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无影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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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岩县的日头毒得很。七月的蝉鸣裹着暑气往人脖子里钻,老槐树下的茶棚里,王阿婆摇着蒲扇直叹气:"这都半月了,阿淑的案子还没个响儿......"
茶棚里的竹椅"吱呀"响了一声。新上任的周县令放下茶碗,粗布青衫的后背洇着汗渍。他盯着桌上摊开的卷宗——绣娘阿淑被发现在自家染缸里,浑身湿透,怀里揣着半块带血的玉佩。县衙捕快说,是外乡商人陈九的,可陈九早没了踪影。
"周大人,"里正捋着胡子凑过来,"您可别碰这摊浑水。无影塔的规矩,乱世不显影,大冤才现形......"
周县令抬头:"无影塔?"
"可不就是村东头那座怪塔!"王阿婆插了嘴,"听老辈说,正午时分塔身没影,是因为底下镇着个'影魑',专爱变戏法儿。十年前县太爷要拆塔,结果夜里塔尖冒红光,第二日他儿子就掉井里了......"
周县令摸出怀里的算盘。他是穷书生出身,最信"眼见为实"。案卷里写得明白:阿淑的绣坊上月刚接了赵员外的百匹锦缎活计,赵员外却一口咬定阿淑偷了他家的"并蒂莲"纹样。可那纹样分明是阿淑自己绣的——周县令看过她的针脚,密得像雨丝,哪是偷的?
"走。"周县令把卷宗往怀里一揣,"去无影塔。"
无影塔立在青岩村东头的荒草坡上。青砖墙被雨水浸得发黑,檐角的铜铃锈成了黑疙瘩,风一吹,"叮当"声像有人在哭。塔门虚掩着,门楣上"无影"二字早被苔藓糊住,只隐约看得见半截。
周县令踩着青石板台阶往上爬。日头正毒,照得人睁不开眼。他数到第七层,额头上的汗滴在砖缝里,"滋啦"一声就没了——塔身真没影!地上的青石板把阳光反射得刺眼,可塔的影子像被人拿布擦了似的,连个边儿都寻不着。
"周大人!"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里正家的傻儿子狗剩,抱着个破碗跑过来,"我阿娘说您要来,让我给您送碗凉茶......"
周县令接过碗,茶水里泡着片野薄荷,凉丝丝的。他刚要喝,狗剩突然指着塔顶喊:"看!塔尖冒烟了!"
周县令抬头。塔顶的灰瓦缝里果然飘着股黑烟,像有人在烧纸。他顺着烟的方向找,发现第七层的砖缝里塞着团破布——是阿淑的蓝布围裙!围裙上沾着暗红的血,还有半枚带齿痕的指甲。
"阿淑......"周县令的手在抖。他想起卷宗里说,阿淑的指甲缝里有陈九的皮屑,可陈九早跑了。可这围裙......
"周大人!"里正的声音从塔下传来,"快下来!赵员外带着人来了!"
赵员外穿着玄色绸衫,摇着折扇站在塔下。他身后跟着四个家丁,手里举着木棍。"周县令,"他赔着笑,"这塔是咱们村的镇河神塔,您带着衙役来,莫不是要拆?"
周县令把围裙拍在赵员外胸口:"这是阿淑的围裙,你在她染缸里放了什么?"
赵员外的脸"刷"地白了。他身后的家丁刚要动手,塔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众人抬头,只见第七层的窗户"吱呀"开了,一道黑影"嗖"地窜出来——是条大黑狗,脖子上挂着个铜铃铛,和塔檐角的那串一个样。
"影魑!"王阿婆尖叫。她跌跌撞撞跑过来,"十年前县太爷的儿子就是被这东西叼走的!"
黑狗扑向周县令。周县令侧身一躲,撞在塔墙上。那墙突然"嗡"地震起来,砖缝里渗出股股黑水,像血。周县令踉跄着扶住栏杆,抬头一看——塔影出现了!
塔影不是投在地上,而是浮在半空中。像团黑雾,又像面镜子。周县令看见阿淑的身影从染缸里爬出来,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个襁褓。她踉跄着往门外跑,身后追着个穿青衫的男人——是赵员外!
"阿淑!"男人喊,"把孩子还我!"
阿淑回头,脸上全是泪:"陈九早跑了!这孩子是你的,你不该逼我......"
"啪!"
赵员外甩了她一耳光。阿淑撞在染缸上,缸里的蓝水泼了她一身。她瘫坐在地上,襁褓"啪嗒"掉在地上,露出个皱巴巴的婴儿——正是赵员外的小儿子!
"你敢把我的儿子扔进染缸?"赵员外抄起块砖,"我让你全家都给你陪葬!"
阿淑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别打孩子......"
"滚开!"赵员外踹了她肚子一脚。阿淑撞在门框上,额角磕出了血。她怀里的婴儿哭了,声音像根针,扎得人心脏疼。
周县令的手攥紧了栏杆。他看见赵员外弯腰捡起染缸边的铜锁,"咔嗒"一声锁死了门。阿淑拍着门喊救命,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她的手垂在染缸里,慢慢没了动静......
塔影突然"轰"地散了。周县令发现自己满脸是汗,后背的青衫早湿透了。他看向赵员外——那家伙正盯着他,眼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周大人,"赵员外扑通跪下,"我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周县令抄起案头的惊堂木,"你锁死染坊门,看着阿淑淹死,还诬陷她偷纹样!"他指着地上的黑狗,"那狗是你养的影魑,专吃人心虚!"
赵员外瘫在地上,哭嚎着:"我错了!我就是怕他儿子抢我的家产......"
三天后,青岩县的午门挂起了赵员外的头。百姓们挤在城楼下,拍着手喊"青天大老爷"。周县令站在县衙门口,望着东头的无影塔——塔身又没了影,像从来没显过灵似的。
"周大人,"里正递来碗茶,"您说那影魑......"
"哪有什么影魑?"周县令喝了口茶,"不过是人心虚了,照出来的影子罢了。"他指了指塔,"塔影显的不是冤魂,是咱们的良心。"
王阿婆蹲在茶棚前择菜,突然说:"昨儿夜里,我梦见阿淑了。她穿着蓝布围裙,抱着孩子在塔边笑呢。"
众人抬头。无影塔的檐角铜铃"叮当"响了一声,像是在应和。风卷着槐花香扑过来,吹得塔身上的青苔沙沙响——那声音,像极了阿淑当年绣绷子上的针脚,密得像雨丝,却比谁都干净。
后来,青岩县的人再没提过"影魑"。他们说,无影塔的影子藏在每个人心里:你心净,它就明;你心歪,它就歪。周县令离任那天,特意去塔前烧了柱香。他摸着塔砖上的刻痕——那是历代县令的名字,最新的一行,是他周明远的。
"往后,"他轻声说,"这塔的影子,得由咱们来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