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日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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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有那味儿了。记住这感觉,火候、力道、节奏。多练!”王伯简短地评价道。
炸油条初战告捷的兴奋还未褪去,韩斌就被赵杞中支使到了李婶那边。
李婶是店里制作包子、馒头、水煎包的“面点大师傅”。她这边是另一番景象:蒸笼层层叠叠,冒着滚滚白气,空气中弥漫着面粉发酵后的微甜气息和各种馅料的香味。李婶正站在一张宽大的案板前,面前是揉好的大块发面和一盆盆香气扑鼻的馅料:猪肉大葱的浓郁、韭菜鸡蛋的清香、粉条豆腐的素雅。
“斌小子,来,先学包包子,包包子是基础,包好了再学煎。”李婶是个爽利的中年妇人,说话语速快,手上动作更快。
她揪下一团剂子,在掌心揉圆,然后拿起小擀面杖,手腕快速转动,只三五下,一张中间厚、边缘薄的圆面皮就神奇地出现在她掌心。接着,她挖起一勺肉馅放在皮中央,左手托着面皮,右手拇指和食指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地捏合褶子,那褶子细密匀称,像盛开的菊花瓣,一圈圈旋转着收紧,最后在中心捏出一个小巧的“鱼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十秒钟,一个饱满挺立、褶子漂亮的包子就诞生了。
韩斌看得目瞪口呆。这手指的灵巧程度,简直像在变戏法!他学着揪剂子,揉圆。他铜皮巅峰的力气揉面团没问题,但揉这小剂子,不是揉扁了就是揉不圆。擀皮更是灾难,要么擀成椭圆形,要么中间薄边缘厚,一放馅料就破底。
“手腕要活,手指要柔,不是用死力气。”李婶示范着,“擀皮的时候,中间多给点力,边缘轻带。包的时候,拇指稳住馅料,食指带着皮走,捏褶子要快而准,提拉一下,褶子就自然出来了。”
韩斌尝试着,精神高度集中。墨家的“工巧”理念在此刻似乎有了用武之地,追求的是实用、精准和效率。他努力感受手指的协调,控制着每一分力道。儒家的“修身”强调对自身的掌控,此刻便是对指尖细微动作的极致掌控。他反复练习着揪剂子、揉圆、擀皮这最基础的步骤。案板上很快堆满了奇形怪状的面皮和揉得歪七扭八的面团。
李婶也不恼,耐心地指点着:“这个剂子太小了,蒸出来像疙瘩…那个皮太厚了,死面疙瘩…哎,这个边擀破了,不能用…对,这个圆揉得有点像样了…”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韩斌终于能勉强擀出几张厚薄相对均匀、接近圆形的面皮了。接下来是包馅捏褶。他挖了一勺馅料放在皮中央,学着李婶的样子,左手托着,右手笨拙地开始捏褶。要么馅料放多了,捏不上口;要么馅料放少了,包子瘪塌塌;要么褶子捏得歪歪扭扭,像被狗啃过;要么用力过猛,把面皮扯破了。案板上很快又出现了一批“歪瓜裂枣”的试验品。
“别贪多,馅料要适中,七八分满就好。捏褶子的时候,食指是主导,拇指是辅助定位。你看,这样…”李婶放慢动作,手指翻飞,一步步分解给他看,“提、拉、捏、转…对,要有这个‘转’的劲,褶子才能立起来,收口才紧。”
韩斌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于指尖。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调动了一丝精神力,不是为了攻击或防御,而是为了更精细地感知面皮的张力、馅料的湿度、手指接触的每一分触感。这感觉,竟有点像在体内城堡中,试图调动那三家力量去稳定深渊之种与毁灭气息的平衡,只不过对象换成了更温柔的面团。
一次,两次,十次…手指渐渐找到了感觉。虽然速度慢得像蜗牛,褶子也远不如李婶的细密均匀,但总算能勉强捏合收口,做出一个能站住不倒、勉强能看出是包子的东西了!虽然样子依旧“质朴”,但韩斌看着自己这第一个“成品”,心中充满了比炸好第一根油条更复杂的喜悦——这是精细手艺活的初步入门!
“嗯,能站住了,有进步!”李婶拿起韩斌的“作品”看了看,“褶子还差点意思,多练。来,现在学煎水煎包。”
李婶将包好的生包子(当然是她包的,韩斌的还上不了煎锅)排进一口平底的厚铁鏊子里,包子之间留有空隙。接着,她在一个大碗里调了稀稀的面粉水,沿着鏊子边缘缓缓倒入,面粉水迅速渗入包子底部和鏊子底之间的缝隙,发出“滋啦”的响声,水位大约没过包子高度的三分之一。然后,她盖上沉重的木锅盖。
“火候要稳,中火偏大点。”李婶掌控着炉火,“听着声音,等锅里‘滋啦’声变小了,水快干了,就揭开盖子看看。”
韩斌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盖着盖子的鏊子里,声音闷闷的,先是水汽蒸腾冲击锅盖的“噗噗”声,接着是水分被高温快速蒸发、油脂开始煎烙的“滋滋”声逐渐清晰、密集。
“差不多了!”李婶果断揭开锅盖。一股混合着麦香、肉香和焦香的热气扑面而来!只见鏊子里,包子已经膨胀得白白胖胖,底部那层面粉水经过煎烙,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金黄色冰花脆壳,粘连在包子和鏊子底之间,像给包子穿上了一条金色的蕾丝裙边。
李婶拿起一个小油壶,沿着包子之间的缝隙,小心地淋入一圈清油。滚油接触到高温的鏊子底和脆壳,立刻爆发出更激烈的“噼啪”声,香气瞬间提升了一个层次!接着,她拿起一个边缘扁平的宽铲(类似锅贴铲),看准时机,手腕发力,贴着鏊子底猛地一铲、一翻!
