几片新瓦簌簌响。
陈默没看墙,他绕过影壁,穿过月洞门,后院豁然开朗。
“这玩意儿……”他嘴里叼着根草茎,含糊嘟囔,“得磨溜了……水才带得动……”他锉几下,又拎起竹筒对着光眯眼瞅,腮帮子咬得死紧。
沈轻眉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三步外。洗得发白的青布袍子下摆沾了点新泥,蒙眼的白绫在氤氲水汽里润得半透。她没出声,只微微侧首,蒙着白绫的“目光”似乎落在池边石槽里漂浮的几片青翠芭蕉叶上。
陈默锉好竹筒,卡进水车架子的榫头。他抹了把额头的汗,顺手从旁边水桶里舀了瓢凉水,哗啦倒进引水槽。水流冲进竹筒,竹筒猛地一沉,又借着浮力慢悠悠翘起,刮水板带起一串水珠,哗啦啦浇在池边一丛刚打蔫的月季花苗上。
“成了!”陈默咧嘴,黑脸上糊着汗道子和木屑,“这‘自动浇花器’!省得人天天拎桶!”他得意地拍拍水车架子,竹筒关节发出吱呀的呻吟。
沈轻眉无声地走近几步。枯瘦的指尖探出,轻轻点在石槽水面漂浮的一片芭蕉叶上。叶片被她指尖一触,打了个旋儿,又顺着水流缓缓漂走。她指尖顺着水流方向,虚虚划过石槽光滑的槽壁,最后停在池边那架吱呀作响的水车旁。
“水势缓。”她声音清冷,如同冰片落入温泉,“若在槽底……凿些浅涡。”指尖虚点水流,“再于浮叶……或木勺底刻槽。”她顿了顿,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置酒盏其上……或可……随波流转。”
陈默捏着锉刀的手顿住。他猛地扭头,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沈轻眉蒙着白绫的侧脸。水汽蒸腾,她下颌的线条在朦胧中显得柔和。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
流觞曲水!
这女人……这女人竟把王羲之那套兰亭雅集的玩意儿……用在这浇花的水槽子上?!还他娘的……刻槽载酒?!
他喉结上下滚动,肋下那块旧疤都忘了疼。他看看那歪脖子水车,又看看石槽里打着旋儿的芭蕉叶,再看看沈轻眉那根悬在虚空、仿佛正勾勒着无形酒盏弧线的枯指……
“妙啊!”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水车架子又一阵呻吟!“刻槽!刻槽!赵大锤!死哪去了!给老子找把最细的刻刀来!要能雕花的!”
吼声惊飞了芭蕉叶上打盹的雀儿。水汽氤氲中,沈轻眉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微澜,转瞬即逝。她收回指尖,宽袖垂落,转身,青布袍角拂过沾着水珠的青石板,悄无声息地没入月洞门外的芭蕉浓荫里。
陈默还蹲在池边,捏着那节竹筒,眼珠子发亮。他仿佛已经看见,温热的泉水载着刻了槽的木勺,勺里晃着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银蛇般的石槽,慢悠悠地漂啊漂……漂到谁跟前,谁就得喝一杯!
他嘿嘿傻笑两声,低头继续锉他那歪脖子竹筒。水车吱呀,水流哗啦,混着他不成调的哼唧:
“……流觞……曲水……嘿嘿……浇花……两不误……”
江南的梅雨憋了整月,成亲这日倒放了晴。日头金灿灿地砸在云栖山湿漉漉的青石阶上,蒸腾的水汽混着泥土味儿。
从山脚到半山腰新建的侯府,道旁碗口粗的香樟树全系上了两指宽的大红绸带,绸带在风里泼啦啦飘,远看整座山像是着了火。
陈默踩着红绸铺的石阶往上走,脚下发飘。身上是改良过的“燕尾袍”,靛青锦缎裁得倒是服帖,可后襟莫名其妙拖出半尺长的“尾巴”,走两步就绊脚。肋下那块老疤被新浆的硬布磨得又痒又疼。
“侯爷!侯爷留步!”山腰平台炸开刘二鸭公般的破嗓子。这厮裹着身绣金线的绛紫袍,活像只掉进染缸的肥鹦鹉,指挥着几十个脚夫嘿呦嘿呦往府门抬东西。当先八人合抱的物件用红绸蒙着,看轮廓是棵张牙舞爪的树。刘二狗一把扯开绸布,叉腰吼:“南海红珊瑚!八百斤!兄弟我蹲港口半个月!专捡最红最邪乎的!搁新房镇宅!管保三年抱俩!”那珊瑚通体赤红,枝杈扭曲如同鬼爪,在日头底下红得扎眼。
“起开起开!挡老子道!”赵大锤更绝,精赤着油光发亮的上身,筋肉虬结的背上驮着足有半人高、两尺厚的暗红锦缎被!被子用金线密匝匝绣满了光腚娃娃,抱鱼的、骑鹿的、啃桃的,密密麻麻少说几百个,差点把他整个人都埋进去。他黑脸红得发紫,脖子青筋暴凸:“侯爷!俺婆娘带着七大姑八大姨缝了半年!百子千孙被!俺试过!裹三床能把人压出屎!管保洞房夜您二位热乎得蹬不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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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嘴角抽搐,肋下痒得钻心。刚想踹开这俩二货,袖口忽然被人极轻地扯了一下。他扭头,隔着盖头的红纱朦胧看见沈轻眉的身影。凤冠霞帔映着日头,金线晃得人眼晕。
一只冰凉纤细的手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阔袖,指节微屈,带着薄茧的指尖在他汗湿的掌心极快地划过,继而用力地、十指相扣地攥紧。
拜堂的地方设在引了温泉水的后院“流觞台”。台上新铺的木板还散着桐油味儿,台下挤满了伸脖子的宾客,嗡嗡声跟马蜂窝炸了似的。司仪的吉时唱到第三遍,喜娘捧着描金托盘凑到跟前,盘里是柄泥金牡丹团扇。她扯足了调门:“新妇却扇——一瞧郎君心欢喜——”
满院目光火辣辣钉在沈轻眉身上。陈默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那傻娘们不会真要揭盖头吧?他那道疤快被硬领子磨出血了!就在这时——
陈默猛地探手入怀!从那件不伦不类的燕尾袍里掏出个尺许长的扁木盒子!啪地掀开盒盖!动作快得如同变戏法!
盒子里红绸衬底,托着面脸盘大小、亮得吓人的薄琉璃片!琉璃面打磨得能照见人影,边缘还包了圈亮晃晃的铜边!
“来来来!”陈默把大琉璃片举到沈轻眉面前,咧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直劈岔:“盖……盖头忒闷!这琉璃镜通透!照得人须眉毕现!娘子……照这个!照这个清楚!”那琉璃镜迎光一晃,镜面瞬间映出沈轻眉红纱下的轮廓!映出陈默那张急得冒油的蠢脸!连宾客席里惊掉的牙豁子都照得一清二楚!
满场瞬间死寂!
喜娘半张着嘴,手里的团扇掉盘里了都没察觉。
司仪那句“二望白头永同心”卡在喉咙里,噎得直翻白眼。
赵大锤背上的百子被扑通砸地,溅起三尺浮灰。
只有沈轻眉……红纱下看不清面容,但攥着他袖口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收紧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