整张巨大的、由无数包子底部冰花脆壳连接成的、薄如蝉翼、金黄酥脆的“冰花网”,连同上面一个个胖乎乎、底部焦黄的水煎包,被完整地翻了个面!脆壳朝上,包子雪白的顶部朝下。这需要极大的技巧和对火候、脆壳凝结程度的精准把握。
“哇!”韩斌忍不住惊叹出声。这翻转的一幕,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结合的美感,甚至带着一丝烹饪艺术特有的仪式感。
“翻过来再稍微煎一下包子的‘顶’,让表皮也带点焦香,就可以出锅了。”李婶说着,动作麻利地将整个“冰花煎包大饼”铲到一个巨大的平底盘里。金黄的冰花脆壳如同精美的艺术品,托着一个个热气腾腾、底部焦香的水煎包,视觉冲击力十足。
“斌小子,这翻锅可是技术活,没点臂力和巧劲儿不行,也急不得。你先学着淋油,观察冰花形成的程度,感受火候。翻锅的事,以后慢慢来。”李婶递给他油壶。
韩斌点点头,接过油壶,学着李婶的样子,沿着包子缝隙小心地淋油。滚油遇热爆响,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随即稳住。他仔细看着那层冰花在油和高温的作用下,颜色从浅黄加深到诱人的金黄,边缘开始微微卷翘,散发出更浓郁的焦香。他努力记住这颜色、这声音、这香气所代表的完美时机。
整整一个下午,韩斌都泡在油锅边和面案旁。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脸上、手臂上沾满了面粉和油渍。油锅的热浪熏烤着他,蒸笼的蒸汽也笼罩着他。炸油条时,他需要时刻警惕油温,与滑溜翻滚的“金龙”搏斗,手臂被溅起的滚油烫出了几个小红点;学包包子捏褶时,手指因为反复练习而酸痛僵硬;淋油观察水煎包时,被灼热的水汽烫得龇牙咧嘴。
失败品堆了一小筐:炸糊的油条、炸散了架的油条、奇形怪状露馅的包子、底部糊掉的水煎包…这些都是他成长的代价。但成功的喜悦也在累积:一根根炸得金黄酥脆、形态越来越顺眼的油条从他手中诞生;一个个虽然褶子粗犷但总算能包严实、站得稳的包子被他捏出来;淋油时对火候和冰花状态的判断也越来越准确。
店里的喧嚣声、油锅的沸腾声、擀面杖的敲击声、蒸笼的泄气声、伙计的吆喝声、顾客的谈笑声…这一切构成了一个无比真实而嘈杂的世界。韩斌的“玉耳”在适应了这种环境后,反而成了一种优势。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油锅中细微的声音变化,判断油温是否合适;能听到面团发酵时内部气泡产生的微弱“啵啵”声,判断醒发的程度;甚至能在嘈杂中捕捉到李婶或王伯简短的指点。
这平凡的劳作,竟也成了一种独特的修行。它锤炼着肉体(力量、耐力、灵巧),磨练着精神(专注、耐心、观察力、对细微之处的掌控),更在烟火气中沉淀着他的心性。每一次揉捏面团,都像是在揉捏体内那躁动的力量;每一次控制油温火候,都像是在调和儒墨阴阳三家的平衡;每一次专注地完成一件小小的作品(哪怕是一根合格的油条),都在对抗着体内那座诡异城堡带来的虚无与混乱感。
当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汴梁城的飞檐斗拱,店里的人流渐渐稀疏。韩斌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手臂酸痛,手指发麻,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浑身散发着油烟和面粉混合的味道。但他看着竹筐里自己炸出的那一小堆金黄酥脆的油条,看着案板上自己包出的那几个虽然丑陋但总算成型的包子,看着李婶最后让他尝试淋油、由她完成翻转的那一锅底部带着漂亮冰花的水煎包,一种沉甸甸的、踏实的满足感充盈心间。
赵杞中不知何时踱步过来,拿起一根韩斌炸的油条,掰开看了看气孔,咬了一口,嘎嘣脆。“嗯,火候还欠一点点,里面稍有点软,不过…能吃,有进步!”他又看了看韩斌包的包子,咧了咧嘴,“这褶子…嗯,有特色!像个握紧的拳头,实在!行,小子,算你入门了。明天继续!”
韩斌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疲惫的笑容里透着光:“是,赵叔!”
喧嚣的店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收拾碗碟的叮当声。韩斌站在弥漫着食物余香的后院,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体内的城堡依旧存在,深渊之种与毁灭的气息仍在蛰伏,走廊深处未知的门户等待着开启…但此刻,油锅的余温、面团的触感、食物的香气,还有那通过笨拙劳动换来的微小成就,都像一层温暖的铠甲,暂时包裹住了他。在这人间烟火最浓烈处,他找到了一种对抗虚无的、笨拙却实在的力量。这双能听千米之外异动的“玉耳”,此刻最珍惜的,却是这油锅沸腾、面团发酵、食客满足的平凡声响。这,或许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是独属于他韩斌的,“活着”的真切滋味。